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雪愈发大了, 犬戎撑不过这个寒冬,倾巢而出。 景和火锅也吃不下去了,日日伸长了脖子等姜萝回来。 抓羊也就罢了,怎么还上了现场! 整天叫人抓心挠肺的!混蛋一个! 景和越来越有向怨妇发展的趋势,姜萝一得胜归来, 他一边夸一边数落, 诉说自己的委屈、担忧。 让人不忍直视。 由于地势原因, 营帐已经向边城迁过去了。 论守城, 姜萝经验丰富。 昔年敌强我弱都能撑得住, 更遑论现在兵强马壮, 城高营深。 黑马银甲, 一骑当先,姜萝直接带上兄弟们出城杀敌。 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生生杀成一条两丈宽的路来。 景和总有些不真实。 感觉自己那些记忆都是假的。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么生猛的姜神爱会被人乱箭射死。 也许是因为千里马需要一个伯乐。 他做不了千里马, 就做一个伯乐, 铺平庄康大道, 让千里马撒了欢的跑。 这几天熙元帝一直听到北疆方向传来捷报,景和指挥大军, 姜萝当先锋, 把十多万犬戎大军送回了老巢, 还趁胜追击, 把人家赶到了天山。 熙元帝听了好几遍才接受这个捷报, 东宫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太子妃去追击犬戎, 把人家吓得闻风丧胆,太子在后面拍手称赞,还有脸写折子邀功。 破镜难圆,其他一切先不论,只说功过,熙元帝依然写了圣旨。 封嫡皇子景和为镇北王,姜萝为镇北王妃,划北疆为封地,二人共治。 说起来姜萝身上还有一个郡主的封号,熙元帝差点忘了。 姜萝和何皇后有些像,眼里揉不得沙子。 作为一个老油条,他看人还算准。 但是他年轻的时候亲自把沙子揉进了何皇后的眼睛。 景和就比他强多了。 百依百顺,从来没有忤逆过姜萝一回。 儿孙自有儿孙福,羡慕不来。 就算要传位,景和真扛得住这么大的外戚? 好像连亲儿子都没有。 熙元帝思维又发散了。 景和也思维发散了。 庆功宴上,边城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围着姜萝敬酒,有的大胆的还撅嘴要亲在姜萝脸上。 虽然被躲过去了,景和心里还是很不得劲。 要是他敢这么干,嘴都给姜萝打烂。 “家里有醋坛子,诸位美意我心领了。” 姜萝抱拳一笑,冬日也有千万繁花盛开的感觉。 看看那些小姑娘,脸通红通红的。 景和这么多年也看习惯了,仍然觉得,真是好看啊…… 越来越觉得姜神爱男装更好看,特别是一身甲胄策马提枪的时候,简直可以让人晕厥过去。 他可能被那群疯狂的女人传染了。 靖国公姜威本来打算等景和继位后就急流勇退,做个养鸡老人,溜猫逗狗,闲适半生…… 但是…… 人算不如天算,现在的生活越来越超脱他的预期。 先是景和顶着罪名北上,他硬着头皮收下了。 然后姜萝就上了战场,景和也不知道劝劝。 他最宝贝的闺女早就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还热血上头打打杀杀的,大人多担心… 虽然她到目前为止头发都没少一根。 哪有这样的夫妻,又不是迫不得已。 一个骑着马冲出城门以一敌百,豪气干云,热血冲天,另一个站在城门上深深凝望,目不转睛,眼睛发光。 偏偏杀敌的是他闺女,看得发痴的是太子爷。 姜威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姜爷爷,你好厉害啊……” 令人头大的声音传来。 姜威脸色一变,快步离开。 八公主又来了!快跑! “姜爷爷,您上回是怎么把敌军打跑的,是一枪戳死了十个犬戎人吗?十个还是串在一起的?” “姜爷爷,兵书里说的那个笑里藏刀您是怎么使的,刀怎么藏在笑里啊!” 就说为什么叫姜庭轩大哥!叫老子爷爷啊! 姜威笑里藏刀,一脸和蔼,足下生风。 “姜爷爷,你怎么走得这么快……” 姜萝差点笑得从房顶上掉下来。 “小八越来越不着调了。”景和也十分无奈。 他上辈子也没和八公主怎么相处。 只知道她性子执拗又聪明,没想到自由放飞的八公主长成了这个样子…… 偏偏她还是真的好奇,一脸旺盛的求知欲。 真让人头大。 “我发现只要你在,不管是哪里都特别有意思。” 景和瘫倒在房顶上,大毛一屁股坐在他胸口。 “我也没办法。”姜萝一脚把他踢下去,接住了惊慌失措蹿得老高的大毛。 “姜神爱!” 景和在空中打出一个翻转,险而又险使出梯云纵,万幸没有以平沙落雁式落到地上。 “你轻功太差了!又懒!一点进步都没有!我不踹你你永远都不会飞!” “你把我踹飞就算是会飞了吗!” 景和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气鼓鼓的。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我下回换个法子就是了。” 姜萝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算了你还是踹我吧。” 景和想起来辛酸的练功史,就热泪盈眶。 什么躺在一根绳子上边睡觉边练功、倒立、被蜜蜂群追…… 虽然真正的危险没遇到过,都是有惊无险,那份惊就留下了足够多的心理阴影。 景和都想不起来上辈子在北疆是怎么过的。 连现在十分之一的刺激都没有。 “犬戎犯京是多少年?” 熙元帝面沉如水,站在景耀面前。 “熙元二十七年。” 景耀受了刑,仍被绑在刑架上。 他如今自己把两份记忆整清楚了,另一个自己不知道是融合还是消失了,神智总算彻底恢复了正常。 “现年是熙元二十五年,犬戎来犯,已被景和与太子妃打回去了。” 熙元帝把捷报记得很清楚。 “溃逃至天山北。” “你看,我又慢了景和一步。” 景耀笑了笑。 “你是说…景和也是如你一样?”熙元帝虽然不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但这回,景耀说的事确实都对上了。 景耀已经被关在地宫好多天,没有任何消息渠道,依然提前指出地动是哪一天,水患在哪一处。 精确无疑。 “不然我的王妃怎么变成了他的太子妃?” 景耀也不知道为什么姜神爱会有如此大的改变,但是他确实不太了解自己的王妃。 是他负了姜神爱。 是他暴殄天物。 “我只是晚比他生了半年,他就得去你所有的宠爱。” “我们一样都是嫡子,你事事都就着他。” “我不管学得如何好,都不得你一句夸赞。” “你眼里只有景和,这也罢了。” “该把他踩下去的时候你也没留情。” “我来慢慢与你说……” 景耀又笑了笑,不知道熙元帝这回,待景和还有多少慈父之心…… 反正他已经过得一团糟,众叛亲离,妻离子散。 不如彻底揭开,撕破了看,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熙元帝从地宫出来。 原来他会死在珍皇贵妃与皇后的联手算计之下。 临死前试图向景和求救,却太迟了…… 回京的景和一腔孤勇撞进景耀的陷阱,被圈禁在东宫。 病逝。 景耀也没得个好下场,死于乱箭。 至于珍皇贵妃,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具枯骨,十分骇人。 景和终于能翩然上树了,虽然和姜萝那种神出鬼没的速度不能比,确实也能算一个会轻功的有武功人士了。 刚蹲上房梁,就听见两个人在咬耳朵。 “你知道吗?镇北王喜欢作女子打扮,还喜欢画眉毛。” 景和默默在心里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谁啊那么变态! “我以前亲眼见过他穿女装的样子,还涂了口脂。” 景和的笑容渐渐消失。 熙元帝给他的新封号,好像是镇北王。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在一个画舫上做事,发现一个女子脚格外大,长得是好看,但仔细看,是有喉结的。” “我当时只觉得有钱人真会玩,没想到这回我来镇北王府做事,发现镇北王就是当时画舫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 景和还没听完,就听说圣使来了。 又有什么破事吗? 一点都不会挑日子。 “什么事啊?有事就说,没事就吃饱了赶紧回去。” 景和看也没看那圣使。 “朕想晏兮了,来看看你。” 熙元帝取下了脸上的络腮胡,又摘了头上的太监帽子。 “我说是哪个太监还长了满脸络腮胡……” 景和阴阳怪气的。 “晏兮,是朕误会你了,伤了我们父子间的感情。”熙元帝头一回对这个儿子低声下气的。 “说这么腻歪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待在京城,北疆有什么好玩的。” “朕做错了事情,自然要负荆请罪。” “你看。” 熙元帝指了指自己后腰上小半捆荆棘,差不多能用来搭个麻雀窝。 景和嘴角抽了抽。 熙元帝脑壳被驴踢了? 这也叫负荆…… “晏兮妹子,我跟你说……” 姜萝扛了一根糖葫芦树走进来,边上跟着八公主,两人一齐呆住。 景和与熙元帝也一齐呆住。 “神……” 熙元帝张口欲言。 姜萝眼疾手快塞了个糖葫芦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