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就找她。”苏锦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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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不能亲自去找绿娥。
这宫里的人大多看上去敬畏她,见了她也都是好话,可是,谁心里怎么想的,不用说,苏锦心里都明白。
更别提那些日日夜夜想方设法盯着她的人了。
好在幼膳房和司膳房常有来往,沐桃儿时常都要去那边办差,要见绿娥,倒是寻常。
今日也是如此。
此刻绿娥已经升了女史,在辰字号膳房当差,沐桃儿“偏巧”去那里寻些东西,找到了,便对膳房的徐掌膳说道:“烦劳徐掌膳派个人,帮我踢过去——我来的时候倒忘了,昨夜这胳膊腕子着了凉,不然原该带个人过来的……”
“都是自家人,何必客套?”徐掌膳原也是个女史,与沐桃儿同级,此刻虽然升了掌膳,却和沐桃儿不同——沐桃儿现下在甘露殿,伺候的是皇上宠爱有佳的苏管事,这司膳房的人对沐桃儿的态度自然不会差。
她左右瞧了瞧,见绿娥生得最是人高马大,便扬声叫道:“绿娥,跟着沐姐姐跑一趟甘露殿,把这两匣子甲等银耳送过去。”
“是。”绿娥恭恭顺顺的福身称是,又按照徐掌膳的指派把选好的那两匣银耳抱在怀里,规规矩矩的立在沐桃儿身侧。
“多谢徐掌膳,那沐桃儿就告辞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苏锦便带着沐桃儿往外走。
直到出了掖庭宫的大门,两人拐进掖庭宫和太极宫之间的一条僻静小道,沐桃儿才走慢了些,等着绿娥跟上来。
绿娥见她慢了,先是怔了一怔,随后便跟了上来。
沐桃儿笑道:“昨儿个苏管事还问起你,问你现在多高了,在司膳房过得好不好——我说你升了女史,苏管事也替你高兴呢。”
绿娥张了张嘴,却不曾说话。
“苏管事还说,当年她被人陷害,全身上下动弹不得,是你日日夜夜的伺候了她半个多月,连褥疮都不曾生——她说,若这宫里还有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了。”
“苏管事救了奴婢的命,奴婢的命都是苏管事的,伺候个一日半日的,算得什么?”绿娥终于张了嘴,没有从前说话那样冲,说的内容却和当年一摸一样。
沐桃儿掩口直笑:“她还咬了你呢。”
“谁让我不懂事儿,非要欺负她来着。”绿娥的语气淡淡的,好像这些话她说了千遍万遍,只是重复的陈述事实,再无当年的激动。
沐桃儿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宫里原就是个磨人的地方,多有棱角的人在这个地方呆久了,被那些像粗砂一样的事情日日洗魔,都会为了活下去,把身上的棱角一点一点的磨下去,哪怕磨了会疼,会流血,还是要咬着牙磨。
磨不去棱角的,就等着磨掉脑袋吧。
“哎……”沐桃儿摇头叹息道,“这也怨不得你,哪怕是现在,都有人欺负……哎……”
绿娥本来一直都是半低着头的,此刻听沐桃儿的意思,似乎是在说,哪怕是现在,都有人欺负苏锦来着,立刻诧异的抬起来头,瞪大了眼睛瞧着沐桃儿,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不是,人人都知道苏锦如今是甘露殿中的红人,不但如此,连长春宫的圣慈太后都对苏锦客客气气的——不管是因为皇上,还是因为悦公主,总之态度好得不得了。
所以,提起苏锦,原本司膳房的那些学婢们都羡慕得不得了,虽然仍旧是奴婢,在她们的眼中,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样的时候,怎么还有人敢欺负她?
沐桃儿“看出”绿娥的疑惑,左右看了看,见四外无人——她早就看好的,此刻这个地方有人才见了鬼——小声跟绿娥“八卦”道:“甘露殿里新住进一位主子,你可知道?”
这样的放在明面上的事儿,宫里的人都知道。
宫中岁月长,日子这样寂寞,好不容易有点事儿在明面上发生了,那个宫婢太监不偷偷拿出来说说?
绿娥自然也是知道的:“听说,是皇上的远房表弟?”
“可不是?那位爷原本是住在长寿宫的,可是那位爷都十来岁了,跟孝慈太后同住,多有不便,皇上便念着兄弟之情,暂接那位爷住进甘露殿,说是他日登基了,再另行安排。”沐桃儿小声跟绿娥解释着,“可是,这位爷不知犯了……”
说到这儿,沐桃儿的脸色有些尴尬:“咱们是奴婢,不该说主子什么,可是这位爷真是……不知看苏管事哪里不顺眼,处处都跟苏管事过不去。他病着的时候,苏管事为了不让皇上烦心,亲自伺候那位爷的一日三餐,那位爷还是不高兴,跟苏管事摆脸子……”
第一卷 永遇乐 第011章 橘香
绿娥表情莫测的安静了老半天,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她飞上枝头,什么都不用愁了,原来……”
“不管飞得多高,都有愁人的事儿,就是发愁的事儿不一样得了。”沐桃儿也跟着感慨。
绿娥点头,却不再说话。
沐桃儿见时机成熟,继续在她耳边敲边鼓:“苏管事想不明白,自个儿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爷,平日说话行事也好注意着——这位爷虽然是白衣,没有功名爵禄,却是孝慈太后极疼的,皇上也对他极好,若无意中得罪了,终归不是好事儿。
“可惜,那位爷的身边,我们都上不去前,甘露殿小厨房的那些人,人家也都认识忌讳——要是有个脸生的找个机会跟那位爷身边的人打探,就最好不过了。”
安静。
也不知道绿娥是听不懂沐桃儿的意思,还是不愿意惹这样的闲事儿,故意不接她的话茬,总之,眼看着就要走到大道上了,绿娥都不曾说话。
沐桃儿很是失望。
这种事儿,她不能强求。
要是强求了,即便绿娥去了,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引起人家的怀疑,让苏锦和弘文姐弟误会更深。
她只能暗暗叹息着不再提这事儿,引着绿娥一路走到幼膳房,把那两匣子银耳放在指定的地方,又拿出赏钱递给绿娥:“辛苦你跑着一趟,有劳。”
绿娥却不接,只说:“奴婢去,苏姐姐教奴婢怎么做。”
沐桃儿吓了一跳。
此刻正是幼膳房最清闲的时候,这屋子里没有旁人。
可是,谁知道是不是隔墙有耳?
她和苏锦在甘露殿里生活了那么久,都草木皆兵,不敢毫无准备的随便说话——这“眼线”两个字,实在太可怕了。
所以,她方才才会在那路上说,别人想偷听,自个儿就先暴露了,是说瞧瞧话最好的地方。
就这一件事儿,沐桃儿便知道,绿娥是不行的。
她虽然长大些了,人也稳当多了,这样的事儿还是不敢交给她去做。
万一泄露了,让弘文和苏锦姐弟再多些误会都是小事儿了,让各个宫里的主子注意上两人的关系才最可怕。
念及至此,沐桃儿再不敢乱说,反而掩口微笑:“你还是别客套啦,那些个体力活,这幼膳房的诸多学婢也都能做——哪有放着她们享清闲,劳烦司膳房的女史去忙的道理?不过,沐桃儿在这儿还是谢过了。”
说完了,还客客气气的福了福身。
绿娥的表情停顿了一瞬,便匆忙低下头去:“沐姐姐客气了。既然这样,绿娥就先回司膳房复命了。”
“好,辛苦辛苦。”沐桃儿边说边把手里早就预备好的赏钱塞进绿娥手里。
绿娥先是握着拳不收,沐桃儿执意要给,还说要她再帮忙跟徐掌膳道一声谢,绿娥才松开手掌收了,也不曾再看沐桃儿一眼,便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事儿没办成,倒多了口舌,沐桃儿有些懊恼。
她回去跟苏锦学说这件事儿的时候,还是颇为自责:“……她把欠你一命这句话挂在嘴边上,什么时候见她,她都会提起一次,我还以为她有多想报恩呢,原来真的有事儿求她,她倒这样了。”
“她最后不是也答应了?”苏锦如同从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