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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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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他上洛阳时,还有心存亲善母亲家族的微末念头,那北邙山上方翰一席话已经让他裹足不前,心怀忿怨。但这封信,让他对那些岌岌经营者生出恨意。  为什么求富贵权力心如鸠毒?  猛然抬起头,只见昏黄的烛火下映照着对面铜镜里的人满眼通红,青紫的面容上扭曲着杀机。苏子鱼一愣,扑到镜子前面,惊惧莫名。  这竟然是他自己的脸。如此可怖狰狞的脸!他颤抖着,一手扶着台沿,一手哆嗦着摸像镜面,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就像……很久以前,他亲眼看到用毒蛇一样的鞭子夺人性命的司马兰廷。  这就是修行七年的自己?这就是想要证解如来,济世渡人的自己?这就是被师父夸做慧根深厚,悟性通达的自己?  可是,一生父,一养父,怎么甘心?!怎能不怨?!  “啊——”苏子鱼狂喝一声,夹杂着胸口的沉郁狠狠拍向镜面。  薄薄的铜镜应声而碎,镜台上空旷一片,碎片横呈于地。苏子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因为发泄而平静下来的心觉得惶恐而空寂。  失望,对自己也对别人。  司马兰廷在内屋打坐,没有放过外面一丝一毫的动静,听见镜子破碎的声音,终于忍不住起身去看。正好看见苏子鱼推门离开的背影,心里一惊,急忙尾随而出。看清苏子鱼过去的方向知晓他是到栖逸院找郑方圆,放下心来,向闻声出来的奉祥示意道:“跟去守着。”   奉祥在栖逸院外守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看到苏子鱼拖着脚步出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间好好一个人,蔫了。苏子鱼一脸迷茫,虽然提着的是灯笼,却像是提着千金重量般步履沉重。在王府这么多年,奉祥更知道主上的很多事不清楚反而是福气。也不多做猜测,赶在苏子鱼慢摇慢摇的脚步前,回大明居向司马兰廷回复了,等他退出来好一阵苏子鱼才走回屋内。  地上还残留着破了一地的碎片,他一脚踢过去,叮玲翻动。似有所见,苏子鱼蹲下去看时看见映出的许多个自己。  望着地面零零碎碎的人像,苏子鱼呆怔半晌。再低头细看碎片里倒影,心中有什么乍现倏隐,突然泛起某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渐渐的,一对大眼亮了起来,脸上神色惊喜不定,突然长声大笑起来。  司马兰廷这一晚并不比苏子鱼好过多少,听见屋外一串意外至极的大笑,立时出来察看。对上苏子鱼放光的虎目,又是忧虑又是惊疑。  苏子鱼看他出来,对着他喜叫道:“哥,哥,我知道了!”站起来把司马兰廷扯到碎片边,笑叹到:“我原来就是这面镜子。我总以为我明白,其实就像镜子一样,照见了却没有进到心里去。镜子上有尘,就像人心被外物纷扰遮蔽,拘泥于情仇恩怨,无论何事何物在心中已经照不见它的真实影像。但打破镜子,就算什么也照不见也不是空。”   苏子鱼抬头看着一脸惊奇的司马兰廷,笑容清浅怡然安宁:“空是任事物自然而入自然而出。万事万物本就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我何苦为难自己。”司马兰廷虽知道事情本缘,却那里知道他心里有过的一番纠葛,只听得一头雾水莫明其妙。但隐隐约约,发现苏子鱼浑身透发出一种无思无碍,超然物外的心念。  沉思半晌,再进内屋时看到那宝贝弟弟竟已倒在床上酣然入睡。 六十九 意外访客   司马兰廷心情复杂的望着庭院里上下翻腾的身影。练功练得怡然自乐的人,似乎没有留下昨晚的一点貊病:孟瘢灰怪渌ご蟛簧佟?BR》  那一场闹剧,司马兰廷猜中了开头和发展,却没想到结尾突然硬生生被削去。并不是他不高兴这样的结局,只是一个人运足了气力去搬东西,搬起来的却是纸一样的轻巧,他怎么都会觉得空荡荡的无处着力。  司马兰廷正是这么一种心情。  但转念一想,苏子鱼能决然超脱固然让自己意外,却也算不错的结尾。难道自己还真想看着那小子走自己以前的老路,纠葛不清么?这样才正是他所喜欢的那个苏子鱼啊。  只是,今后真的没有走同一条路的可能了。更或者,他们从来就没有走上同一条路的可能。  这样,也挺好。  很多家长都有曾经挣扎过,是好好锻炼孩子,让他早早长大适应人生百态,还是保护得滴水不漏维持住那一片童心?前者,使人太早接触到人世真相,太早丢掉快乐。就像自己一样,懂事之后有多久未曾真心地展颜过。后者,与世隔绝,接触到的只能是一部分人情真实,并且太过依赖于人。他虽然有心为子鱼圈出一方纯净天地,也担心自己百密一疏。  可苏子鱼毕竟是苏子鱼,纯善剔透却并不弱小。也许他的子鱼真的可以做到深陷红尘,历尽世俗而一心不改。  慢慢的,司马兰廷舒展了眉头,一抹由心的笑意轻轻绽放在嘴边。    热呼呼的气息喷在脸上,司马兰廷睁开眼睛时看到苏子鱼笑嘻嘻地蹲在身前。后者大汗淋漓,头顶似乎还冒着烟,看他醒来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你是在打坐练功还是在睡觉?”   “我在休息。”顺便练功。  “嘿嘿,我还怕又搅了你练功,不敢喊你。”苏子鱼傻笑着站起来,“那我们去用早膳吧。”走两步,看司马兰廷没动静,回过头去看。  司马兰廷向他招招手。苏子鱼狐疑着又凑了过去,被他哥一把拉住在额头上印了个吻。  感觉到手底下的皮肤汗黏黏的,司马兰廷不满道:“闹得一身臭汗,去冲个澡再用早膳。”   苏子鱼不乐意,看他哥沉下来的脸,怏怏的往屏风后面走,不干不脆还小声抱怨着:“麻烦,麻烦……”   司马兰廷在身后喝道:“奉喜,进来帮二爷洗澡。”奉喜这个苦命小子在北邙山一行后果然调给苏子鱼差遣了。  苏子鱼跳起来,手脚利落的脱掉衣服钻进水里,嚷着:“在洗了,在洗了。不用叫人……”   竖起耳朵听外面并没有动静,放下心来,又开始小声抱怨:“混帐,就知道威胁人……”胡乱擦洗两下,正想起身,听见外面奉明来了。  奉明手上拿一张名贴,向来老成持重之人现在居然行色匆忙,司马兰廷诧异道:“什么人求见值当如此?”   奉明一脸喜悦:“不是求见殿下的,是请见二爷的。”奉明高兴是有原因的,苏子鱼进都以来除了那正邪不清的魏华存,就没有半个朋友上门。天天吃素念佛的,不求经世之道,害得他老人家总担心老王爷的儿子会突然变成和尚。现下得知苏子鱼也有士族中的朋友,怎能不高兴。  小鱼在里间听得奇怪,扬声问道:“谁要见我?长沙老家的人么?”   奉明现在才知道他在里间沐浴,转过脸来对着屏风道:“是武昌祖家。祖越名。”   苏子鱼“啊”了一声,袍带未系好就急忙钻出来:“祖七啊!人呢?人呢?”埋着头就往外跑。  奉明也跟着兴奋,二爷愿意跟这些人交好那是好兆头啊!比老跑到寺里找和尚强多了:“越名公子昨晚上也来过一趟。”降低声音接着解释着“那会子王爷和你都不在,他放下礼品就走了。我把礼品送到二爷的西厢了。二爷没看到么?”   苏子鱼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我昨天到今天都还没进过屋呢。”心里头觉得对不起人家,更急着往外跑,却被司马兰廷叫唤住。  “吃过早饭再去见客,让明叔先接待着。”   苏子鱼那还有心思吃饭,肚子饿也不当回事了,死活不干。抓了两块饼边吃边跑。司马兰廷又不好事无具细都管着他,说他几句不成体统苏子鱼压根没听到。  祖七正在花厅等候,两名柔柔软软的侍女正在为他煮茶,忽然听到外面“扑通”一声,接着又“哎哟”两句,苏子鱼跌跌撞撞的进来了,嘴里嘟骂着:“该死的台阶……”   祖七站起来一看,立马想起两人初见之时,乐得合不上嘴。苏子鱼还是老样子,一身锦袍白底绣着淡绿的暗纹,本来清爽又英挺却被他松松垮垮的穿着。一条银带本应该系在腰间,却被他拿在手里。虽然好笑,却并不觉得对方不恭敬,这么倒靴来迎反显出他对自己的重视,心里不禁高兴。  苏子鱼笑得春光灿烂,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明俐欢畅,剑眉就像云插入鬓飞扬轩昂。走到近前,两个人相视而笑,把臂大乐。  一个潇洒任达,一个洒脱不羁。臭味相同,义气相投,见面熟连客套也无。  “好小子,你还真想着我。”苏子鱼不知道他到洛阳来干什么,但人家是赶着他生日上门的,当初他们不过互相交换了一下生辰大小,难为祖越名记得清楚。  这份情意确实让他喜出望外。  祖七上下打量着他:“几日不见,你似乎长大不少。”   苏子鱼拉着他坐下,颇有点感慨万端,又有些故作老成:“唉,世事无常啊。这几个月经历的倒比我过去十几年都多……”正想大谈他的心酸史,突然想起什么抱歉到:“昨夜我不知道你要来,对不住啊。多谢你的礼物了。”   “哪里。我昨天到得晚,明总管说你已经歇下了,我就让他别多事通禀,想着一早再来会你。”他想起苏子鱼方才衣衫不整的样子,奇道:“你竟起得这么晚么?”   苏子鱼大叫冤枉,气鼓鼓的说:“哪能呢。这是我练完功,我哥逼着我洗澡。”祖七正待笑他,这时候女侍将茶煮得了,小心翼翼的给他二人盛过来。  苏子鱼低头一瞧,挥挥大手:“不喝茶,拿酒来!” 七十章 宝马香舟(一)   祖七也附掌大笑:“说得好!”赞同过后又调侃苏子鱼道:“难道这一阵子苏兄酒量大增,准备一雪前耻么?”   苏子鱼抓抓头:“是……增长了一点……”想起以前丢的脸,颇觉得好笑,复老实交代道:“其实也没增加多少,赶你是差远了。”   奉喜、奉勤一直跟在苏子鱼后边,听见二爷闹着要酒,嘴角抽搐,还是乖乖让人提了酒来。  新酿的桂酒,芳香馥郁,口味醇清。俩人干一碗,祖七赞一声,  “酒是好酒,就是淡点。”   苏子鱼咂咂嘴,点头:“是淡了点。要不咱们换种?干脆咱们上梨花阁喝去,那里风景好又清静,适合咱们说话。”从前王府“夜饮舞迟销烛,朝醒弦促催人”的梨花阁打从苏子鱼进府开始,彻底沦落为鸦鹊无声,门可罗雀之所。能不清静么?  “那不如到洛水上喝酒去。”   这是一位好广阔景物的,倒跟喜欢水的苏小哥不谋而合。  苏小哥眼睛亮起来:“好主意!把王府的好酒带去,咱们慢慢聊。”   俩人说话间就起身,让奉喜去搬几坛好酒来,向前院马棚走去。苏子鱼本来想往牛车上爬,还没等他动作,却被祖七拉住:“好一匹千里良驹!我方才便一见倾心;正想问这是谁的坐骑?”   祖七指的是郑方圆送苏子鱼的宝马。通体暗红,气质神骏雍容,体态匀称精壮,彻头彻尾的一份大礼。原来那郑方圆和奉明一般心思,他自己是武将出身,这些年看苏子鱼在佛寺生活得优哉游哉,当着慧远面不好直说,其实心里是不大愿意小鱼儿就这么长伴青灯古佛的。如果说奉明想让苏小哥走仕途,那郑方圆就是想让苏小哥建功沙场。所以,一得信儿苏子鱼离了庐山东林跑到洛阳,立刻高高兴兴送来宝马良驹。  苏子鱼挺喜欢这马。不过他单纯就是喜欢马本身而已,根本没考虑到马的用途,也没考虑到什么千里良驹。  走过去拍拍马身,乐呵呵道:“我的。难得你喜欢,可惜是我叔叔才送的,否则我就送给你了。”   祖越名牵过自己的马来,也拍着马脖子,朗声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可没那心思。你看我这匹翠龙如何?”正是年少雄心,怎能不好名剑宝马?   苏子鱼哪会看什么好坏,一本正经的盯着祖七的灰马,翠龙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于是他眼睛也跟着发亮:“好马!”   祖七以为他真是看出门道才说好的,满意的抿嘴一笑:“你那马叫什么?”   他要不说,苏子鱼压根想不起还要给马起名字。眼睛一转,突然灵光闪现:“红玉,我的马叫红玉。”   奉勤下巴掉了。  苏子鱼的心理没几个能懂的。普通人哪会在畜生身上用自己亲人的名字,避讳还来不及。可苏子鱼偏生不同,他觉得给喜欢的动物取喜欢的人名那是感情的证明。所谓众生平等倒是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  祖七不明就里,以为纯粹是按毛色取名的。不住赞道:“其色墨红,质如佳玉。好名!子鱼高才。”   奉勤打了个冷颤,用不可思议的盯着祖越名,心道这祖家公子虽然薄有大名可眼神真不好,咱家二爷横看竖看都跟“高才”二字沾不上边儿啊。  苏子鱼跟谦虚二字才是真沾不上边。接受人家的夸奖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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