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成徽总是坐着木轮椅独来独往的样子,我真心觉得这位病美人戳到我的悲悯心了,于是同当时身为我好闺蜜的孙正林一道保护起这位腿脚不利索的美人来。
我还记得我妹那年到国子监来找我时第一次看到成徽就瞬时惊呆了,她小小年纪便作出了“这个人看上去很有故事”的伟大评价。果然,多少年之后她以成徽为原型写了个戏本子,深受西京小媳妇大闺女的追捧。
其实他这个人,一眼望过去,便是太老成持重了,同年龄不大相称。大约是自己一个人时想得有些多了,自然要比我们这些整日聒噪的人心里要清明得多。
我走出广业堂的时候,还听得孙正林在后头抖嗓子,这家伙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离开国子监,晌午的日头稳稳当当悬在当空,有些许刺目,却也算不得热了。西京的秋天来得甚早,我瞧着路上有些人家院子里爬出来的地锦都开始掉叶子了。走到岔路口,我摸出怀里的和离书,对着大太阳又瞧了瞧。
说字如其人真是一点都不为过,赵偱那一张禁欲脸配上这一张写得冷冰冰的字,真是太绝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国舅府欠了赵家一桩亲事,我娘亲说我是长女,我被嫁过去的概率铁定是最高的,所以让我早早做好准备。于是等我晓得这话里的意思,便开始未雨绸缪了,逮着机会便往赵府跑。
与其两眼一抹黑嫁过去,还不如早点认识未来夫君。当时赵家的长子赵怀宁都十六岁了,而我才六岁,且他出身将门,恐怕会很凶暴,因而我很是郁闷。但后来赵怀宁拿茶点和糖果招呼我的时候说:“小姑娘,等你长到十六岁再来罢。”这温柔模样委实合我心意,后来我便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十六岁,再去时,赵怀宁将军已经娶妻了。
后来我又等了赵将军两年,那两年恰好赶上边疆太平,他有许多的时间在西京耗着,我便常常能见到他。我娘亲见我这样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他,说要不就让赵怀宁娶两个妻,不准娶妾室……我觉得娘亲这提议太过凶残,便作罢。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我就再也等不到他了。
那时我觉得,我同赵家的缘分大概便止于此,也再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赵家的那一门亲事了。
眼看着快二十岁了,弟弟妹妹都说好了亲事,我却还是孤家寡人。也不知道谁嘴快同我那皇宫里头的亲姑姑说了这事,温太后稍稍一问,后宫里头便有人积极又效率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说是赵家的小儿子今年也快二十了,一表人才,倒是和温家的大小姐很是相配。温太后乐呵呵地觉得此事甚好,便让人合了八字,一看,果然不错,于是我温连永,就这样被指给了赵偱。
据闻那天赵家主母拿到写着我生辰八字的吉帖时,惊讶发现我与赵偱是同一天出生,只是时辰上,我比他早了两刻钟。我妹那时候正在写一个现实题材的戏本子,一听说这个,立刻拍了脑袋说:“姐你看同一天过生辰多好啊,省面条又省礼物,还不用担心会忘了对方生辰。加油吧,你们会过得很幸福的……”
温连翘我踹死你。
其实温太后哪里是随便听人忽悠,她是早就打算好了。在他们这辈人眼里,小辈们的婚姻也是握在手里的筹码,得失是早在心里头盘算好的,只不过偶尔装装糊涂,乐呵着让有些事顺利些罢了。
我将和离书重新收起来,看了看面前的岔路口,往赵府走了。
我同赵偱大约有半个月没见面了。
他同赵家主母说我刚嫁过来不习惯,自己回娘家去了。这席话说得他深明大义,倒说得我小家子气了。亏得赵家主母大约也是觉得我这个儿媳妇不怎么重要,也没遣人去国舅府寻我。我乐得自在,在我妹的小宅子里混吃混喝这么过了一阵子。
但纸包不住火,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我写了封信给赵偱,大意是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地过算了,你单独辟出个小屋子来给我住,我就不必这么委委屈屈地住在我妹这里了。”
赵偱简略地回了两个字:“不行。”
我仿佛能想象他摆着一张臭脸恶狠狠地说“不”的样子。——典型的命太好了,所以傲娇。
后来我想了想,他大约已经有了倾慕之人,现下娶了我,定是嫌弃我耽误了他,心里的确是不舒服的。棒打鸳鸯这样的事,委实是有些缺德。我便又回了一封信过去,意思是“呐,这只是你人生路中的一点点小挫折,少年啊,你的路还长得很,姐姐准许你再娶的,不会耽误你的,你自由的……”
收到的回复仍然是“不行”两个字。我哆哆嗦嗦打开信封看到这俩字的时候,差点以为赵偱是个没文化的傻青年,难道除了这俩字他不会写其他的?
如今他给我将和离书直接送过来了,这回字写得还挺多。不过不成,虽然我不大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这枚少年,但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拆就拆了的。一来我爹亲会劈死我,二来温太后也不会饶过我的,那时候不要说继续在国子监任职了,我估摸着连我妹都会拒绝接济我的。
头疼,委实头疼。
回到赵府时天光还亮得很,我估摸着赵偱还没回来,便偷偷摸摸进了书房,在屏风后头的软榻上眯瞪一会儿。昨晚上我妹一边写戏本子一边念给我听,我同瞌睡虫不知斗争了多久,闹得我现在头还疼。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觉得脚有些冷,便蜷起来睡,又觉得有些不对头,一睁开眼便看到屋子里已点了灯。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说请放心入坑。。。
【零二】同屋了 。。。
我坐了会儿,听闻屋子里没什么动静,觉得至少这屋子里目前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嗓子有些干,我便伸手去够一旁案几上的茶盏,许是没睡醒,杯子没够到,却把旁边一只给碰翻了,咕噜噜滚到地上,碎了一地。
陶瓷碎裂这样的清脆响声在这般阒静的屋子里颇为恕9丶牵彝蝗惶狡练缜懊嬗卸玻谑蔷突帕艘换牛峁馊黹轿堤耍錾硪徊恍⌒木凸隽讼氯ァ?br />
背后传来一阵尖利的疼,完了,碎瓷片扎进去了。早知道应该裹着毯子滚下去,也不至于让这小陶瓷片扎破衣服再扎到我可怜的肉。我背对着屏风支着身体坐起来,龇着牙吸了口冷气,后背这伤处肯定不止一处,算了,忍一忍去我妹那里找她帮忙。
正打算站起来,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搭住我的前襟,清清冷冷的气息跟冤魂似的:“夫人这又是做什么?”
我瞥了一眼一地的碎瓷片,忍着后背的痛,又低头看了一眼他搭在我前襟交领上的手,皱眉道:“我估摸着是你们家的茶盏也想着赶我走,所以我还是走罢,省得以后连餐碟碗盆也都看我不顺眼,一道造反了。”
事实上最近我被这位内心阴暗又有些板正的严肃少年折腾得连说话都酸溜溜了。以折磨别人心智为乐的少年都不是好少年,应当拖出去咔嚓。
但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腰间一松,再一低头,腰带竟然给松开了。靠之,今天少年喝酒了还是被恋人抛弃了?好不寻常!他将我的宽幅腰带随手搭在软榻上,我刚要探过身去拿回来,一只手边牢牢按住了我的肩膀。左肩上一凉,外袍和中衣竟然被拉了下来:“扎了好几处。”他停了停,又道:“幸好并不深。”
说完便将衣服重新给我拉上去,淡淡道:“夫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既然在书房等我到现在了,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我将外袍拢拢好,从软榻的枕头下面将刚才那封和离书抽出来:“本来想着虽然我们感情不和,但是也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你悄悄同我商量也罢了,如今将这东西送到国子监去就做得有些太过了。虽然我品阶没你高,可能名声也没你好,但好歹我也是在庙堂上混的人,你这么做,不大妥当。”
我估摸着自己脸色可能不大好看,虽然语气温和,可模样凶恶,大约是吓着他了。赵偱没说话,方要从我手里将那封和离书拿过去,我便倏地收了回来。
“好了,既然给了便没有收回的道理。我留着了,以后若是想通了我会考虑和离的,但现在还不行。”在这种人面前压力太大了,所以你只有从心理上藐视他才有胜算的可能,我笑了笑,“小朋友,上次姐姐不是同你说过了吗?什么事都好商量,千万不要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你要是想娶别人的话,只需熬过今年就好了。实在不行你就在外面养着嘛……过了年再给名分好了,没关紧要的。”
后来我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出嫁前那个月我在国子监还听到过关于赵偱的一些八卦,但我本着八卦有罪八卦者下辈子都是哑巴的原则,压根没好好听。依稀记得赵偱和他某个远房的表姐还是什么的,特别有渊源。
其实换成表妹我会更能接受,年轻嘛,貌美嘛,娇羞嘛,然后瞬间激起赵偱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所以爱来爱去很正常的事。不过这个表姐……据说,貌似,好像比赵偱要大了三岁?恩……女大三抱金砖,赵偱想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