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面镜子显示的是白羽的生父。 一个贩卖古物赚得盆满钵满的中年男人, 停着啤酒肚,在一个娇嫩的女人身上耕耘。 可能是损了阴德,名下的每个孩子都不是他的种。 当然,值得安慰的是,他现在还不知道。 “只要你想, 他就会知道你是他唯一的女儿, 你会变成上流社会的小姐, 你看见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你能过上富贵的生活。” “说得好, 下一个。” 白羽实在没兴趣关注她的生父。 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重要程度还不如白羽门口卖煎饼果子的大妈, 至少大妈做的煎饼果子慰藉了白羽无数个早起上课空荡荡的肚子。 第九面镜子,是一个当红的明星。 很火很有钱, 是很多女生的偶像。 他的特殊之处在于, 他以前是白羽的初中同桌, 说过要娶白羽。 “这不是李爱国吧?” “他出国后随母姓, 出道后改名尹遥,他一直在找你。” “整容了吧, 像个娘炮。” 白羽顿时挑剔起来。 镜鬼无fuck说。 第十面镜子。 那时候白羽还小, 白家夫妇刚进城, 为了不引人注目, 住在烂尾楼里, 像一对最普通的农村夫妻。 白爹每天早晨去卖菜, 白妈在附近超市当收银。 白羽除了上幼儿园就是和邻居家的小朋友玩在一起。 白爹白妈养孩子磕磕绊绊的, 白羽五六岁的时候干瘦干瘦的,十分挑食,胃口也不好,脸色蜡黄,一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她有点蠢,和那些小女孩们玩不到一起去。 不管是翻花绳还是过家家都不在行,没有人喜欢和她一起玩。 楼上住了一个上小学的男孩子,可能是一二年级,很少和周围的人一起玩。 每次考试都考第一,双百分,六一儿童节时还有奖状,是小朋友耳朵里别人家的孩子。 白羽不想硬生生穿插进其他小朋友里当跟屁虫,也不想告诉父母。 她也是要面子的。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 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她开始偷偷观察楼上的小哥哥。 他每天背着书包进家门,就再也不出门了。 也不和别人一起玩。 终于有一天,白羽拦住他,开始询问读小学的生活,是不是老师很凶、是不是很多作业…… 他不爱说话,没有朋友,但很有礼貌,一一耐心回答了白羽,还请白羽去他家里吃水果。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 白羽不喜欢学习,字写得歪歪扭扭,每次在学前班都是倒数第一,作为幼年学霸,他很苦恼。 于是用游戏诱惑白羽。 每次白羽做完一页他出的题目,他就和白羽玩半个小时。 那些题目大半是十以内的加减法,白羽五六岁了脑子还不通畅,每次都要数很久的手指。 要是出到十以外,她就数不清了,急得直哭。 两人的游戏都很幼稚,有时候是白羽从其他小朋友那里学来的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做飞机,有时候是一起画画,有时候是他教白羽下五子棋。 白羽实在是太蠢了,每次下不了十个棋子,他就赢了。 他也会故意放水让白羽赢,让她高兴高兴。 他的耐性越来越好,也越来越习惯这个小姑娘。 白羽很有礼貌,一直都叫哥哥。 他虽然直呼白羽的名字,但他家的父母都是亲切的叫小羽,常常留她吃饭。 白羽上小学了,放学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回家。 这么久还是没长什么rou,书包里要装几本书,练习册,作业本,饭碗,水壶,铁皮文具盒,彩笔,加起来还有点重。 他掂量掂量,就把白羽粉色的芭比公主书包背在了前面。 前后各一个书包,像动画片里的双面龟。 学校里有人这么给他起外号,他也不介意,继续帮白羽背书包,风雨无阻。 两人偶尔也会在晚饭后去附近的空地玩一玩。 一栋废弃的楼房,门窗全无,是他们玩游戏的好地方。 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往上走一阶,是他们百玩不腻的游戏。 偶尔也会在墙壁上拿粉笔头子画千奇百怪的图案,写白羽与xx永远是好朋友,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屁话。 他的双亲打趣道,从小就给自己找好了童养媳,以后不用愁了。 他也不生气,一本正经的教白羽写作业。 反倒是白羽问个不停,什么是童养媳,既然她是他的童养媳了,他应该也是她童养媳。 换来的是书卷成棒子抡下的雷霆一击。 白羽只能摸着被他敲出来的包,委屈巴巴继续写作业。 普通的阴天,白羽和他在空楼房那里玩剪刀石头布。 这栋楼有四层,两人很少玩到顶上去,一般都停在了三楼,就各回各家,洗刷睡觉。 这一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狂风大作,雨如瓢泼。 两人想着等雨小了再回家,就在这里多玩了一会儿。 这栋楼空了几十年。 没人住进去,任由它腐朽,门窗脱落,被卖废品的收走。 之所以空着是因为它死过几个人。 原来的老住户搬的搬,死得死,没有多少人记着这栋楼的事情,更不会拿出来说。 听说小孩子火气旺,常常往这个地儿跑,也能压制它的阴气。 一堆孩子在,也不会出什么事,就算心里忌讳的,也只偷偷告诉自家孩子不要去玩。 像白家夫妻,没有根基,也不和大妈们八卦的人,就得不到这样的“内部消息”。 玩石头剪刀布的时候,白羽若是下意识伸手,一定会出个剪刀。 他会出一个锤子。 下一局白羽会出布。 因为他还是会出锤子。 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白羽心想,他可真傻啊,我出了一次剪刀,他出锤子赢了一次,第二次竟然又出锤子。 白羽挑一挑眉毛,他就知道她会出什么。 然后白羽就一直赢。 白羽领先很多会很满足。 想输的时候,就会出剪刀。 他心领神会,出锤子。 白羽很有成就感,出剪刀的时候感觉偷偷让了他。 哥哥玩石头剪刀布的时候也很笨嘛,只知道用锤子。 一个人爬楼梯,领先太多很没意思。 白羽比他矮一个头。 最喜欢在他前面两个台阶,可以俯视他头顶的两个发漩。 听说有两个发漩的人聪明,白羽把自己的头发刨成狗窝也只有一个。 白羽有些失望,看来注定是没有他聪明了。 四楼最上面的楼梯通向的是一面墙壁。 上面有一道老旧的门,没有上锁,似乎轻轻一推就能开。 整个楼房是四四方方的。 顶上并没有天台。 为什么要在楼梯的尽头装一扇门? 它通向何处? 这是整栋楼里唯一的门。 潮湿阴暗。 即使曾经上的漆剥落了,也能看出艳丽的红色。 奇异地吸引人的视线。 “看我们谁先去开门!” 两人相差不远,常常是你赢我一次,我赢你一次,渐渐和门接近。 他下意识数了台阶数,发现有些不对。 每层楼有两段台阶,每段十二阶,最后这一段有十三阶。 为什么会多出来一阶? 天已经黑了,四处寂静,听不见雨声。 “我们回家吧。” 他再上了一阶,和白羽站在同一阶楼梯上。 “好啊。” 白羽没有反驳,两人牵着手往下走,明明走了三四楼了,却迟迟回不到一楼。 白羽一回头,那扇门就在两人身后,阴魂不散。 “哥哥。” 白羽握紧了他的手。 “别怕。” 两人一起下楼,越走越快,甚至还是跑,然而每次回头,都在四楼尽头的那段楼梯上。 “闭上眼睛。” 他一只手牵着白羽,一只手摸索墙壁,慢慢往下走。 如果视觉在骗人,那么触觉一定不会骗人。 白羽也闭着眼。 牵着哥哥的话,就不害怕了。 他摸到了一张女人的脸。 应该是个人头吧。 还是温热的。 鬈曲的发、怒睁的眼、静默的鼻息、姣好的唇形,涓涓细流从人头口中涌出。 粘稠灼热。 “哥哥,是什么味道?” “没有什么,不要睁开眼睛。”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走。 这回摸到了一只人腿,应该是男人的腿。 腿毛旺盛,齐大腿根部切下来的。 肌rou纹理已经僵硬,硬邦邦的。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很快。” 他摸到了不少东西。 感觉手上的液体都凝固了,也没有停止往下走。 他终于摸到了白羽。 闭着眼睛,安静沉默的白羽。 没有呼吸。 而他的另一只手牵着的,是活生生的白羽。 但他的感觉不会错。 最新的一具尸体是白羽。 她的眼睛,鼻子,嘴,脸型轮廓,和白羽一模一样。 连被蚊子咬出包的位置都一样。 他睁开眼睛。 眼前是那道红色的木门。 上面的颜色似乎更鲜艳了,涌出了一小滩血。 “哥哥?” 白羽忐忑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来,把门打开。” “死一个,或者都死在这里。” “时间已经不多了。” “来。” “让她开门,你就能逃出去了。” 门口的血很粘稠,流得很缓慢,但它也漫下了台阶,即将落到白羽脚边。 “小羽,我们再玩一局。” 白羽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眯起眼睛,像一只小猫。 完全没意识到两人仍然还站在门口。 死,他还不太了解这个词,只觉得是字典上的一个释义。 就算他不想死。 二选一,两人应该公平。 “石头剪刀布,赢了就可以先出去。” 白羽点点头。 他太了解白羽了。 如果白羽想输,会出剪刀。 如果她想赢,会出布。 就像他了解白羽一样,白羽同样知道他最先会出什么。 他喜欢出锤子。 白羽贫瘠的脑容量,只记住了这个。 两人同时出。 他出的是布。 白羽是剪刀。 为什么她赢了? 她迷茫地看着他。 “哥哥?” 无边的血色淹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