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代为申请而已。”安瑟斯微微笑了下,“父皇准许了纪念碑林的事情,托斯特阁下和其他人的也有了安息之地,帝国又可借此昭示安抚之心,缓和与新领土之间的矛盾,本来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殿下费心了。”狄蒂丝看着他,“我原本以为此生将在帝都度过,没有想到还能够在次回到这里,或许这便是天意吧——弗雷安元帅、托斯特阁下他们,是为了古格而死的,我身为古格唯一的皇族,便让我此生都为他们祈祷吧……”。”
她移开视线,目光所及之处是天尽头绯红的云彩,仿佛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安瑟斯沉默了一阵:“柯尔特阁下伤好之后,我安排他与您会合,狄蒂丝女伯爵,今后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请多保重。”
狄蒂丝笑了一下,甚是温婉,拉起裙角行了一个拉裙里,然后转身向楼梯的拐角走去。
“殿下……”走了几步她又停住,却没有回头,仿佛是考虑着什么,“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同意签下降书吗,因为我见到了您的姑姑柯依达公主殿下,她让我愿意去相信我们之间的约定。其实今天……我也很想与您再做一个约定……”
如果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掌握帝国的人,是殿下你的话,或许对古格,不,对新领土的人而言是一桩幸事。
狄蒂丝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
只是兀自向前走去,转身下了城楼。
安瑟斯怔愣了片刻,隔了一阵,似乎是觉察出她话外之音,陡然打了战栗。
狄蒂丝想要与之做约定的人,绝不是普通的皇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安瑟斯倒是暗自心惊了一下。
近年来他也有所风闻,由于皇帝早年旧疾复发频繁,已经有不少的官员开始建议早立皇储,但他本人虽然在柯依达身边长大,但生母身份卑微,且早已去世,少年时一直低调内敛,那些看起来甚是遥远的目标,心中倒也确实没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
只是上一次的遇刺事件,亚伯特曾有隐晦地提出自己的猜测,上次遇刺的时候,只是当时忙于迦兰各项事宜,无暇顾及,现在回想起来,倒也觉得心惊。虽然无法确定是谁故意泄露的风声,串通敌人想要他置他于死地,但可以明确的是,远在帝都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之中,或许暗中的角力已经开始,只是表面上仍然一派歌舞升平,平静无波而已。
到这了一步,安瑟斯也不得不承认,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早已不是当年在姑姑羽翼庇护下明哲保身的皇子,这几年他的武勋积累得愈多,在军中的声望也与日俱增,即便无心储位,也绝无可能再置身事外。
年轻的皇子紧抿了双唇,看着头顶暮色苍茫的天空,和黑沉沉的夜色下辽阔空旷的大地,搭在城垛上双拳微微握起,良久,方才松开,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转身下了城楼,回到自己的议事大帐。
路西尔埃利斯和亚伯特法透纳正在里面等他,脸色看上去并不轻松。
安瑟斯略略叹息了一声:“怎么,还是不肯招?”
“这家伙倒是硬气,什么都不肯说。”路西尔冷哼了一记,他已经连续三天泡在审讯室里,却没有从刀疤男人身上榨出一点有用的信息,这让久负天才之名的少年感到十分不快。
“等迪特里希大人抵达交接完毕之后我就要起身返回帝都,在这之前还是没有收获的话就要把它移交的监察厅了。”安瑟斯在书案之后坐下,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了一句,片刻,将目光移向一边正兀自品茶的亚伯特。
“我调查了一下路上伏击我们的杀手,都是训练有素死士,应该是旧门阀暗中蓄养的杀手,可以确定的是,维克多莱克里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是个庞大的旧势力团伙。”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亚伯特放下茶杯,缓缓地开口,“而且,我以为从贝伦根政变,威姆顿军港哗变,再到迦兰动乱,都有他们的影子,而且,如果没有内应,他们很难这样准确地下手。”
“能查得到内应的身份吗?”
亚伯特摇了摇头。
那天负责断后的奥利维亚曾经调查过那些杀手的背景,但具体却并未对他透露太多——“我的任务只是保证你的小命不死,其余的你无权干涉。”
她倒是说得义正言辞理所当然,桀骜如亚伯特,也只能抽搐下嘴角,不再自找没趣。
路西尔沉吟了片刻:“说起这个,我倒是挺在意,听说那次的刺杀也是一出手就对准殿下你。”
“身为主帅,自然是最好的暗杀对象。”
“如果只是这样的就单纯多了。”路西尔嗤笑了一声,抬起眼睑来,“听说这次修造纪念碑林的事情,米亥鲁殿下自动请缨,很明显是不想让风头让殿下一个人占了去。”
安瑟斯略略一惊,抬头看眼前银发的青年,淡茶色的眼睛平淡无波,却有着稍有的犀利,他失笑般地扯了下嘴角:“路西尔,你的话逾越了。”
“哦?”年轻的公爵少爷似是不以为意,挑了挑犀利的眉毛
“你这性子要改改了。”安瑟斯看了他许久,仿佛是挫败似的叹气:“你可是埃利斯家族的继承人,你说的话,可不单单代表自己。”
被他这样一数落,路西尔倒是沉默了一下,方才道:“殿下,下官记得你可是说过这次的武勋足够我进国务省?”
安瑟斯楞了一下,失笑:“先把维克多搞定,我自然会想办法。”
银发青年的眼底精光不减,终于像是满意的挑了下唇角,转身出了帐篷。
亚伯特冷眼看着,隔了很久,方才开口:“你在试探他?”
“他也在试探我。”安瑟斯叹息了一声。
对于路西尔,安瑟斯也算是足够了解,少年时就负有才名,个性张扬,恣意妄为,但才能从不逊于仁,从私交上讲,若能得到他的帮助,自然不是件坏事。
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声望显赫的埃利斯家族。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路西尔本人的意图,还是整个埃利斯家族的试探?
毕竟修格埃利斯枢机卿身居高位,刚直不阿,在皇储人选的角逐刚刚开始时就仓促押宝,实在不像他的作为。
亚伯特深吸了一口气:“能想到这么多,看来你已经在考虑了。”
“一连串的事情太过蹊跷,逼得我不得不去想。”安瑟斯叹了一声,似乎是有些疲倦,“或许是我错了,到了这一步,想要置身事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路西尔说得对,这次的武勋足够我引起别人的不安了。”
米亥鲁的主动请缨,便是最好的证明。安瑟斯有武勋,那么身为文官的米亥鲁则要有仁政,而派出另一位皇子督造纪念碑林正好可以彰显帝国的仁慈之心,至于背后是否有他那位手握重兵的舅舅的出谋划策,就不得而知了。
安瑟斯站起来,踱到窗前,外面夜色深浓,隐约可见营地里点起的火把,他负手立定,烛光将侧颜的轮廓得分外明晰。
亚伯特看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有所不同,皱了皱眉:“安瑟斯,等与迪特里希次官交接之后你返回帝都,我则要跟随克里斯多军长返回北疆军驻地,帝都那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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