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兴儿和江中石二人本就对辛十二娘的死感到心中有愧,此时有机会在她死后替她做些事,自是乐意出力。于是,二人便与四、五个山里的汉子一起到山上伐了些树来,在院中为辛十二娘搭建起了一座灵棚,有热心的山民又张罗着为她赶制棺椁,来兴儿便带着江中石,真如他向蔡寻真说过的那样,披麻戴孝,以亲属晚辈的身份端坐于灵棚之中,守起灵来。
这一来,可急坏了与他二人同来的老黄。他本是迫于无奈,同时也贪图江中石亲口许诺给他的若干野物,才勉强应承下了这桩生意,虽然刚一进山,江中石便捉了只梅花鹿给他,可架不住来兴儿二人在这山间小院一住就是三五天的光景,时间一长,老黄不免就觉得自己白搭了这几天的功夫在这儿,暗地里寻思着得多少从来兴儿和江中石二人那儿再找补点什么,方才满意。
短短的三五天下来,柳毅的独生儿子柳伉就对江中石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原来,江中石自幼在山林间长大,长久以来,死在他手下的虎豹等猛兽不知有多少,久而久之,他身上便自然沾染了些猛兽身上的气味。柳伉豢养的那只狼狗“小黄”连山间的恶狼都不怕,却对江中石心存畏惧,每每一见到他,便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全没了平时的精神劲儿。
柳伉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玩儿的时候,虽然几天前因获知十二姨亡故而悲痛欲绝,可仍挡不住他对江中石的满腔好奇,于是便趁着和他一同坐在灵前守灵的空儿,费尽心思地缠着江中石传授他降伏山间猛兽的技艺。江中石碍于蔡寻真的面子,不好当面回绝他,只得拣些有趣且不甚难的教给他。柳伉如获至宝般,照着江中石传授给他的一样一样朝夕演练,倒也乐在其中,渐渐地,心中的悲痛便淡去了许多。
转眼间,来兴儿等三人在蔡寻真母子的这座“双清小筑”中就住了六天,按辛十二娘亡故的时间计算,头七将过,山民们热心赶制的棺椁也已备好,蔡寻真便琢磨着将辛十二娘安葬在“双清小筑”院后的一处小山坡上,好教她入土为安。
当天清晨,热心赶来帮忙安葬辛十二娘的山民一早就来到了“双清小筑”,纷纷张罗着起灵、送葬的诸种事宜。这些天来,来兴儿不停地被老黄唠叨着要尽快赶回长安,虽不甚情愿,也只得打算待今日将辛十二娘入土安葬后,便向蔡寻真告辞,准备回长安去了。
可是,当众人在院中刚刚抬起盛殓着辛十二娘遗体的棺椁,准备起灵时,就听到院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随即,守在院门外的那名汪姓中年汉子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冲着立于棺椁旁的蔡寻真急吼吼地嚷道:“道长,有一小队官军朝着咱们这边奔过来了。”
蔡寻真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转过头盯了来兴儿一眼,向他问道:“兴儿,这队官军可是来找你的?”
来兴儿回想起几天前自己与江中石在国子监同锦屏和老祭酒作别时,只说要送辛十二娘的遗体去终南山安葬,并没有明说要耽搁这么多时日,遂点头应道:“有可能是锦屏放心不下,央求景元帅派兵来终南山找寻我等下落。夫人莫急,待我到院外先看看再说。”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白龙故主
来兴儿来到“双清小筑”院外,果然见一小队二十多名身佩刀剑的军士自山口的方向跑了过来。由于此地多年不见有官军的缘故,聚集于院外的一众山民都面带惊慌,三三两两地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来兴儿走至众山民的最前列,用身子护住山民,冲带队跑至近前的校尉抱拳施礼,沉声问道:“不才请问,将军一早带兵进山,所为何事啊?”
那校尉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十月入冬的时节犹跑得满头大汗,听到来兴儿的问话,冲他上下打量了几眼,不答反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两名从长安来的青壮男子,哦,他俩还随身携带着一具女人的尸体?”
来兴儿听他这话,分明是来寻自己和江中石的,心想自己所料不差,遂放下心来,十分客气地答道:“将军,您要找的正是在下等二人,不知您可是奉了景元帅之命前来终南山的?”
那校尉乜斜着一双金鱼眼盯着来兴儿,打着官腔儿问道:“你说我们来找的是你,我且问你,你叫什么?与你同来的又是谁?”
“在下来兴儿,与江中石结伴而来。”来兴儿稳稳当当地答道。
“来人啊,给我拿下。”校尉陡地大喝一声,身后冲上来几名军士,作势就要捉拿来兴儿。
系于院门外一棵大树下的小白龙眼见着有人要对小主人不利,仰颈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嘶,意图阻止军士们对来兴儿下手。
“慢着。”蔡寻真神情威严地从院内走了出来,出言喝止道。令在场众人感到奇怪的是,当蔡寻真听到小白龙的那一声长嘶声,竟顾不得眼前的那一队军士,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目光紧紧盯在了小白龙身上。
“兴儿,这匹白马是你们骑来的吗?”蔡寻真无法按捺心中的诧异,居然不顾军士们冲上前来要捆绑来兴儿,反而向他问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来兴儿任由军士们瞬间将自已捆了个五花大绑,非但未露一丝惊慌之色,竟也对扭住自己的军士不理不睬,只冲蔡寻真答道:“夫人,不错,这匹白马系数月前我从逻些返回长安路过泾州时,于承恩大人所赠,名唤小白龙,夫人可识得此马?”
“于承恩,于承恩……果真是他。”蔡寻真一反常态地不停念叨着于承恩的名字,快步走到小白龙跟前,仔细端详它良久,连连点阔大喟叹道,“没错,它正是我家那匹白龙马的后代,不承想今日能和它重逢在此地。可惜呀,才认出你来,你就要随兴儿回长安了。”
她自言自语着,伸出手疼爱地抚摸着小白龙颈后如雪线般长而柔软的鬃毛,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态。尤其出乎来兴儿意料的是,一向不容陌生人随便亲近的小白龙,仿佛认识蔡寻真似的,在她轻柔的抚摸下竟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
那校尉见来兴儿和蔡寻真二人公然不把他们这一队军士放在眼里,兀自对着一匹马说个不停,不由得勃然大怒,冲手下的军士喝令道:“把那匹马牵过来,刚好爷的坐骑这一路跑来,也乏了,索性爷就骑着它回长安吧……哎哟……”
他话尚未说完,突然发现自己两只脚已离了地,旋即被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都扔了出去,在半空中直飞出足足七八丈远,像只死猪般重重砸在了地上。
江中石跟在蔡寻真身后,一出得院来,就接连出手,放倒了扭住来兴儿的几名军士,替他松开了绑绳,听得那校尉口出不逊,居然大言不惭地欲把小白龙当做他的坐骑,一怒之下,拎起那校尉便甩了出去……
来兴儿既已猜到这校尉是景云丛派来唤自己回长安的,便不愿开罪于他,见状,忙跑上前亲手搀扶起他,连声致歉道:“将军,我这兄弟往日里与虎豹狼虫拚打惯了,手下没个轻重,有得罪之处,还请将军莫往心里去才是。将军若是奉了景元帅的将令,来唤在下等返回长安,但说就是,来兴儿岂有不从的道理?大可不必如此费力。”
那校尉在来兴儿搀扶下,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看被江中石撂翻在地的几名手下,登时气消了不少,不再端着官架,悻悻地说道:“你早说嘛,也不致于闹得要动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