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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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忽然响起。是请来做饭的家政服务来了。

周祖望站起身来去开门。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很是伶俐干练,她买好菜带来做。周祖望转到厨房去看了看,见她忙碌得井井有条,没什麽自己可以插手的,便走回房间,开始做一些比较温和的健身运动。

时锺指向六点时,家门准时打开,温文儒雅的男人拎著公事包和一个塑料袋踏进家门。他脸上的表情轻快自如,很显然的,没有把一丝一毫工作中的情绪带回家里。冲做好菜要离开的阿姨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便一边扯松领带,一边走进客厅,放下包。

周祖望走出来,看到他正松开领子,一边忙忙地找水喝。

正式的衣服穿在一些人身上看似沐猴而冠,在另一些人身上又像一件工作铠甲,某些人则沾沾自喜於穿什麽都好看的特质。周祖望自己就是个“衣架子”(特指穿什麽衣服都好看的俚语),但真做个“衣架子”,也算不上什麽好事。人随著衣服风格变化,一点自己的特色都没有。

狄寒生不同,看他先看到的是这个人,他属於不会被衣服压倒气势、改变气质的人群。

念头转得快。周祖望胡思乱想这麽一大通,也不过就是几秒锺。然後他悚然而惊,心说自己在家憋得久了,心眼也跟著小起来。总拿狄寒生比什麽?难道是妒嫉他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狄寒生看见他,微笑道:“今天可好?刚才我听见你咳嗽。”周祖望顺他眼色,看见小本本已经摆在茶几上,便从善如流,上去打字交谈。

狄寒生这人很奇怪,有时候和他说话,明明周祖望自己的电脑就在旁边,他也一定要取他的来,让周祖望往记事本里打字。

“就这样,不过我觉得在好起来。你不用挂心,感冒总是这样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狄寒生点点头道:“嗯。”他打开带回来的塑料袋,取出三包黑乎乎的药剂,塞进冰箱。

周祖望这次感冒发烧後,缠绵久病,一直也不见好。狄寒生很是担心。後来经他朋友介绍了一位中医,几副药下去,居然有些起色,周祖望不再成天咳个不停。狄寒生便请那中医开了长期调理的方子。周祖望另外还有腺瘤复发之虞。中医讲究整体调节,这个也一并算进去了。

他们家里没有煎药的工具,也不懂煎药火候,於是一直在中药店里请人代做。但不加防腐剂的药物,即使真空包装也保存不了几天。狄寒生便每次去拿三天的份。

周祖望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愣愣地望著狄寒生关冰箱。

狄寒生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微笑道:“中医讲究整体调节,你那个什麽瘤复发的问题,据说也一并调理进去了,说起来划算得很。”

周祖望一时著急,忘记自己不能说话:“但是过几天就要去拿药,实在麻烦你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如同频死之鱼,只是嘴巴开合,一声也发不出。想打字给狄寒生看,这时候招他到这里来,又显得对人无礼。

“拿药麻烦我?”

…他居然看懂他嘴形,把话读出来了。

周祖望赶紧点点头,又比划著:“我可以自己去的…”

那人嘻嘻笑起来,摇头道:“顺路的。哪里麻烦?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给点补偿好啦。”

看周祖望愣在那里,狄寒生便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张旧旧的铅画纸。展开後,上面是一个少年的头像。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也能看出,这是狄寒生少年时的样子。

“高中时候美术课,全班就你把我画得像个人。当时说功课忙,只能给我半成品。现在可不可以上点色呀?”

周祖望先是惊讶,而後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这件事,如果不是狄寒生提起,他已经彻底忘记了。亏他还把这麽副画当宝贝放著。

当时美术课有一个画人的作业,老师说愿意上来做模特的同学就给良。班里一众“鬼斧神工”的画手经过激烈角逐,狄寒生终於力压群雄,做了模特。

周祖望在少年宫学过5年绘画,虽然後来因为功课忙就荒废了,但毕竟功底在。他花的这幅草稿,後来便送给了他。

狄寒生一直唠叨著要他给上水彩,但是当时学业繁忙,後来也就渐渐遗忘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记著,还保存著。

周祖望好笑之余,胸口暖热。他轻轻敲打著:“上色可以,不过我只是半吊子,又这麽多年没有摸过画了。你不怕被毁容麽?”

“…求之不得…”狄寒生轻轻嘟囔了一句,随後赶紧说,“你就别谦虚了,画画又不是背单词,哪里这麽容易忘记的。”

周祖望拿起那幅画端详了一下,犹豫著说道:“我当时画的也不很像…”

狄寒生眯起眼睛,摆出俊帅POSE,随後豪爽地说:“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画就对了!”

周祖望含笑,微微点头。

在他去厨房拿碗筷的时候,狄寒生侧过脸,对著另外一个方向,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

“你画出来是什麽样子,我就是什麽样子。”

吃饭的时候,照例是没有对话的。因为在饭桌上弄台电脑互相对话实在有点不合适。反正普通的交流,看眼色便能知道。

吃完饭,周祖望下去倒垃圾、拿报纸兼散步休闲,狄寒生收拾碗筷厨具,然後开始处理带回来的工作。

他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周祖望和他专业一样,他的工作内容也看得懂。那些东西如果让周祖望来做,恐怕一个晚上都搭进去都不够,还要熬夜才能完成。狄寒生却总是举重若轻。

如不是有突发事件的特殊情况,他散步回来,通常只能看见此人拿著遥控器在那里无聊地跳转频道。抓住他闲闲磕上一会儿牙以後,才继续全神贯注投入工作。

而且,他的睡眠时间是雷打不动的。

十一点半的时候狄寒生一定已经躺在床上,并且以自己神经衰弱难以入睡为由,不许家里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胁迫他也在这个时间停止活动。

其实这个人睡著以後天崩地裂都影响不到他。以前住寝室,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即使是卡车穿梭,也惊不了他的好梦。

周祖望知道他是为了什麽。

周祖望已经习惯半夜两、三点上床,早晨七点起来的生活规律了。一时要改,还真有些痛苦。不过人是容易习惯於压迫的生物,很快的,他也不会在睡下去以後长时间瞪著天花板数绵羊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眼睛四周的黑影都变浅了一些。

因为长期处於紧张的工作压力下,他三十不到就有了一堆毛病。甲状腺腺瘤只是长期积累的一次性爆发。其他的小毛小病,比如腰肌劳损,肩周炎等等,数不胜数。手术前的全身体检查出了一溜的问题,但是他一直企图忽视。

手术後,医生嘱他要多注意休息和锻炼。他当时恨死那个庸医令他再不能说话,所以什麽都没听进去。现在看来,体质确实不能和当年同日而语。大学能连续打四、五个小时的篮球也不觉得多累,冲个凉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现在在太阳底下跋涉个把小时,整个人就觉得脱力困乏。

找工作的时候,便吃足了苦头。

周祖望忽然被自己的一个想法吓到,然後自我解嘲地笑起来──

一边散步充作轻微锻炼,一边回忆著当年,真的很像人到老年,一事无成时,晒晒太阳,发发牢骚的状态呀──自己这一辈子,难道就到此为止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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