第一次,拿着针管的手是颤抖的。
李德先在御手洗良子的静脉上按了按,然后迅速把针头扎进了她的血管里。
随着药物的注入,良子也慢慢缓和了情绪,无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都恢复得很好,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她的确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看着药物缓缓推入自己的血管——她知道,自己一辈子,一辈子……毁了。
“告诉我……这是什么药。”平静,此刻的她,十分平静。
“一种能让人产生精神依赖的药物。”李德先,回答得也很平静。
“是云……展先生要你这么做的?”她,尽管会失去优秀的判断力,可聪明的头脑还在。
“算是吧。”打开门,李德先又一次处理掉了针剂的废弃物。
如果,要一个人彻底崩溃,什么来得最轻松容易?
当喜欢还只是喜欢的时候就把这种感觉背叛掉,当敌人还是敌人的时候就把敌人用尽手段摧毁,当毁灭刚刚毁灭的时候就把这种冲击扭转成了痛苦,这样的打击让人的意志最容易被摧毁,而御手洗良子就是个人,所以她一直憧憬的那个世界当然也彻底崩塌。
“这种药物……能不能戒?”她不想一辈子背负着这个包袱,沉重、压抑、痛苦。
“没有。”李德先沉着声音回答,“不过,如果你能配合我们,我会找到戒掉这种药物的方法,当然,如果你打算自己找日本医生帮你戒掉这东西的话……我们也会把手中掌握的一切传回去,到时候就是你给我们的情报——怎么样,想想吧。”把沈世豪教给他的话重新按照她能接受的说法整合了一遍说给她听——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儿,他就知道是沈世豪教给云翔的,他们家云翔啊,哪能这么损啊,不过……似乎小日本,这帮子倭人更损。
“我……我……给我药。”
☆、十四、战栗
十四、战栗
这世上的职业有千百种,可最难的一种就是间谍,以前被叫做细作、奸细、探子……可后来就被叫做了间谍。间谍间谍,并非常人能胜任,做了这一行当,莫说亲生父母,就是亲生子女也要舍,良子就是被自己做间谍的父亲舍弃的一个筹码,而同样走上这条路的她,不过十七八岁的青春年华就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资格——可是她一意孤行,根本没有在乎自己间谍的身份,只想着去追求一个所谓的爱情,最终,失去了做间谍的资格,也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良子很难过,她没想到自己的爱情会这样的不堪,更没想到受过精英训练的自己会栽在一个中国商人的身上。
报复,是一定的,可是在报复之前,她无法拒绝那特殊药剂的诱惑,即使心里有再多的愤恨,最终也只能化作一点忧伤——这就如同一把大锤,把她从一个已经全副武装的战士打回了原形——懦弱、卑怯、无知、胆小、神经质的少女,仅此而已。
良子伸出胳膊,让针头扎进了自己的血管,随着那针管里的药剂流入,她脸上的红润也渐渐恢复。
喘息,喘息,浓重的呼吸在空旷的屋子里震出了阵阵的惊恐。
“好了?”
“好了。”
“展云翔,你出来!”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良子嘶吼着,她想要见到这个害得她不人不鬼的男人。
门,开了,阳光也跟着照进了房间,然后,展云翔终于走了进来,他一身的白色长袍——这是良子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打扮,没有西装革履的装扮,却显得更加挺拔俊俏。
“ひさしぶりやなぁ……”一进门,云翔便展示了他一口流利的关西腔,也是这关西人的性格还算合云翔的脾气,之前也有过交情,也就是通过这个关西人才联系到的孙先生,想来,也不是能一竿子就打翻一船人的。
“你……”熟悉的语音语调令良子震惊——不仅仅是震惊,她不笨,从来都不笨,如果笨,也不会被送去学特工做间谍,“你……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是。”云翔并没有如别的男人一样还会给自己解释、辩解,他承认,不但承认,还很坦然,可就是这样的坦然才更让人心痛——良子坐在床上,阳光让她眼睛如针扎一样疼痛。
“良子小姐,我想你能理解我的立场,当然我也会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着想,”云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你跟我交往了一个月左右,这期间又跟我出入很多地方,良子小姐,我想你既可以作为日方的内线也能反过来成为我们的特工——这是一个很粗浅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手腕上的玉镯子,拿在手里把玩,良子静静听着他的话。
“如果,你被人押解回去当做我方的奸细,我想……你不但会给你们家族蒙羞,你的前途,你父亲的前途,你家族的一切都会被你弄得荡然无存。”
手滑,镯子掉落,粉碎。
“如果你能跟我们合作,一来我们会给你一些情报,当然,你要给我们全部的情报——你所知道的一切。”
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镯子,碎片,拼接不成。
“那么你认为……你们在设计的事情难道就是正确的么?侵略、夺取、杀戮,这些是你们的意图,你们避免不了,要把无辜的民众当成牺牲品。”
“不!不——”丢掉碎片,良子抱住头,“是你们……是你们的错——你们有一切,你们从来都有钱有地有吃喝……你们不是总在宣扬自己富有天下,四海归心,什么地大物博……你们根本不能想象我们的痛苦——痛苦!”
“没错,从古自今都是这样,所有的正法都是为了生存,但是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们难道真的是为了生存么?你们这样被派出来的——只是牺牲品,比起无辜被杀的人更可怜可悲,你们出卖的是你们自己的灵魂。”低□子捡起地上的碎片,“商,什么是商?你们有那么多的水产资源,为什么不好好利用?难道掠夺才能得到?”把碎片放到她手里,“你好好想一下吧,我想你是聪明人,这边我们会替你做到绝对保密,等平息之后我们会给你安排去美国生活。”
没再说话,只是眼泪滑下,落在手心的碎片里。
只要哭了,哭出来了,那就一切都好。
云翔转身出门,刚拉开门,就听见她哽咽的声音:“我……你能爱我么?”
“对不起。”站在门口,抬起头,见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一扇门,门内是泣不成声的女人,哭得凄惨,也的确让人心疼,但是门外的人却是跟他携手走过十几年的爱人,也是知他动他爱他敬他的知音。
一扇门,隔断的是两个世界。
世上的人、事,也大都如此吧。并不是你想就能得到,也不是你愿意就能成就,无论是对是错,能选择一种于己最好的便是最正确的。
御手洗良子把手心的碎片握紧。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挺拔、清秀、高挑,似乎触手可及,可却如同浮世绘上藏青色的天空下漂浮的白云,根本无法去碰触。
云翔,翔云,或许这样的男人,根本就没法抓住。
她苦笑,以后的日子,应该是每日每夜都要如履薄冰了。
“她打动了你。”站在海边,海风吹动了两个人身上的风衣。
“是的。”云翔点点头,让他把围巾给自己围上,“不过我分得清轻重,她虽然是个女人,可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也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走吧。”揽住他的肩,两个人在夜色笼罩的大上海一路走来。
“先生,行行好吧……请施舍几个。”一个乞丐走了过来,大地方的乞讨者也比起其他地方的要文明许多。
“啊,好的。”从怀中掏出一块大洋,沈世豪把钱放在乞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