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张口唤了一声“外祖母”。
贾母回身,面上带着笑,却并无往日慈爱,“老太婆当不得林解元这一声。你是念书科举的大才女,我倒要请教请教你,孝顺孝顺,何为‘孝’,何为‘顺’?”
林黛玉想要扶她坐下,却被她避开?,只得笑道,“外祖母有话好好说,莫要气坏了身子,还是先坐下再说。”
贾母手里的龙头拐重重在地上敲了好几下,“你还会担心我气坏身子?你与你那?不成器的舅舅只盼着气死我才是真的。”
林黛玉示意奉茶的婢女不必进来,“母慈子才孝,外祖母何必非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清楚。这么些年了,二舅舅除了靠着荣国府剩下的功勋人脉,也未曾再上一层楼,大舅舅为了子女考虑,也是正常。”
贾母微微眯起眼,眼神何其?老辣,“是了,你林解元往后?要为官做宰的,当然能看不起你这从五品的舅舅,只是传出去又要叫谁怎么看你呢?你们素日里就喜欢张口闭口的礼仪仁孝,遇上自己的事,倒是孝也没了,礼也没了。”
“谁给你的胆子来插手荣国府的事?你莫要仗着自己有些个功名,便来当我的家?做我的主。”
林黛玉见?她劈头盖脸毫不给情?面,仍旧只是笑笑,自己在主位上坐了,“随老太太怎么想,爵位一事自有今上做主,今上圣明,定是能连当年舅舅被诬告不孝的事亦能明察的。”
贾母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自己也是从这点大长起来的,自问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忤逆胆大的小辈,要是旁边的丫鬟有意无意挡着,她恨不得亲自举着拐杖给林黛玉两下子。
“我与外祖母是骨肉至亲,如?何会害你?大舅舅虽好色昏聩,可二舅舅却是个更无能的,你们一大家?子都无人发现二太太险些让人害了我母亲,如?今倒有脸来质问我,要不是看在母亲面上,早就将人打死了送到你们荣国公门口。”林黛玉虽不如?贾府疾言厉色,却另有一番凛然,叫老太太也不敢小觑。
贾母颓然地叹了口气,静夜立马上前扶住她,将人送到椅子上坐稳当了,嘴上道,“要不是老爷太太警觉,咱们太太这一胎可就叫府上二太太落下来了,太太这等年纪身子哪里能受得了?当时搜出来的什么安南红宝石坠子,实打实的证据,偏太太心善又顾念家?人,硬是叫忍下了,要是报了官,何须现在您来替二舅老爷打抱不平,只一个治家?不严就能叫他摘了乌纱帽。”
她们这等丫鬟平时不大饶舌,关键时候却是替主子当舌头的,她如?蹦豆子似地噼噼啪啪一大串下去,贾母如何不知道是林黛玉的授意,一时只觉头晕耳疼,但也慢慢平复了些许心性。
林黛玉这时候方让人上了茶,“外祖母上了春秋的人了,也要多注意些养生才是,留在府里吃了饭,再叫舅舅好生接回去,要是想住几日便再好不过。”
“我今儿个头一回认得你。”贾母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字,落地似有千斤,她手里摩挲着拐杖,上下打量着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