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2)

一路上,我们经过集会用的操场、关押囚犯的牢棚,看到一些瘦骨伶仃的老犯人用呆滞无望的眼睛瞪着我们,没有人敢在人群中说话交谈,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

「欢迎来到『比克瑙』集中营。」

走了大约一小时,我们进入一片开阔的空地,主席台上有个德国军官正在向众人宣读集中营的规章制度。

我在布拉格的时候就听说过「比克瑙」,这是整个奥斯维辛最大的集中营,主要关押犹太人和政治犯。我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接下去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开了营房大门,我们被强迫脱下衣服,换上了条形囚服。

我的囚服上衣上,缝着一个丑陋的黑色倒三角和黄色的正三角组成的「戴维之盾」图案——这就是我在奥斯维辛的身分:无政府主义者和犹太人。

实际上我既没有犹太血统也不信仰犹太教,只不过在被捕之前,我一直住在犹太人聚居区,因为这个,我也成为纳粹疯狂的屠戮对象之一。

「现在所有人展开双臂,身体下蹲!」

主席台上的纳粹这般喊道,身边的每个人都乖乖照做了,我只不过稍有迟疑,背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记!

「要听命令,犹太猪,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冰冷恶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只得依命从事,只是刚蹲下,膝盖就开始刺痛了——几天前,我被调查莱因哈德·海德里希〈注三〉遇刺事件的盖世太保审讯,他们在我的身上制造了许多创伤,我还来不及替自己治疗,就被塞进了闷罐车送到这里。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是要求我们保持这样姿势的军官,似乎并没有要我们站起来的意思,我的腿已经麻痹了,手酸得几乎随时都会垂下来。

就在这时,我身前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跌坐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一个纳粹士兵便将他从行列中拖了出去,紧接着一声枪响,我的心脏一缩——

他被打死了。

再没有人跌倒,尽管所有人都很虚弱。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们被允许站起来,可是我几乎爬不起来,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眼前一黑,我朝后打了个趔趄,踩到了身后一人,我转过头原想道个歉,可是谁料身后之人不是我的狱友,而是一个帽子上别着骷髅标志的纳粹党卫军!

他身材挺拔高#,金发,虽然戴着墨镜看不出瞳色,不过想必他和那个已经下地狱的海德里希一样,拥有一对冰冷残酷的蓝眼睛——这是所有拥有「纯正」日耳曼血统的「优等种族」的特征。

而且,他还是个上尉,在集中营里军阶颇高,左胸的口袋上别着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一枚铜质战伤章,袖子上的徽章则是盘旋着两条蛇的鹰翼令牌——证明他是一名行政军官。

我愣住了,应该说是有点不知所措,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向这个恶魔道歉,尽管他掌握着我的生死。

「喂!你在干什么!」

很快有人发现了一个囚徒「无礼」的举动,来人跑过来向他的长官行了一个纳粹军礼,就要把我拖出去枪毙,谁料上尉抬了抬他那戴着「卍」字袖章的胳膊,阻止道:「让他回到队伍中去吧。」

我很震惊,倒不是因为他肯放我一马,而是因为他的声音……这略带沙哑的男低音,过去的四年间,曾经在我的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原以为,面对尘封往事,我已经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但是这罪恶的声音却再度诱发埋藏心底的怨怼与愤怒,我瞠目对着金发男人,他却一脸的波澜不惊,隔着黑色的镜片审视我,然后转过了身。

「少尉,请把比克瑙的新进人员名单和资料放到我的办公桌上好吗?」

「好的,长官。」一个年轻的德国美女这般应道,踩着高跟鞋同他一起离开了。而我则被看守再度推进人群。

追随着大众,我亦步亦趋地走着,胸口翻腾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会随时从那里涌出来,让我失去理智——

我明白,一个黑色的梦魇即将来临,正如四年前的那场噩梦一样……

虽然我在外界早就听闻过种种有关奥斯维辛集中营骇人听闻的传说,可是真正见识之后才明白,这里真正的恐怖是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形容的。

「你们闻到臭味了吗?」有人这么问。

牢棚里本就气息浑浊,充斥着汗臭、体臭以及腐朽的发霉味道,这并不稀奇。只不过空气中除了这些,还弥漫着一股彷佛蛋白质燃烧时的难闻气味。

「那是焚尸炉的味道啦。」一个老犯人这般道,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铁窗之外高耸的冒着浓烟的大烟囱:「德国人总会骗新来的人去洗澡,其实那不是浴室,而是毒气室……等人全部死了之后,就把他们的尸体拖到焚尸炉烧掉……」

「胡说!这不可能!」话音刚落,就有新来的犯人吼道:「怎么可能有这么可怕的事?这违反了《日内瓦公约》!」

《日内瓦公约》?纳粹会遵守那种东西么?〈注四〉

我望了望激动的说话人,他长着一头惹眼的棕红色头发,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可是他太年轻、也太天真了。

「信不信由你,」老犯人说话的音调没有起伏,「比克瑙的犯人只做两件事:要么去拖尸体,要么去帮德国人修筑工事,过两天你就能亲眼见识到了。」

可能是听到了骚动声,看守走近大力地敲了敲铁栅栏,然后用德语喊道:「安静!不许交谈!不然把你们全都拖出去枪毙!」

牢棚里一下子鸦雀无声,等看守走远,我听到了压抑的呜咽和啜泣声。有人在哭,很多人……只是哭是没有用的,若老犯人不是在危言耸听,他们已经去见了上帝。

这样说可能有点卑鄙,但是我很仍旧十分庆幸——幸好我的艾莲娜早就去世了,没有机会来集中营体验这种恐怖的经历……她肯定受不了的,从小到大她总是不够坚强。

比克瑙集中营一共有三百座牢棚,每个牢棚都有一个「牢头」,老犯人把他们叫做「卡波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从萨克森豪森集中营转送至奥斯维辛的。

在比克瑙集中营,「卡波斯」是一群可以享受特殊待遇的犯人,他们自己不必从事体力劳动,可以得到更好的伙食,穿高筒靴和手工缝制的囚服。

「443002。」

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在唤我的囚服号码,他是这座牢棚里唯一有名字的人——路德维希,一个戴绿色三角的「卡波斯」。在这里,绿色是代表普通犯人,而且多为德国人。

我像之前几个人被召唤的人一样,出列走近他。

「新来的?」

他明知故问,我点了点头,他把我的下巴一捉,强迫我从下方仰视他。

「和我说话要看着我的眼睛,知道吗,犹太猪?」

我作出手势表示屈服,在集中营最没有价值的就是尊严,如果我还想活着走出这里,就必须学会忍耐。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组长,去领晚餐,十五人份的。」

交代完,他便放开了我。我急忙跟上前面几个被牢头挑选出的组长,在牢棚门口排着队等待看守来开门。

集中营的伙食很糟糕,今天的晚餐内容是发霉的面包和少量的奶酪,而且就「十五人份」而言,太少了,可是没有人敢抱怨。众人接过食物,从简陋的食堂鱼贯而出,沿着来时之路折返。

经过一座岗楼时,我禁不住抬起头望了望对面的一座办公楼模样的建筑,二楼的窗口处有个戴墨镜的纳粹站在那儿,面朝这里一动不动……

是他!

我的心脏猛缩,急忙收敛视线。

他这是在看我吗?不……不可能,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说不定他早就将我遗忘……在奥布莱希特亲王大街八号的盖世太保总部,他审讯过那么多人,我这样的普通人,对他而言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越不想回忆,不堪的往事越是历历在目,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些夜晚,我的胃开始紧缩,好恶心……这种感觉比闻到焚尸

最新小说: 丁一蓝文集 独向一隅文集 邓岚心文集 弄哭那个小呆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竹马总想扑倒我 苏苏修炼法则 丹房主人文集 戴高山文集 冬日小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