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玘连头都没抬。
放下拿著棉花压著手臂的右手,他慢吞吞地把衣袖放下来,扶著旁边的柜子费力地撑起身体,缓了口气,嗓音哑的不成样子,却还是忍著喉咙火烧火燎的撕痛开口漠然的说道:“少爷,您如果没什麽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回去了。我身上的衣服,想您不会再屈尊穿我身上穿过的东西了吧?我会处理掉的,请少爷放心。”
他说完就转过身,脚步踉跄的往外面走。
至始至终,没有再抬头看过苏南一眼。
态度虽然恭敬,却是苏南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冷淡和陌生。隐隐的,像筑起了屏障,把他拒之千里的态度。
被忽略的苏大少爷愕然地看著那单薄的连走路都一步三晃的颀长身影,尚且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麽错误的事情的青年,忽然莫名的感到一种即将失去什麽重要东西一般的不安……
这种不安促使他忍不住开口,对著那即将行至门边的身影低声呢喃对方的名字,“君玘……”
然而,第一次,那个似乎永远逆来顺受的老男人没有回应。
他有点儿被忽略的恼怒。可是恼怒之中,又有更多的不安腾出来,继而把这怒意覆盖住。
他下床站了起来,眯著眼,考虑著自己时不时应该走过去把那被君玘打开的门再关上,然後把那个要离开的人再拉回到自己身边来。
然而,还没等他纠结出结果,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促使他整个人猛的一僵,然後在头脑一片空白之下完全凭著下意识动作的适配,三步并两步地猛向著门口夺路奔了过去!
正准备迈出房门的君玘,就在他纠结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如同身上的筋骨都被乍然抽走了一般软了下来,修长高挑的男人,就这麽在他视线注视下,如同被风吹落的树叶一样,颓败地倒了下去!
“君玘!!──”
第十六章 顿悟的苏大少
君玘住院了。
虽然他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跑到医院来住院,从有记忆开始,还是第一次。
病因是急性肺炎,高烧不退,并且……过度肛交。
最後一个理由听起来让人难免觉得啼笑皆非,他那样的人,从小到大所经历的调教起码四分之一的功夫都放在了他後面那个容纳男人欲望的入口处,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但在当时医生检查完从加护病房出来的时候措辞很含蓄委婉地跟苏南说了君玘的病因,一大堆专业术语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激烈的房事是这一切的导火索,他因此而发烧,发烧没得到及时控制而引起肺炎,肺炎又反过来作用身体高烧不退,总而言之,激烈的性交是万恶之源。
这样总结之後,过度肛交的结论被定下来,却也让苏南无从反驳。
而逼著人家跟自己滚上床的苏南,则成了名副其实的罪魁祸首。
君玘在加护病房住了两天了,各种检测体征的仪器在胸前贴了个遍,输液一直不断,病情虽得到了控制,却仍旧高烧不退。整个人烧的糊里糊涂的,一天中起码二十个小时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大夫说他烧得嗓子里起了溃疡,连水都喝不下去,只能每天额外的输营养液维持身体基本需求。苏南隔著病房玻璃看著他一点点的更加削瘦下去,自己心中的烦躁和懊悔也跟著一点点的叠加起来……
他至今还记得两天前眼见著这个老男人在自己眼前倒下去的时候。
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怎麽喊怎麽晃也弄不醒了,那软绵绵的身体给了他一种这个人好像真的会死掉的错觉,他忽然没来由的害怕,长这麽大,即使是曾经面对生意上被他打压的对手绝望之下的枪口,也没有这麽真切的害怕过。
刚好就在旁边的家庭医生动作飞快地拿来听诊器,听完就抬起脸来面色凝重的跟他说:“恐怕是发烧引起的急性肺炎,家里没有设备,得送医院。”
“打电话给中心医院的胡院长,让他立即给我安排医生和相关急救设备。”明明是真的害怕了,他那时脑子竟然还是清醒的。说完就拦腰抱起这个轻的不像话的老男人快步下楼。他急的连司机都没来得及叫,衣服都没换就这麽把君玘塞到後车座上,自己趿拉著拖鞋一脚油门死踩到底──
他这麽个洁癖的性子,当时竟然就这麽穿著浴袍趿拉著拖鞋把车开到医院,抱著君玘到了医院大厅,才把他放在了迎上来的医生和护士推来的病床上,然後,又在喧闹人群中跟著君玘一路到了住院部顶楼的VIP加护病房……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离奇到完全不像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
医生给输液的时候,君玘醒了一次。他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淡漠的目光幽幽看进自己眼底的时候,刚想开口问他感觉怎麽样的苏南忽然像嗓子被人扼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沈默无声,漠不关心。浅浅淡淡的陌生态度,却比歇斯底里的指责更让人觉得压抑难受。
面对这样的君玘,曾经也没少干坏事儿的他忽然感到愧疚的无法面对。
从那之後,他连著两天来看君玘,却再没进过病房。
“你要真放心不下就进去看看,来都来了,整天隔窗户看著算怎麽回事儿?”卓云松不知道什麽时候来的,站在他旁边看著躺在雪白床褥间的清冷男人,轻叹了口气,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苏南连头都没有回,目光从君玘身上收回来,转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给自己点了根烟──医院是不让吸烟,但是他就想这麽干,又有谁敢管?他手里有这医院三分之一的股份,别说抽根烟,就是烧个楼,谁又能站出来说他的不是?
卓云松在他身边坐下来,沈默地陪他一起抽了半根,苏南这才缓慢地长长吐出一口烟气,皱著眉,神色间颇有些沮丧,但是语气却很平静,“有什麽不放心的。他的病情主治医生一天两次传真到我办公室,他的身体,我现在了解的比他自己都清楚。”
“那你还来?”
“就是忍不住的想过来看看。”苏南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後坐在除了他们再无他人的走廊上,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从小玩到大,你知道我犯起混来是什麽样子。这麽多年来,栽在我手上的人不少,他却是唯一一个事後让我愧对到不敢面对的人。”
卓云松闻言失笑著摇摇头,“他对你来说,跟其他人不一样麽?”
“也没什麽不一样吧……只是如果是别人,发生这种事我可以从物质上补偿她们。能用钱摆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但是他不一样,他什麽也不求,什麽也不图,我不知道应该怎麽补偿他。”他顿了顿,又抽了口烟,“──而且,我对他做的事情,现在冷静的想一想,确实挺孙子的。”
“那你就整天这麽在玻璃窗外面看著?”
“不知道。等我捋顺了心情吧。我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态度去继续面对他。再说……”苏南想起当天君玘在病床上看他的那样幽深的眼神,挑眉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我想他现在也愿意见到我。”
卓云松侧头紧紧皱著眉牢牢地盯了苏南半晌,然後迟疑的,用怀疑和试探的态度,斟酌著开口:“……这麽多年我可没看见你为了哪个情妇这麽纠结过……我说阿南,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啊?诶你先别急著否认。这年头养个男宠多天经地义的事儿,你别迂腐了啊。反正人是你买回来的,从头到脚都是你的,天时地利人和你都有,要真是喜欢,等他出院就留在身边当个情人养著宠著也不是什麽坏事,他虽然老了点儿,但长的还不错,懂的也不少,带出去也不至於丢份儿。”
苏南下意识的矢口否认被卓云松先一步堵在喉咙里,他听著对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最後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虽不承认,但是却也没再反驳,只是顺著卓云松的思路说下去,“但他是个MB出身。你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