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2 / 2)

诺拉指了指小腹的位置,一边痛苦地泪流满面,看这情形,我立刻明白了:她接受了「克劳贝格」绝育法〈注九〉!这种粗暴的绝育手术不但会让女性痛不欲生,有甚者甚至会因此而丧命。

看来门格尔虽然「宠」她,但并不「爱」她,冷酷的白衣死神并不愿让一个犹太姑娘怀上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这儿,我不禁拧紧了眉,问:「妳的手术做了多久?」

诺拉颤巍巍地竖起三根手指,表示「三天」,我的心头一沉。

这个女孩就这样忍受了整整三天的折磨吗?如果没有人发现的话,她会不会就像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纳粹控制下的奥斯维辛就是这样一个绝望的所在:剥夺生命、自由、尊严、怜悯、爱心、甚至是孕育下一代的能力……

看着无助的诺拉,我想起了艾莲娜,想起了乔安娜……

忽然,心血翻涌,一个大胆的念头自脑中迅速闪过——

在这偌大的集中营里,我的存在或许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可即便力量微小,我相信只要做出努力,一定也能改变什么!

为诺拉进行药物治疗三天后,我又替她做了一个小手术,手术结束后她恢复的很好,只要两周内不行房,很快就能康复了。

转眼,霍克尔的生日已至,按照约定,他亲自接我去他的别墅。当然,今次我的身分早与前次大不相同——作为门格尔的助理医生,这回我有资格登堂入室了。

如我所想,在场的宾客,几乎每个人都是清一色的深色滚边军装外加「卍」字袖章,这些都是霍克尔的同僚们。

其中,还有罗伯特·穆尔卡,他明明发现了我,却用一副看到陌生人的表情打量了我一阵,然后移开了视线。

见状,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毕竟,我已经脱下条形囚服,换上了西装革履——谁能想象短短几个月中,一个卑微的囚徒能摇身一变,成为「高贵」的医生?

起初,我按照霍克尔的吩咐,坐在角落里,不去刻意地引人注目。可宴会开始没多久,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下级军官便主动挨到我身边。

「你怎么不穿制服?」军官这般搭讪道,我注意到此人肩膀上戴着和门格尔一样的蛇杖徽章,他应该也是个医官。

「我不是军人……」

「不是军人?那是什么?」他用古怪的音调这般问,教我一下子紧张起来。

在纳粹的荼毒下,上至德国王子,下至普通的法尔茨农民,每个年轻男子似乎都以成为党卫军的一员为荣,思想偏激的他们会怎样看待我这样一个身分「特殊」的囚犯?

踌躇了一番,我避重就轻地说:「我是……比克瑙营的助理,门格尔医生病了,所以……」

「原来你也是医生啊,我是吉普赛营的……」

来人打断我的话,一口酒气哈在我脸上,恶臭无比。

「门格尔医生上回来吉普赛营的时候,带走了一些有趣的试验品,你应该都看过吧?」

我一脸茫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遂用食指和拇指握成一个小圈,我愣了一下,忽然忆起门格尔曾在我面前摆弄过的小玩意儿,于是脱口而出:「您是说玻璃珠吗?」

「你觉得那像玻璃珠吗?」

吉普赛营的医官暧昧地笑了笑,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没有仔细端详过,可回想起那些珠子的大小,忽然有股寒意从脚底升了上来——

「难道,那是……」

「是眼球。」医官得意地说,「门格尔医生视察吉普赛营的时候,命令我们将各种颜色的颜料注射进试验对象的眼球中,等颜色沉淀之后再把它们挖出来……」

又是这种骇人听闻的恐怖试验!我都可以想象将颜料注入犯人们的眼球时,门格尔绝不会心慈手软给他们使用麻醉剂!

做过这种试验的犯人,眼睛一定会失明……不必说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试验过后,成为残疾的试验对象百分之百都会被送进毒气室!

虽然想装得若无其事,可听医官这么说,我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眉头不知不觉纠结起来。

「我染过淡蓝色、淡绿色、淡黄色和紫罗兰色……当然,像你这么深的眸色我还没有试过。」

来人盯着我的眼睛,一边缓缓逼近我的脸,一边发出造作的赞叹。

「真是漂亮的黑色瞳仁啊……」

「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失陪了!」

惊慌地丢下这句话,我转身就想逃开,可是才迈开半步,身后那醉汉又不依不挠地拽住我的肩膀,道:「和长官说话你都是那么没礼貌的吗?还没给我行礼呢!」

「嗨,希特勒!」

我扬起右臂,按照他的意思敷衍地行了个纳粹军礼,他这才放行,我逃也似地钻进人群,想找一处安心的所在,谁料充斥眼前的尽是一片绝望的颜色……

黑色……黑色……全部都是黑色的!

一瞬间我彷佛看到幻觉,所有身穿制服的纳粹化身成黑色的巨兽,向我扑来!一阵天旋地转后,我不知所措愣在当场,忽然肩膀上一沉,蓦然回首,我看到一头耀眼的金发和一对湛蓝的眸子……

***

注八:这里指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九日的「水晶之夜」,纳粹党员与党卫军袭击德国全境的犹太人的事件。这被认为是对犹太人有组织屠杀的开始。

注九:纳粹党卫队旅长加·克劳贝格一九四0年在柯尼希斯贝格妇产科医院,和专家们试验出一种称为「克劳贝格」绝育法,这种方法是将一种刺激液注射入子宫腔,引起子宫腔发炎和输卵管堵塞而导致不孕症。

第七章

「你怎么了?」

今日的主角站在我的身后,搭着我的肩膀问。我猛地清醒过来,看到男人露出担忧的神情,没由来地一阵感动。

「长官,我没事。」我对着他故作平静道。

「去我的房间休息一下吧。」

男人附到耳畔小声地说了一句,便自然地同我错身而过,望着他渐离的背影,有一瞬间,我很想从后面追上去,但毕竟这里人多眼杂,不管怎样我必须冷静,与他保持距离。

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同样是在奥斯维辛,一墙之隔的世界却有如天壤之别。

迈向楼梯的每一步都是沉重无比的,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么累过,以至于爬到一半,膝盖就软了。

我坐在通向阁楼的阶梯上,从梯井的缝隙中窥伺下方的动静。

有种念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试图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搜寻霍克尔的踪影……等我反应过来时,目光已经胶着在某个位置上,再也移不开了。

军需处最新配发的眼镜能够使我看得很清晰:那个人在微笑、在做手势、在和人攀谈;他年轻英俊、神采飞扬;他穿着恶魔的制服,却和其它人都不一样……

只有他,是与众不同的……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急敛心神,脑中却越发混乱!

理智告诉我卡尔·霍克尔是个纳粹,不能那么快就相信他!可是,除了他,已经没有人在我悲伤的时候替我拭去眼泪,没有人会用温暖的双臂拥抱我,没有人会聆听我的烦恼和痛苦——甚至,已经不会再有人用柔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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