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一个数字信号尚未普及的年代,你等待深夜收音机发出白噪音。所有人都睡了,工厂大院分配的小房间里只有红莹莹的佛龛在亮,而一个潮湿的角落里,窝着你一双弟妹待换洗的衣服。
你陷在藤竹编的椅子里,掐着手指算计:一斤草鱼一块三毛钱,交齐小盛小兰的书本费要卖四百六十斤;小龙小虎又来收卫生费,他们抽着你递过来的烟,又顺走了缸里最肥的一条鲈鱼……这一年你还不满三十,但脸上只剩下市侩和低眉顺眼的算计。
“哥,”高启盛揉着眼睛走过来,问你,“你怎么还不睡?”
“没什么,”你挤出笑来,“才醒。我喝口水。”
像是证明,你端起搪瓷缸抿了一口,里面是泡了一夜过浓的茶汤。
“哦。那哥你早点睡。”你望着幼弟趿拉着拖鞋走回房间,关上房门。白噪音不响了,变成某个频段的测试信号,“滴——滴滴——滴——”,断断续续,像你喘息的隐喻。
你轻轻抬脚,拿上一件不那么腥气的外套,转身向黑夜的长街走去。
市场有人在捞偏门,你装作不知道,其实你什么都清楚:走到旧厂街的尽头有间挂红色招牌的发廊,里面男男女女,荤素不忌。你不是没想过——但街坊太熟,消息传得太快,你不敢想如果弟妹听到那样的消息……你只是偶然地,偶然地,像今天一样:当再也在自己身上榨不出一分钱的时候,趁夜去市区公园的长椅上等人来买你。
“多少钱?”一个男人凑过来,在没有一点灯光的公园里,他点燃一根烟,你看清他有些胡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十。”实际上较为公平的市场价格是四十元,但你这样的卖不出去。你的嘴巴只值一半的钱。
你绞着衣角,不是因为紧张青涩,而是担心客人不满意你出的价格。
他没有多话,把你带到公用厕所的隔间里。皮带搭扣解下来,你抱住他的腿,用你丰润的唇含住他。他揪着你微微卷曲的头发,把你的头抵在瓷砖上狠狠操你的嘴,那根鸡巴腥臭、精液黏滑,像一条活的泥鳅往你喉咙里钻,钻得你双眼泛泪。
他没多久就射了,从一个磨得破烂的皮夹里捻出两张票子扔给你,一张二十,一张五块——多出来的,是为了填满他的自尊。
这样的事,你干了有一段时间,像打游击战:澡堂子、公园、五六块钱一晚上的招待所,除了躲着弟弟妹妹,你还要躲着那些拿着手电扫荡的警察。你给阿盛小兰凑够了学费,而你的嘴现在和手一样腥。
希望从这个世纪喷涌而出的假象中生长出来,1999年,全中国最大的两个国际机场开始运营。在此期间,动物水产,电缆钢筋,被买卖,被合并,和人命一个价格。吊塔是城市的参天密林,是推土机的皮肉贸易。但那和你没关系,你是个鱼贩子,大人物卷起的浪潮只把水花溅在你身上,你躺在时代的案板上,身上带着五百块钱的抚恤金。
又一个夜幕低垂。你抽烟,用那只洗不去腥膻的手,一支接一支:烟雾环绕你,织出一张白茫茫的网。
2000年。
你第一次认识安欣是除夕夜,那一次你的鼻血混着泪水一起在淌。
“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安欣给你倒了一杯茶水,温热,你受宠若惊,用双手捧着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对着白炽灯和录像机诉说了那台电视的命运:七千二百八十八元,你低着头轻轻呢喃,那么贵,要卖很久的鱼,一斤草鱼一块三毛钱……
你没说的是被砸烂的还有你自己。实际上,在他们揍你之前发生了很多事:他们要把你的裤子扒下来操你。
你害怕了,尽管此前你已经当了很久的婊子:但这无关尊严,旧厂街太小了,你年纪尚轻的一双弟妹不能知道这些。
你愤怒又慌张。“操你妈!唐小龙,”你那双本就盈满水光的眼现在更红了,显得像只急了眼的兔子,而你的双手被他的混子兄弟反绑在身后,“小虎……把我放开吧,”你又转过头去,颤抖地、语无伦次地求救:“求求你,帮个忙,给你哥哥说不要闹了……”
“老高,听说你还做那门子生意,”他们哄笑起来,对你的话充耳不闻,“不是吧,还有人买你?”
你肮脏的衬衫领口被扯得露出了半截胸口,和你晒得黝黑又粗糙的脸对比起来白得发光。你的裤子被人拉到膝盖,露出被脂肪包裹的大腿。有人的呼吸粗重了起来,而唐小龙摸上你腰间的软肉……你怕极了,爆发出一种此生未有的蛮劲挣脱了双手,摸到一个喝剩的啤酒瓶往他头上砸过去——你就是这样被打的,他们放弃强奸你,转而用更暴力而直接的方式讨回来。
你没有对安欣说这些,因为没有那样的必要:旧厂街是一处小小的池塘,然而像安欣这样的好人不会明白,即便在这个微不足道的湖泊里,大鱼吃小鱼也是天经地义。生命在这里被押在赌桌的两边——你甚至并不能察觉到龙虎兄弟做错了什么,你只怪自己在牌桌上的赌运从来不佳。
很快你被放了出来:寻衅滋事罪是个大而无当的口袋,专门负责装你们这些破坏社会团结又不便分类的坏分子。现在,你们这帮坏分子排着队领私人物品,但你没有什么东西可拿的,只有十五天前穿着进去的衣服,又怎么穿着出来。
那是你第二次见到安欣,就在拘留所门口,他不嫌弃你油成一团的头发和发馊的衣服,还要用他的车载你去旧厂街市场拿你的东西。
你没有太多的机会遇见这样的人:善良,公正,温和。最重要的是,他让你窥见了关于某种游戏规则的真相:在市场,你头一次见到嚣张跋扈的龙虎兄弟摆出一种毕恭毕敬来,点头哈腰,“安警官大人不记小人过,安警官宰相肚里能撑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警官说,市局副局长安长林姓安;安欣,也姓安。
对你来说,那是一种很耳目一新的体验。就在此时,你自觉在牌桌上捏住了一个关于权力运作真相的,小小的、正确的筹码:尽管你的手正为此颤栗不已。
“所以还是多读点书吧,”第五次见面的时候,安警官对你说,“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你们做生意啊,多看看什么《参考消息》、《孙子兵法》,还是很好的。”
你假装没有品出那里头的施舍之意,连忙找阿雄借来纸笔:“安警官吩咐的,我全部照办!”你特意扯高了嗓子,让所有人都看到你毫不掩饰的敬畏。
2000年,他向身在地狱中的你,垂下了一根极细而莹白的蛛丝。
2006年。
你今天有一场酒要陪。白金瀚开好了房,里面已经坐满了副县级、正乡级、这个总、那个总,等到你进去的时候,副区长龚开疆正左右搂着两个涂得灯红酒绿的三陪小姐。你用余光撇到他的手已经伸进了她们薄薄的吊带衫里。这些实际上不如芝麻大的官与总凑在一起,组成了一片蚂蚁的巢穴。
“哎呀——”你故意把调子起得很高,所有人都朝你看过来,“赵处、陈庭,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这几年被贪婪养出了一张艳丽的脸,跻身在这蚁穴中,像一只等待产卵的蚁后。
“来迟了啊,高总,”赵处长油光满面的脸挪到你面前:他管着运管处的更多的工蚁,负责在建工的泥沙车超运超载时网开一面。
他拍着你的背,大喊:“自罚三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故意摆出伏低做小的姿态,把小巧的白酒杯端得很低,“赵处,实在是对不起,”你微翘的唇卷起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路上有点堵。我已经让小虎给你们安排了。怎么样,”你指指四周,“还满意吗?”
“满意得不得了,”陈庭长也凑了过来,带着每个毛孔里蒸腾出的酒臭:他是一只法院的兵蚁,负责把那些更小的蚁族投向建工的诉状切成众多细小的叶片。
“但少了高总,咱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真是怠慢陈庭了,”你双手合十,把眼睛眯起来笑,“我再罚一杯!”你又仰头喝干一杯,烫金腰果花的丝巾缠绕在你矜贵的脖颈上,随着你喉结吞咽起伏。
许多人来找你推杯换盏。实际上你不是个多么海量的人,六年前你喝完三瓶啤酒,眼睛下已经浮起一片红云。
现在也是一样,你双眼失焦,眼睫带着水汽陪笑——但也有所不同,你自第一次杀人之后就没有真正醉过。所以,当有人趁黑把手放在你的大腿上,隔着丝绸摩挲你细软的皮肉,你就知道建工又要拿下一个投标。你的确当了很久的婊子:轻车熟路地,用大腿轻轻夹住那双上下游动的手,给出隐秘的暗示。
很快你就和一个区长的秘书滚在了一起,这次不是在公园肮脏的公共厕所,而是在市中心顶层的公寓套房里。他连套都不带,不管不顾,把你操得流水,把你操得不像那个趾高气扬的高总:你像狗一样被他钉在床上,连额发都随着肉体的交缠落下来几缕。
他换了好几个姿势操你,只有黑色的丝绸衬衫还挂在你身上,他没把你扒光,因为显得你那对被欲望灼烧的、黑色的瞳仁更黑。
你不太记得细节了,只记得你那条银色的古巴链随着他操你的频率,在你锁骨附近来回摆荡。
就这样,你知道了哪里要建一个开发区,哪里要修一条高速路,哪里的区委大楼要改造招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到家,你把那块江诗丹顿的手表从手腕上摘下来,表带把你白腻的皮肤勒出一道红痕。这样的机械表,一块价值二十万,够买十几条李青李顺的命:你有很多这样的表,而你手上的人命比你拥有的表更多。
你顺着那根蜘蛛丝,自觉爬得很好。
2015年。
你带着高晓晨、黄瑶去给阿盛和书婷上坟。年龄渐长到一个不可忽视的地步,你好像突然在生活中咂摸出一种意兴阑珊来,把你曾经的狂妄全都一扫而空了。
你把枪驳领西装全都收进了衣橱,也不戴那些扎眼的金银链子。
你开始虔诚地烧香拜佛,寺院里的功德碑你在几百号善男信女里排头一个,是黑底描金的大字:善主高启强,重修奉化寺大雄宝殿暨立四十八经幢者功德随喜。另一方面,你不再做那种荒唐的交易,尽管如今多的是人想要巴结你,想往你高总的床上爬。
这种投入聊胜于无:你的每个梦都来势汹汹,要么是唯一的胞弟脑浆迸裂的尸体,要么是挚爱的妻身上盖着的白布。有人在地狱下头叫你的名字,尸山血海,你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全都狠狠地踹了下去。
原来如此,你顿悟:那根蜘蛛丝上,悬不了其他人的重量。
2021年。
那是你最后一次见安欣。他给你带了一盒饺子。然而他说了什么,你根本不记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你的记性不是这样坏的——
“高启强,”有人在恍惚中打断你回忆,“时间到了。”
“啪——”
那根莹白的蛛丝应声而断,你又向阿鼻地狱的最底层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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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世尊伫立在宝莲池畔,始终凝视着事情的经过。当犍陀多倏忽之间便石头般沉入血池之底,世尊面露悲悯之色,又重新踱起步来。犍陀多只顾自己脱离苦海,毫无慈悲心肠,于是受到应得的报应,又落进原先的地狱。在世尊眼里,想必那作为是过于卑劣了。
不过,极乐莲池里的莲花,并不理会这等事。那晶白如玉的花朵,掀动着花萼在世尊足畔款摆,花心之中金蕊送香,其香胜妙殊绝,普薰十方。极乐世界大约已近正午时分。”*
完。
*芥川龙之介《蜘蛛之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启强第一次和京海市副区长龚开疆发展成某种妓女和皮条客的关系是他和陈书婷结婚的两年之后:他那个时候被书婷用印着法文的须后水、合身的枪驳领西装和四千一条的爱马仕丝巾养出了一点人样来。她教他每天早上用二十分钟打发蜡、给他挑檀木调的沙龙香,万事都一手包办,力求把上不得台面的鱼腥味漂得一干二净;这条狗叫陈书婷豢养得油光水滑,现在满脸写着威风八面的欲望。
这种变化,时任京海市电信局副局长的龚开疆自然看在眼里。
老实讲,他并不太瞧得起高启强这个人——不对,是很瞧他不起。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高家兄弟:他们为了开一家小灵通店的事,把他请到了酒楼。他自然是纡尊降贵,但甫一落座,龚开疆就品出他的穷酸来。他那个那个知书达理的弟弟,比起他这个低声下气的鱼贩子实在体面得多。因此,当高启强顶着一头廉价的离子烫,把那张菜单翻来覆去地琢磨的时候,龚开疆心里已经把他看低一等。而当两年之后,高启强带着一张打理得光鲜靓丽得恰到好处的人皮在一众市局领导、老总们的酒桌上亮相的时候,龚开疆几乎没能认出他来。
“我呢,”高启强喝得眼下飞出两片红色来,站得摇摇晃晃,“托各位领导照顾,小高,再敬各位领导一杯——”他仰头灌下一杯白的,盈盈悲悯的眼睛又低垂下,毕恭毕敬地给旁边的赵书记斟上一杯新的。这样的喝法,很快那片红色就蔓延到黑色衬衫的领口以下,迅速烧满敞开的一小片白晃晃的胸膛。
高启强伏低做小的时候,他那微微下垂的湿润眼角带着一丝阴柔的女气。这给人一种备受欺负的错觉来,很能满足人驱使权力的欲望:就这样,觥筹交错间,这个处、那个局,居然被他这种拿捏得当的顺从伺候得服服帖帖。因此,也就是晚宴散了的迟些时候,有个不便透露姓名的领导一通电话打到了龚开疆的私人座机上,指示他联系高启强,让他到京海饭店顶层的房间去。作为电信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他常利用职务之便给有需要的领导提供各种形式的“供养”——尽管一开始他还没想明白是要高启强去干什么,但他逐渐咂摸了几天,就品出了领导的言中之意来。
高启强接到龚局长的电话已经是几天后,热络地邀请他前去洽谈青华新区电缆铺设工程,并暗示某个领导“很是上心”。高启强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之感,但他进入建工两年,除了心狠手辣之外,阿谀奉承的功夫也已经磨练得炉火纯青。为此,他特意先叫来助理准备了满满一个拉杆箱的当地“特产”给备在后车厢里,才开车去了京海饭店。
进了约好的包间,高启强黑得锃亮的皮鞋在柔软的地毯上点了十五分钟,自称姓陈的秘书才姗姗来迟。高启强心中已经升起一丝不满,又不得满脸堆笑,朝这个比自己小不少的后生打招呼。他双手合十,“陈秘书,久仰久仰,”又见他一个人来,免不了心里敲起了小鼓,“王书记——”
“王书记啊,”小陈秘书不徐不疾地把外套挂在椅背上,“今天,有点走不开的急事。但我是谁的代表,高总你总明白吧?”
“明白,当然的事,”他点头哈腰,心里已经暗骂了三百次。但隐忍不发是他的强项,高启强不动声色的把眼睛眯起来笑,“王书记为京海市昼夜奔波,日理万机,我们这些兵啊,都得理解。”
“高总理解就好。”年轻人推了推眼镜,笑得像一张政府官网会挂着的证件照。
一番两边都意兴阑珊的寒暄过后,陈秘书落座招来服务员,这饭局才算刚开始。酒过三巡,时机正好,高启强趁着酒意开口:“陈秘书,咱们建工集团负责的工程啊,那是没有出过问题的,电缆嘛,”他故意把眼睛眨得很慢,身体前倾,显出几分诚恳来,“项目报价,也是最合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秘书年纪不大,但太极打得有模有样,“高总。这池子里水有多深,鱼有几尾,王书记心里都有数,”他取下眼镜,朝镜片上哈气,“今天叫你来,是因为领导对你这个人很满意,你明白吗?”
“哎哟。那可真是要谢谢领导厚爱……”
“高总啊。”陈秘书摇摇头,为他的装疯卖傻感到几分遗憾。他把手搭上高启强的肩,“我听说,你之前在旧厂街卖鱼的时候,不也卖点别的吗?”
高启强听罢,后背竖起一些汗毛——尽管这并不奇怪。高总在三年前,除了卖鱼,还卖自己:这大概是旧厂街厂工子弟们都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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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海饭店的顶楼是间流畅宽阔的大平层,电梯入户,四面隔音,构成一个天空中的小王国:原来王书记不是没来,他早就在这等候多时了。书记很沉稳,看被陈秘书领进客厅的高启强不像看婊子,像看一碟送上来的下酒菜。
王书记端一碗茶看着陈秘书把人扒光,盖子且还在茶碗沿上扣了两下。饶是这样,看到高启强下体那个肉缝时,还是手抖了抖:有人告诉他,高总多了一套器官——谁都想开开眼界。高启强体毛稀疏,下面也是一样,红通通的两片肉不带遮掩地露出来,怎么看也确实很刺激眼球。
陈秘书解开皮带,扣住高启强的脑袋就往他的嘴里操,那股腥臊味高启强当然很熟悉,他吃过很多男人的鸡巴——为了换几十块钱弟妹的书本费。然而不论如何,飞黄腾达成为高总经理之后,他再也没干过这样的事。然而当婊子是一种洗不去的印记,只要卖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接着就有第三次,不习惯也会习惯。在最困难的时刻,为了弟妹有口饭吃,高启强几乎打算把尊严和自己都斩件卖了。
高启强娴熟主动地抱住陈秘书的腿,力求把主顾舔得舒服。他用那张有些丰润的嘴裹住陈秘书的龟头,软舌卷住冠状沟,爽得年轻人小腿一阵抽搐,猛地一下干进他的喉咙里,呛得高启强的喉咙剧烈收缩,眼睛里漾出泪光来。
“真他妈骚你……”陈秘书没忍住骂了脏话,他被高启强的喉咙夹得太舒服,差点就射了。高启强被掀倒在地上,男人按着他的肩膀就插进了他的逼里。没有润滑,痛得高启强叫出了声。然而陈秘书又狠狠地顶着他的穴操了进去,过一会高启强的声音就变成了浅浅的呻吟,随着他操干的频率逐渐变成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他大腿内侧的白肉被陈秘书掐着,硬是划出几道红痕,高启强吃痛,勾着陈秘书的脖颈用嘴蹭他——刚才陈秘书干他的嘴干得太狠,他连叫床都只剩嘶哑哽咽的气声。
王书记这会放下了茶杯,朝他们走了过来。看高启强的眼神像打量一条刮了鱼鳞的鱼。他把裤子解开,也开始操高启强的嘴。而高启强被操得两腿发软,再也顾不上耍心机。他张着嘴,神智不清地被含着王书记的鸡巴。两个人一起操他的上面和下面,在他缺乏锻炼的身体上顶出肉浪,他跟狗一样跪趴在地板上,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伸手去摸自己,下面湿得一塌糊涂。陈秘书又操干了几个来回,直接射在了他的屄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书记好整以暇地俯视高启强给他口交的脸:眉毛和眼尾一起下垂,带着眼泪溢满了下眼睫,顺着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淌下来。而那张饱满的嘴里插着鸡巴,连脸颊也被龟头顶得微微鼓了起来。高启强似乎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抬起带泪的眼看他,把他盯得下体又是一阵火热。
他在高启强嘴里随便抽插了两下,就干脆靠坐在沙发上。“你过来,”他朝陈秘书勾勾手,“站在这里,好好学学我是怎么操咱高总的。”他环着高启强的腋下,把四肢瘫软的男人从地上拽起来,以一个极为不堪,如抱孩童般的姿势把他抱在怀里,两条白腿被膝盖顶开,一览无余地朝向了一旁观看的人。被操得往外滴着精液、随着急促呼吸一张一合的女穴就这么被两双眼睛盯着,让高启强觉得羞辱至极,忙要伸出手去遮盖。
王书记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腰一顶就把自己那根被舔得紫红的阴茎插进了已经被操开的穴,高启强被冷不防顶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王书记的鸡巴又粗又烫,操得他连忙扶着皮沙发的扶手,身上松散的软肉都随着抽插的频率上下晃动,白得晃眼。陈秘书跪下来,扣着高启强脚踝开始对他的乳肉又舔又揉,刺激得他左躲右闪。
“慢点,”他拿不比蚊子声大的气音求饶,早晨拿发蜡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现在全都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慢点,太快了,我……”他被操开了,觉得自己要化成一滩水,那根粗长又滚烫的阴茎每次都会恰巧顶上他穴里的某个点,插得他小腹发麻,脚趾一阵蜷缩,丰腴肉欲的腿紧绷,隐隐在脂肪下浮出肌肉的痕迹。
“哥哥,你放过我吧,”他开口,带着哭腔认错,“王书记,错了,我错了,放过我……”他扶着陈秘书的肩膀,恍恍惚惚地挤出眼泪来求饶,上下夹攻之下,他高潮流出的淫液沾满了股沟和大腿内侧,亮晃晃,反着吊灯的白光。
王书记笑了,他不爱听婊子求饶。他站起来,又换了个姿势扯着他的头发操他,像骑着一只落水的狗,爽得他脖颈上那根古巴链随身体摇晃,又一巴掌一巴掌落在他屁股上,白肉上印上通红的掌印。
真他妈贱,陈秘书不顾斯文,边骂边拢住他肥厚的胸肉把鸡巴夹在里面摩擦,龟头时不时触到他的下巴,在鼻腔掀起一阵腥臊。
大理石地板上积着水:汗、精液、还有穴里流出的淫水,潮湿如旧厂街的鱼档:高启强自己或许就是一只溺水的鱼,否则怎么会从这样一具黏腻的肉体中溢出这么多汁水呢?绝望与快乐纷至沓来,像一场漫无止境的大屠杀。
这场不太体面的性交一直持续到半夜,等到第二天高启强醒来的时候,除了沙发上的精斑,房间已经空空荡荡。至于成功拿下多少投标,怎么习惯爬上老总们的床,那又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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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地狱篇,五之一〇三。
1.
旧厂街员工宿舍楼里有一颗桃树,每到七月,心宿下行的季节就会挂满丰硕饱满、汁水四溢的黄桃。说来奇怪,从没有哪个人科学地、认真地打理过这棵果树,但它依旧长了起来,枝叶笼盖了院坝里低矮的天井——直到后来根系过于猖獗地爬进了赵厂长珍爱的墨兰花花坛中,才为它招来了被砍伐的命运。
高启盛只吃过一次树上长起来的黄桃。大多数时候,这棵无主的树的果实归工厂里那些父母有权有势的孩子王所有,他无福消受——只有一次例外。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日期介于小暑与大暑之间,且沉寂而无人烟。工厂员工们组织了团建,带着孩子们去京海旁的青华山野炊,他的大哥借着这个机会拿着家中的竹藤椅和晾衣杆,带着薄汗拢了一兜的桃回来,就用他那件时常沾满鱼腥的衬衫。
桃已经早熟得过了,泥泞的汁液混着鱼干涸的血一起,在大哥的衬衫上染出一片浑浊的色彩,像一片被夕阳烧干的湖泊。那是他唯一一次尝到院中桃树的滋味,牙尖戳破皮肉,烂熟的甜绽放开来,从指间渗出滴在桌上。他看见大哥用食指在垫着台布的玻璃上抹去那些果浆,放到口中吮吸:温厚的,微翘的唇,张开,闭上,含住一根布满细密刀痕的手指,十七岁的大哥眉眼笑起来如同弯月,“阿盛,你们多吃点啊,”他说,“哥哥不喜欢吃桃。”他用一把水果刀把桃肉削成几块,拿起递到高启盛的嘴边。
“快吃呀。”他催促。
成年后的高启盛已经记不清究竟有没有吃下那块桃肉。他兴许还记得某件事,譬如,大哥的手指在唇边的触感,宽厚、柔软、指腹粗糙,变成一种抹不去的腥臭味穿插在他的青春期,他一直想:究竟是哪种鱼,会散发出那种气味呢。
2.
高考前五个月,高启盛在金融管理和电气工程中犹豫。那年他十八岁,生活像油墨洇在演算的稿纸上,黑白两色,一片迷茫。也是这年,高启盛终于明白了腥臭的来源。那不是鱼的腥。
周日的晚上二十点二十一分,返校后他发现自己忘了带某张英语试卷,也可能是数学的。值班的老师特意批准他的缺席这是一种优秀乖巧的学生的特权。“攞完快啲反来啊启盛仔,”他在出门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用半生不熟的乡音叮嘱,“剩几个月了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他接过白色的纸条,妥善地叠好,“谢谢老师。”
一串小小的钥匙,冰凉,躺卧在他手心,从学校到家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他穿过斑驳的骑楼,工厂的炉灰堆积,裹满几处立柱的基脚,而这片南洋商人留下的废墟后就是他小小的家,是他小小的理想国。他远远看向那扇焊铁条的小窗户,绿玻璃后透着浅浅盈盈神龛的红光。
啊,大哥不在家。他想,太好了。如果你这时问高启盛,他也会回答:这是一个普通的冬夜。三步并作五步,他跑到家门前,那串钥匙还卧在他手心,已经和体温一起变得温暖。
“慢点,求你了……”
高启盛的手凝滞在匙孔前。
“不是你要关灯的?你他妈真是个贱货……”
他听见门后有人在说话,他听见大哥的声音,他听见陌生男人的声音,他听见有人啜泣的声音,低沉,细微,压抑,像一只将死的羔羊。一阵悲哀而悠长的喘息透过铁门,透过玻璃窗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把那把小小的钥匙收回衣兜里。步伐游移。对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那扇窗户后面只有一层白朦朦的薄纱,只要你把双眼贴得够近——
神龛的红光镀在一片白茫茫的后背上,血淋淋,如一场不见天日的凶杀案。他看见他的大哥,漆黑翘曲的发丝贴在脖颈上,和一双掐在大哥腰间的陌生的手一起颤栗。他看见大哥身上长了一个不属于男人的性器,一片肉缝,湿漉漉地容纳另一个男人的阴茎,被撑开,又合上,被带出褶皱:原来大哥是一只在潮汐里生长的牡蛎。
“看我怎么操死你,”那个男人叼着烟,和急促的喘息一同明明灭灭,“妈的,贱人!”他恶狠狠顶髋。
“不行……真的不行……”每一次肉穴的吞吐,跪趴着的大哥都会哀鸣,高启盛能想象泪水沾湿他哥的下眼睫,流过双颊,“别射在里面,求你了哥,”他的声音颤颤巍巍,像几颗螺丝钉掉进铁做的托盘里,“会怀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操你妈,一个臭婊子还跟我提要求。给钱了就乖乖听话。”陌生人把烟头摁熄在大哥的肩膀上,烫出高启强止不住的尖叫。
高启盛双手冰凉,不透气的化纤衬衫上浸润的是湿透的汗,黏腻,阴冷,爬在背脊上,好似一条蛇向他的后颈蜿蜒。十分钟,半小时,好漫长,他差点以为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他作为这场焦土战的遗孤,只能被迫目睹他的大哥——山一样的大哥——作为胜利者的俘虏。他眼睛酸胀,移开目光看向工厂大院中那棵桃树的桩。
那棵盎然嚣张的树木已被赵厂长锯成几段,运到城郊的回收厂去了。
那之后的一个月,高启盛的成绩跌得很快,模考的分数像折返跑的三角函数。最重要的是,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迟钝而缓慢地发育,膨胀,抽出枝条,在每个遗精的早晨,他都只记得他大哥白花花的皮肉,小腹下延伸的涓流交合出潺潺的水声,还有那片一张一合,肥润的牡肉。大哥在每个夜里都像鸾坐在莲台上的绿度母,“小盛,求你了,”被欲望充盈,在他的性器下哭喊,“别射在里面,小盛——”
他开始想着大哥自渎。第一次他感到羞愧,痛苦,罪恶,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看见掌中的精液,他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出咽喉:青春期勃发的爱欲,散发出鱼血一样的腥。
3.
三月下旬,那位乡音很重的老师来了高家一趟又一趟,“你做大佬嘅,”明明只是料峭的早春,他却拿手帕一遍遍擦干额头冒出的汗,“多俾啲心思比细佬啊,剩番几个月,佢好有希望嚟嘅。”
“老师,”高启强双唇紧抿,眉头千沟万壑,“我一定会注意的。等小盛回来,我就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多费心了……”他局促地给老师满上一杯茶,那是些碎银子兑的茶汤,飘在白瓷杯里,浑浊,昏黄。
这场逼供来得很快,在一个高启盛回家的周末下午。
“高启盛,你怎么回事——”大哥把试卷拍在玻璃台面上,震起一点浮着的灰尘。“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你究竟在干什么?”
“哥,我——”高启盛下意识地瑟缩,蹲下,搭住大哥的腿,让他觉得他的幼弟洁白无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种把戏总是奏效。大哥紧绷的双肩立刻垂下了,他看向幼弟,又无奈地环顾四周。最后,高启强只是拿手叩着桌台,“阿盛,”他压下盛怒的火,夹杂几分斟酌地发问:“你……你是不是在早恋?你给哥说,哥不会——”他的语调迫切、焦灼,且关怀。
高启盛打断了他的追问,一点也不敢将视线落在大哥脸廓的边缘。他盯着那个总也修不好的水龙头,冒出几点晶莹,滴答——滴答——流进一个黄色的塑料盆里。“哥,你放心吧,我没早恋。”十八岁的年轻人挤出一排白牙,像一个外科医生,把多余的情绪愤怒,嫉妒,憎恨……爱?一点点切除,连同自己一起塞回那个至善至美的躯壳里。
“那你这个成绩是怎么回事?你让我省点心,这不是开玩笑,高启盛。”
“没什么啊哥。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太大了,”他假意抬手揉自己的眼睛,那下面是极具有说服力的青斑,“熬夜做题啊,经常睡不着。”
“怎么会睡不着?”高启强抬手,关切地抚上幼弟的脸颊,粗糙的指腹在他的颧骨上摩挲,一阵瘙痒。高启盛躲开了那只带腥味的手,下腹鼠蹊蹿跃,像一只迷途的鹿:“哥。真的就是压力太大了。你就放一千个心吧。我就算不学,吃老本,也是第一啊。最近状态差,我调整一下,我和你保证。”
“高启盛,你还是给我踏实点,把成绩稳上来。”虽然这么说,高启强却掩饰不住地,为自己优秀的胞弟卷起一点嘴角。“生活费够不够花?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从磨起毛边的钱夹里捻出三张塞进幼弟的书包里,“该花就花,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对了,小盛啊,你们学校不是有奶柜吗?睡不着的时候啊,就去买包热牛奶喝,知不知道?”
高启盛看着那三张皱巴巴的纸钞,无言。以前,他不知道大哥怎么用五百元的抚恤金把自己和小兰养大,现在他知道了。他想,那钱来得全无肮脏,毫不下贱,不带半分的卑劣,那其中只有受难者无穷无尽的爱,和施害者无穷无尽的恨。
他的大哥被这座小城的彼拉多们无数次地钉在十字架上,而他就是他唯一的信徒。
4.
芒种是和高考一同结束的。南国的雨季淅淅沥沥,高启盛踏出校门就看见了他的大哥,支着伞,在众多家长身后踮起脚探头等他的幼弟。那天大哥一定是特地收了鱼档,他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里头是葱、芥蓝、佛手瓜和一条劏好的鲈鱼。
“哥——”高启盛飞奔过去。那时他已经长过高启强半个头,借着这种雀跃,他环抱他的大哥,手长脚长的年轻人把他全部揽在了怀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盛啊,辛苦了,”高启强空着的那只手抚摸他的后颈,“回家我们吃鱼,小兰已经在家里了。”
随后的夏至来得很快。高启盛的世界中心从几张批红的试卷变成了他的大哥。他乐此不疲地观察高启强,像称职的植物学家观察一棵茁壮的葡国梨。时间渐长,他就渐渐地发现了一些大哥的秘密,例如,高启强从不在任何时候裸露身体,即使在最热的仲夏时节,他也只是在洗得透光的背心外披一件泛黄的衬衫,领口松垮,肩袖耷拉,而当他低头或抬手时,一点微微突起的乳晕就会从领口漫泄出来。
要命。高启盛想。
岭南的台风从海上来。人们达成某种共识:每到这样的季节这座城市就会被自太平洋的巨量雨水润洗。而等夜晚八号风球一一挂起的时候,狂风已经吹得屋外顶棚的铁皮噼啪作响。潮湿的氤氲也霸占了高家小宅中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挂在床沿的蚊帐也积满一团水汽。
供电断了,神龛的假红烛也不再亮。高启强从橱柜下的铁盒里翻出几只蜡烛,点燃,盛在小碟中放在玻璃面的桌台上,火焰跳跃,闪烁,偶然绽出爆裂。
“哥,”高启盛站在他的床前,努力耷拉下眉毛,“我睡不着。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怎么就你长不大?都快十八岁的人了——”大哥笑了,“台风停个电,小兰都睡了,就你睡不着?”
“害怕。”他斟酌,尝试演得更真,“还紧张,志愿没录,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紧张什么,”高启强拉开蚊帐的一角,示意胞弟上来,“你肯定可以的。王老师都和我说过,你的成绩啊,去北京没问题。”
“我不想去北京。”他卧躺上床,在明灭的烛光中紧贴着大哥的手臂,温热,与外面的凄风苦雨形成对比,“我就去省理工。挺好的,金融专业,以后好找工作。”
“嗯,也可以。”年长者已有倦意,鼻息喷在高启盛的锁骨间,好痒,他假装这是爱人间的耳鬓厮磨,而大哥的肌肤就在他的掌下流淌。痛苦,好痛苦,他是一条搁浅的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凝滞了许久,直到烛泪因溢满了浅浅的瓷碟骤熄,而大哥的呼吸平稳,高启盛才打算更得寸进尺一点。他把手搭上高启强的腰间,摩挲一块不被布料遮住的裸露的皮肤。滑腻,柔软,无体毛。手掌再往下,穿过棉裤的松紧带,那是一片禁地,一处肉体层峦的山林。屋外的狂风和爱欲一同肆虐,大哥的身体像一片迷宫,而他手持一团阿里阿德涅之线在其中穿行:臀丘,腿根,起伏的牡蛎……
高启强突然在睡梦中翻身,迫他收回了手。夜深沉了,雨依旧在啸叫,打落在房檐上,间杂不知哪里花盆被吹落的脆响。又过了许久,高启盛终于放弃了这场无疾而终的远征,跌入困倦的沉睡。
他不知道,在这个黑夜中,高启强睁开双眼,彻夜无眠,只发出一声叹息。
5.
录取通知是和水电缴费单一起寄到高家的。信封上白底黑字,落款处盖了省理工的公章。对此,高启盛毫无喜悦,甚至生出焦虑:很快离开的日子就要来,而他扮演植物学家的生活也注定告一段落。他已经惯于这一切譬如,大哥耳廓旁的黑痣,嘴边两道弯曲的弧,吹凉的茶水,诸如此类——高启盛难以想象,也无法接受这种失去。
他的痴病日益严重,像亚热带的杂草一样疯长。起初,高启盛试图以帕斯卡尔思想录或拆卸手表的陀飞轮与之对抗,而这种徒劳又往往在每个想着大哥自渎的夜晚化为乌有。此路不通。聪明如他又转而向不动声色地索求:小心,谨慎,如步步为营的士兵。有时他趁午睡偷吻高启强松懈的唇,或为他系上围裙时双手在他腰上停留——
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他把手臂紧了紧。
你小子没大没小,高启强拍掉他的手,扭头过去切菜,却遮不住耳朵烧得通红。
高启强确实察觉了什么,他确信。高启强开始躲他的抱,不再摸他后颈。更多时候,他板起脸做一副封建大家长作派,说话只以寥寥数语回应,哦,嗯,知道了,每一个字都势要在他与胞弟之间疏离出泾渭的界线。而他越是这样,高启盛的心就越是痒:年轻灼热的爱摧枯拉朽,要烧光理智的最后一寸平原。
夏末近了,北回归线径直跨越这座南方小城,海洋季风带来丰沛的雨水,在地表蒸腾,上升,回落,往复循环。夜晚的燥热毫无减轻,高启盛躺在床上,睁着眼听暴躁的蝉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吱——”是老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把眼闭上,假寐。
声响在门边徘徊,然后是一张薄毯子缓缓搭在了他的身上。脚步轻了,接着是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一阵窸窣,“嗒——”防盗门的铁锁被拉开,又被轻轻地扣上。是大哥?他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出去?他睁开眼,透过绿玻璃看到高启强一掠而过的剪影。
高启盛起身披上衣服,偷偷地跟在了他的后面。他看见大哥穿过只剩昏黄灯光的旧厂街,马路,火车的铁轨,最后到了废旧的厂房。
他靠着墙停下,看他大哥熟练地拉开车间生锈的门走了进去。心跳得好快,他又挪了挪脚步,把自己藏进黑暗中——
“你这臭婊子来得够迟的。”一个陌生男人在说话。
“哥,真的不好意思,我弟弟才睡着……””这是高启强的声音。
“每次就你他妈借口多,快点办事。”那个男人说话公鸭嗓,嘶哑又尖锐,“谁让你他妈脱裤子的?先给我吸出来——”
“知、知道了哥。”高启盛眼眶发烫。他的大哥每逢需要求那些市场管理,或者遇上来找麻烦的二流子时,就总挤出这种讨好的声音来。
接着没人再说话。他把耳朵贴近铁门,一点水声,慢慢地越来越大。有人在粗重的喘,他哥在断断续续地叫——又是那种轻浅而压抑的叫,“几颗脆断的螺丝钉”。想也知道在做什么,高启强捏紧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嵌进肉里。
几乎在他腿站得快发麻的时候,里面的水声停下了。他又听见了他哥的怯懦讨好的声音,“大哥……我们不是说好了五十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去你妈的,今天我等了这么久,你还想要五十?”那男人摔门而出。
里面的人没有动静。大概是像兔子一样被吓了一跳,他想。他的大哥总看起来老成持重,其实很怕那些巨大的声响:譬如,瓷杯砸碎的声音,衣柜倒地的声音,女人哭喊的声音……掌心湿漉漉的,高启盛抬手一看,竟然是血。
他几乎是被某种不明所以的悲伤情绪驱使着走进厂房的。
“哥。”
他看见高启强在黑暗中那只正在举着套衣服的手僵住了。沉默持续了好久,他才听见大哥颤抖的声音:“阿盛?”
“阿盛,你怎么在这里?”高启盛知道,他的大哥是个赌徒,他还在赌他的一无所知,赌这是一场巧合。他难过得快发疯——高启强,你难道不知道我才是庄家?
高启盛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大哥,我看到了。”
“……你说什么?”高启强如坠冰窟,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给了高启盛一个耳光,把他的眼镜打落了下来。
高启盛被打得头偏过去,眼前一片朦胧。但他毫无停下来的意思,“哥,我都知道。”他继续低语:“我什么都看见了,你把自己卖给那些男人操,是不是?”
“阿盛,你在说什么?……不对,闭嘴,不要再说了,阿盛,你听我说,不是那样……”高启强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在哀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要把我最后一点尊严都夺走。他几乎绝望地想。
“哥……放心,没有人知道。”他把大哥的头按上自己的肩,手掌在尾曲的发尾穿行,感受他的颤抖,“小兰也不会知道……只有我。只有我知道哥的秘密。”
“但是……哥,那么多男人都抱过你,””他把嘴唇压在高启强耳边,擦过他那颗耳上的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高启盛……”那样近的距离,即便没有眼镜他也看清了大哥通红的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他想。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们是手足相连的血亲,一母同胞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