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过饭了?”陈锦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淡淡地问。
其实陈钰吃过了,但他舍不得这样和哥哥靠近的机会,也不回答就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微微有些凉了,陈钰突然想,他最近多回家得晚,是不是哥哥一边在家里吃饭一边这样等他?这麽一想,他既觉得有些高兴又有些心酸。他想和哥哥说些什麽,但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话题──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他们俩竟变得如此无话可谈。上回,是他自己冷冰冰地让哥哥别管他,他怎麽好意思这个时候拉下脸呢。
陈锦慢慢吃完自己的饭,也没有再和陈钰多说一个字,擦了嘴就上楼了。陈钰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疲惫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无论陈钰如何催眠般地暗示自己,哥哥心里还是宠他护他的,但这种表面上连装也不屑於装的不耐烦,粉碎了他所有的信心。
晚上,陈钰一夜没睡,第二天他爬起来却听说陈锦已经出门了,那失望的表情令吴伯也忍不下心,小心地安慰:“最近大少爷很忙,都没时间好好休息。”
陈钰苦笑:“忙著去见陈莘吗?”
吴伯不敢吱声,陈钰觉得口腔里都泛著苦味,他觉得这种嫉妒比当年他还是一个小孩时,看到父亲对陈莘妈妈的态度,看到哥哥对陈莘的眼神产生的愤怒更甚。
陈钰周末并没有安排,唐嘉出差了,为期一周,他本想趁著唐嘉出差的这段时间和哥哥好好过一个周末,没想到陈锦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但陈钰还是想错了,陈锦却是是想去看看陈莘最近的生活,虽然小高一直有每日汇报,但他还是很想见见完全脱离了陈家的陈莘是怎样的生活姿态。不过自得知陈钰有意染指集团的控制权後,陈锦就开始密集地暗中约见几个大股东。陈钰并不可怕,甚至孙奕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唐嘉。陈锦知道唐嘉那像邻家大男孩的模样下是怎样一颗深沈的心,他对敌人很多时候都只有高估。唐嘉要借陈钰之力吞陈氏虽然是绝不可能,但想法成为股东,董事甚至执行董事却并非不能做到。
陈家兄弟便在相互不了解对方的想法下度过了索然无味的周末。到了周一,陈钰破天荒地没有去公司,陈锦也没在意,陈氏马上要二十周年庆来了,也在国外谈一个大的并购案,还要在国内防著唐嘉的动作。可这在陈钰看来却是哥哥越来越疏远他的表现,他和过去很多次一样,做了一个连他自己也知道是错误的决定──周四那天,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开著哥哥送他的车,去了陈莘所在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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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莘的日子过的很繁忙,东星和之前的小公司不可同日而语,光是每天要签批的报告就有三百多份,还要开会,要读电子邮件,要汇报工作,要协调所辖部门的事物,要做决策等等等等。小高做他的秘书,也忙得天翻地覆,光是应付电话和安排汇报工作的干部就已分身乏术了。陈莘来了这个城市几周,胃疼的毛病没有再犯过,他归结於心情好了,身体就好了。
他每周抽三天晚上医院看一眼爷爷,医生说,最近指标比较稳定,陈莘甚至觉得这已经是他这一辈子里能过的最好的生活了。虽然他也知道,这不过是陈锦暂时给他有别於过去的一种生活体验。
这天下午,他开了三个简会,布置完工作,到了下班时间想去医院看一眼爷爷,小高从车库里把车开出来,他上了车,突然从後视镜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车子,虽然看不清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谁,但空气中游离著的熟悉的焦躁感让他预感那人一定是陈钰。
“陈总?”小高迟疑地看著他突然变得很难看的脸色。
陈莘沈吟一下,方说:“走吧。”
管陈钰来干嘛,那吃饱了撑著的少爷闲得发慌找他来消遣,他又能怎样。
小高得了命令,开了车就出去了。陈莘一直盯著後视镜,发现陈钰并没有追上来,他虽然觉得意外却也不在意。
陈钰原本是想找陈莘,好好嘲讽奚落折磨一番的,可是当看到从写字楼里西装革履走出来,一股意气风发模样的陈莘,他突然又退缩了,那和在陈家忍气吞声犹如天壤之别。哥哥一直以来都压制著他,禁锢著他,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想法突然就在陈钰的心头远去闪过,他坐在车里,看著载著陈莘的那辆车远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天色黑下来,他才恍然惊觉,强忍著心头苦涩,又驱车离开了这座城市。
陈莘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他换下西装,洗了个澡出来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号码陌生,他随意地回拨过,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声音无比熟悉:“陈莘,你有空吗?”
是阴魂不散的孙奕。
陈莘冷淡地说:“没空。”
孙奕低笑道:“别这样,出来聚聚。”
“我和你没什麽好聚的。”陈莘揉了揉眉心,“孙奕,我们为利而聚,也为利而散,就这样断交吧。”
“你不好奇我当年为什麽要帮陈锦,又为什麽帮你吗?”
陈莘坐在沙发上,看著墙上的锺显示十点半。他一点也不好奇这些,孙奕的种种让他不可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这个人城府太深,做的这一切似乎有很深的目的,但这目的他不想深究。他曾仔细分析过孙奕,这个人是陈氏集团年轻的高管,衣食无忧,长得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背叛陈锦似乎蓄谋已久,虽然功亏一篑,却并不死心。他在东星也了解一些之前德萨想收购陈氏的事,从风言风语中推断出幕後是孙奕在主导,这麽一个角色,陈莘不想牵扯太深。
孙奕很久没等到回答,揣测出陈莘的顾虑,他突然道:“我知道当初为什麽陈锦会那麽及时知道消息。陈莘,你难道一直当我是傻子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出来见一面,我要求不过分吧。”
陈莘还是去了,为了那个威胁。
孙奕挑的地方是个会所的休闲间,他在吧台调了一杯酒,递给陈莘,陈莘经历了这麽多事,已经不再是当初刚从陈家走出来的那个一心只想著脱离陈锦的大男孩。他在事业的浮沈中已经历练出一种沈静的气质,比在陈家时装傻扮懵的手段高多了。这是孙奕没有想到的。
“投资管理委员会同意申购凌升的网下股份,这样才曝光了过期担保的事,我原以为这两件事加起来,深井岛的项目一停,陈氏资金链断裂时分分锺的事,这样德萨可以趁机收购。”孙奕淡淡地说,“江氏的那点资金想趁机夺陈氏是不可能,但加上德萨就难讲,没想到……”
陈莘面不改色地听著,啜了一口酒,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时,孙奕约了他和江盛见面,江盛提出拖住深井岛的项目,孙奕隐瞒过期担保,而他只要让陈锦无暇顾及这些事即可。孙奕和江盛都觉得他於陈锦来说,是个无比重要的存在,只要他耍些手段,陈锦必不能全心投入到陈氏的管理中,他却在那次会面时提出让投资管理委员会申购任何一家网下配分的股票,拖住所有的资金,直接断掉陈氏的流动资金链,这样的大集团,因为管理架构的问题,真正可随时支配的流动资金却并不多。孙奕虽然觉得此举过於激进,但看到江盛同意这种做法,加上自己不能透露的真正目的,而只能同意。没想却正是因为凌升的事,过早暴露出他们的阴谋。
孙奕似乎也想起了当时,他苦笑问:“你难道一点都不恨陈锦吗?不恨陈家?你难道不想陈家就此垮掉吗?”
陈莘面对这麽多问题,沈默了一会才道:“我不恨陈锦,也不恨陈家。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控制。真正恨陈锦,恨陈家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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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莘自离开陈家,对待以前的人就一直很尖锐。这回如此单刀直地戳穿孙奕,让孙奕始料不及。
没想到陈莘接著说:“孙奕,连我都看得出来的事,你觉得别人会看不出来吗?”
孙奕闻言,眼皮猛地一跳,握著酒杯的手不知不觉加大力度,“那又如何?”
“你想对付陈家,是你的事。”陈莘将酒一饮而尽,那淡漠的姿态让孙奕错觉在对面坐著的人仿佛是陈锦,“我对你的目的和原因都不感兴趣。陈锦我威胁的那事是卑鄙。但你,做的那些事更无耻。”
孙奕脸色一沈,冷笑道:“陈莘,没有我,你今天能离开陈家?当年就算我不把遗书的事透露给陈锦,陈锦想抓你,有一千一万种方法,你以为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有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