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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兴儿人虽小,手上却着实有把子力气。骆三儿挨了他一通打,只觉头痛欲裂,靠在墙边不住地呻吟。来兴儿昨儿赶了一夜路,此时困劲儿上来,便不管不顾地一头扎在床上,登时进入了梦乡。

太子一回东宫,李进忠就奉旨住进了含凉殿。这一年来,皇后在太子身边广布耳目,日渐显出咄咄逼人的态势,太子在哪里,哪里就会成为宫中的焦点所在。自从皇帝移驾含凉殿,太子昼夜在此侍奉,这里的宫女、宦者、侍卫,甚至连给皇帝诊脉的太医,都要经清宁宫核查后才能当差。他这个内侍省监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奉命照办,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将含凉殿里里外外的当值人等换了个遍。为避免引起皇后的猜忌,李进忠平日里除按班当值外,从不踏进含凉殿一步。

这两天太子不在跟前,皇帝便要李进忠搬到殿侧的耳房来住。如今在宫中,皇帝最信任的人也就是李进忠了。这个在闲厩院养了近二十年马的老宦者,在当年叛军杀进京城时,用一匹马驮着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和时为良娣的皇后从叛军的追杀中逃出,后来又护持皇帝临危登基,在最艰难的时刻,不离不弃,始终陪侍在皇帝左右,成为屈指可数的复国元勋。京城收复后,皇帝在愤怒地将留在京城依附于叛军的文武百官、宫人宦者全部处死的同时,大行封赏有功之人,张良娣被册为中宫皇后,李进忠也被任命为内侍省监,品秩正三品,与宰相相埒。

自前朝先帝爷在世时内朝的地位和作用就已隐然超越了三省六部组成的外朝,他这个内侍省监本应位高权重,在内廷之中一呼百应才是。然而,从张皇后入主中宫那一天起,他就发觉,在诺大的内侍省里,除了内常侍谢良臣、内寺伯禄光庭和闲厩院的苏福忠廖廖几个人真心听命于自己之外,三大内上百处宫院的掌事宦者大多只在表面对自己唯唯诺诺,而真正效命的唯有张皇后一人。即便如此,这几年倘若不是有赖皇帝的庇护和信任,李进忠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张皇后早就把他换掉了。侥幸的是,当今这位被群臣呼为“中兴圣主”的皇帝虽然实际上惧内懦弱,和圣主的称号相去甚远,却还头脑清醒。尽管以张皇后为首的张氏一门几乎把持了大半个朝廷的权柄,百官之首的中书令裴百药也需靠着和张氏联姻方能保住首辅的位置,但是,在太子的废立和内侍省监的人选这两件张皇后最为看重的事情上,皇帝始终寸步不让,坚守着底线。如今,眼瞅着皇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李进忠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将来提前打算。

太子回东宫的第三天早晨,皇帝在李进忠的陪侍下,接见了从河中返京的于承恩。

对于承恩,李进忠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厌恶。他是皇帝昔日在东宫的伴当,一度做过自己的副手,但时间不长,就被派往河中担任监军,几年下来,凭借一支亲手打造的神鹤军不但在军中站稳了脚,而且大有和景云丛分庭抗礼之势。

“于承恩,你说是太子调景云丛回京,景云丛叫你替他回来的,是吗?”皇帝看完于承恩呈上的奏折,随手递给了李进忠,示意他也看看。

“是的”,于承恩匍匐在地,不敢抬头仰视,“太子左卫率傅奕到军中传的太子口谕,他现在宫门外候旨。”

“你可知道景云丛这封奏折里写的是什么吗?”皇帝按捺不住怒火,声音有些沙哑。

“回万岁,内臣略知一二:景云丛要陛下另行择将,前往河中代他掌军。”于承恩在皇帝面前不敢隐瞒,只得实话实说。

“很好!一个是擅调前军主帅回京,一个是以辞职抗命相要胁,这翁婿俩竟谁也未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皇帝咬着牙说道。

李进忠在旁见情形不对,赶忙低声提醒道:“陛下,事涉太子,可否要臣前往东宫宣太子前来?”

皇帝霍地站起,一挥手:“不必了。着李进忠传谕:今日起,太子奉旨在东宫读书,不奉诏不得进宫。着于承恩即刻返回河中,接替景云丛掌军,景云丛调任兵部尚书,接旨后立即回京晋见,不得拖延。”

于承恩来时已料到皇帝会雷霆一怒,但万没想到霹雳闪电地来得如此迅速,处置地又如此果决严厉,他又惊又喜又惧,呆呆地跪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进忠见皇帝圣旨已下,明白此事无可挽回,只得在于承恩身旁跪下,一同叩头领旨。

第四章 闲棋冷子

太子在清宁宫初见婉容,不禁心神荡漾,当晚一回到宜春宫,便叫尚敬到凝香轩召婉容前来侍寝。接连数日,天天如此,即便是皇上震怒,下旨将他幽闭于东宫,他也并不在意,好像得美人一夕相伴,浑然忘却了天下江山似的,与之前的谨小慎微判若两人。

景暄得知祖父墓冢被盗,心绪烦乱,对太子回宫后的冷落、婉容的椒房专宠视若无睹,日日在栖霞阁中枯坐,期盼父亲早日回京相见。王保儿见太子回宫后与婉容形影不离,暗自懊悔当初百般钻营,好不容易捞到了到栖霞阁当差的机会,满指望仆凭主贵,将来能挣得个好前程,不想如今栖霞阁却如同冷宫一般,于是便悄悄地动了另寻去处的心思,一有空儿就借故往凝香轩跑。王保儿如此见异思迁,倒使景暄这两日常想起来兴儿来。这个小鬼头来历虽可疑,浑身上下却透着股率真可爱,没有一丝城府和世故,这趟差使办下来如无差错,也许以后可以成为自己在这寂寞宫中的一个好玩伴。

皇帝骤然震怒,将太子幽禁在东宫,褫夺父亲的兵权,消息传来,景暄一点儿没感觉到意外。七夕那晚,太子对皇后说出要调父亲回京,景暄就隐隐觉得太子在这件事上似乎有意犯忌,其中必另有深意。只是,她的心思都牵挂在父亲身上,无暇对此认真琢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各种各样的消息接踵而至,先是叛军趁官军主帅易人的间歇,突然出兵偷袭了河中府,于承恩猝不及防,弃城而逃;接着是太子左卫率傅奕被皇帝任命为河北道招讨副使,率太子左卫率三千兵马驰援河中;景云丛回到京城,一身孝服晋见皇帝,自陈杀罚过重,招致天谴,恳请回乡守孝,皇帝优诏慰留,景云丛坚辞不受任何官职,皇帝无奈,只得赐勋东阳郡公,在京城归仁里赐宅一座,命景云丛留京安养守孝,以备顾问;皇后的亲生儿子赵王李普暴病夭折,京城时疫流行,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些日子里,太子人虽始终未踏进栖霞阁一步,但显然心里还没忘了景暄,每天傍晚都会派宜春宫的宦者来传递宫外的诸种消息。得知父亲安然无恙,全家留居京城,景暄不禁长舒了口气,脸颊上竟罕见地泛出些红晕来。站在一旁侍候的锦屏见此,高兴地啐了一口:“呸,来兴儿这臭小子不知跑到哪儿野去了,早点儿回来报个信,小姐也不必整天都揪着心。”

景暄心中暗自奇怪:按说傅奕在京城和河中之间都打了两个来回了,随他一同去的来兴儿早该回宫复命了,怎么这孩子至今未见人影儿呢?

景暄哪里知道,来兴儿随景云丛一回到京城,就被李进忠派人拘押了起来。

原来,自这场叛乱兴起以来,不断有宫人、宦者暗降叛军,充当内应,为叛军通报消息。李进忠执掌内侍省后,奏请皇帝允准,在省中专门设立了察事厅,用以侦办宫中不法之事。于承恩奉旨出京前,有意将景暄派来兴儿到河中面见景云丛的事透露给李进忠,想借李进忠的手剪除景暄的心腹。东宫宦者未奉太子之命,也不曾经太子内坊勘合,擅自出京,身为内侍省监的李进忠既然知道了,就不得不察。但他明知来兴儿是皇后派到景暄身边的眼线,一旦处置了这个小宦者,景暄那边倒好说,皇后怪罪下来,他可承当不起。恰巧这些天赵王李普病势沉重,终于不治而亡,皇后尚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哪会有心情听他报说来兴儿的事,因此,李进忠只得命禄光庭派人暂且将来兴儿拘押在察事厅的牢房之内,待李普发丧已毕,皇后神志恢复后再行禀报。景云丛面见皇帝出宫后,只见那骆三儿傻愣愣地站在自己的随从之中,不见了来兴儿,一问,随从报说有两个内侍模样的人将来兴儿带走了。景云丛以为是东宫宦者找来兴儿回去向女儿复命,也未多想,便带着骆三儿回归仁里了。

来兴儿被关进内侍省察事厅牢房六七天了。这些天里,除了每天一早一晚有个老宦者来给他送饭以外,他没见过任何人。在闲厩院时,每逢他顽皮不听召唤,苏福忠便会吓他:“再不听话,把你送到察事厅去。”来兴儿独自在房中无事可做,常常会想:这里难道就是师父所说的察事厅吗?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这里呢?

不知过了几天,这一天来兴儿正在床上倒头大睡,朦胧中听到有人呼唤自己,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床前站着三四个人,为首的一位女官模样的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芙蓉见来兴儿两眼呆呆地瞅着自己发愣,不禁笑道:“这小子好忘性!不认得你姐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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