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后土”女大帝不同。
后土是虚构的神仙,而女娲代表了上古母系氏族时代的首领。
随着大宋学者们对甲骨文和《山海经》的研究深入,卫希颜相信,上古时期的“母系氏族时代”必将被学者们挖掘出来。但是,这个新学说的出台必将遭到无数的怀疑和打击,最终能否成长还是两说。而宗教和神话的传播比起学说的传播要来得快,也有更多方便的渠道,道场说经、书肆话本、勾栏瓦子的话戏、酒肆茶楼的说书,还可以在民间评选神仙十大美男美女榜、十大神仙武力值榜等等,可做的花样多了。而这些方式都可绕过官方,在民间进行传播影响。
这是名可秀和卫希颜的构划。
但从一开始,卫希颜的提议就在道教遇到了阻力,在道录院、道门内争议都很大。
卫希颜一力坚持。
她的身边也积聚了不少的道门。“国师道宗”这面大旗还是很好用的,宫观道观处在世俗中,除了不为红尘所动的外,要想昌盛,少不得要有来自上位者的支持,卫希颜就是道教最好的选择。这些各宫观道院都开始发表言论支持卫希颜,与教派发展前途相比,给出一个神位有多难呢?又不是三清、玉皇、四御。
最终,道录院内多数压倒少数,女娲踢掉颛顼,登上北方黑帝神位。没有替换白帝少昊,是因道家五行中,水代表黑色,而水为太阴之极,尊女娲为黑帝还可扯上阴阳理论。
不过,让朝廷祭祀大典的五帝换上女娲就不容易了。
这牵扯到儒家。
儒家不像道门,不太执着于神仙是男是女——道教本就遗留着上古阴性崇拜的影响。道教的神仙谱系中高位神仙多为男性,也是因为世俗是男权统治,迎合而形成的。之前道门中有反对之声,很大原因就是担心儒生反对。如果不是有卫希颜这面大旗顶风,道录院也很难统一声音。
在道教内部替换还好说,上升到国家祭祀,就不是道教一家的事了。有儒家的反对,女娲这位道教“黑帝”要进入到朝廷的五帝四郊祀中,可以谓之四字:道阻且长。
但朝廷祭祀也不是铁板一块。儒家祭祀尊奉的《周礼》并未明确“祀五帝”是哪五帝,只有帝号,无人物。在儒家所著的典籍,如《礼记》《史记》,又有治世的“三皇五帝”,而治世五帝与祭祀上的五帝是大有差异的,比如伏羲是治世三皇之一,在治世五帝之上,却是“祀五帝”中的青帝伏羲。儒家尊奉的圣皇圣帝与祀帝的差异,就是可以拿来做文章的地方。
按卫希颜的战术,是要先利用宗教和话本小说在民间传播普及新的神仙谱系,然后“农村包围城市”,影响朝廷祀典,将女娲推上国家祭祀的神坛。
这些都不需要与陈如瑛细细言说。
明面上看,只是道门神仙谱系的变革,而暗底里,却存在着与儒家的斗争,与男权的斗争。
卫希颜只提了提道门的养生术,“道教养生,融合医道而成,经千年积累,已成体系。于信众而言,比起长生的虚无,看得见的长寿更实在。这也可成为道教传教的一大工具。”
谁不想活得健康长久呢?越是有钱有权的越怕死,道教养生术会让它得到贵族的支持,减少在国外传教的阻力。
游方道士多半都识得些药草,通晓些医理,有几手治病的活儿,通过治病传道很容易得到病人和家属的感激,由此对道门产生敬仰,进而成为道教信徒就不远了。
卫希颜记得西方传教士就是用金鸡纳霜打入到康熙朝。道教也可利用“道医”的优势,以药、医为传教之用。这在宗教排外严重的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国家,医家身份也是个很好的掩饰。
不过,在吐蕃传教,道医的作用恐怕要小得多。藏医也很有名呐,好像藏僧中就有很多是藏医。而且藏药种类繁多,很多都不同于中土,道士们要想在吐蕃行医传教,恐怕有得搓磨了,至少就地取材就是一大难题。
然而,无论如何,比起在西方国度传教的难度要小得多了。卫希颜心道,至少不用担心成为“异端”,被宗教裁判所架到火刑架上去。
☆、大藏归治
“按老师的谋划;除了云南;西川也有传教吧?——是成都玉局观、大慈寺?”
陈如瑛看完大慈寺和玉局观的资料后问道。
资料上道,南诏国曾经发动过对川西的战争;抢掠了大量的佛道典籍和僧道;在南诏建起了同名的寺庙和道观。大理国的大慈寺和玉局观,就是源自成都的大慈寺、玉局观。
卫希颜用茶盖子拨了拨茶盏里的毛尖茶叶,道:“川西与吐蕃东部大片接壤;当然是从那边传教更便利。玉局观属于天师道,天师道在西川道教诸教派中最为显盛;所以要选它。内丹道派暂不和考虑,没道理将武道传去吐蕃——让蕃人更悍?就算要在世界范围内显扬武道,也是很久之后的事。”
或许在探索者公会创建后,随着探索者们走出国门探索冒险,武道才会在世界范围内流传开去,但那时,对中国已构不成威胁。
“成都那边的佛门除了大慈寺,还有昭觉寺。吐蕃那边的佛教是密宗为主,显宗还未显。密宗大慈寺过去传教,阻力会小一些。但密宗在中原佛教已经不是主流,西川以禅宗为盛。朝廷暗推传教,总不好厚密薄禅。且看它们两家入蕃后的表现吧。”再决定重点扶持哪家。
陈如瑛听后想了想,眉间浮现出一抹迟疑,问道:“成都那边出去传教,会不会惊动北面?”
大宋的北面是周朝,如今西川仍是宋、周共治。
“惊动是必然的。”卫希颜哂道,“以北周职方司的嗅觉灵敏,西川局在暗地里联络成都佛道二门,哪有不嗅过去的。”一旦情报递到凤翔府,以北周帝座上那位的心智,很可能推敲出端倪来。
自从雷雨荼即帝位并晋入宗师,这只帝狐狸的心智就愈发可怕了。大宋在与周朝日渐广阔的官方合作中很少能占到便宜,多半平分秋色,有几次还吃了亏。连名可秀都发出感慨道:“柴光昭的段数越来越高明了!”
光昭是周朝的年号,光昭帝柴赟也的确当得起这个年号。
不过,对手越强越有挑战性。与弱者的争斗只会让自己止步不前,甚至退化。强者渴望与强者相斗,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国家也是如此,只有强敌在侧才能奋进不缀。
名可秀对吐蕃的谋划并不避忌北周插一足。她在党内议吐蕃的会上道:“有北周在,大宋不可能完全占据吐蕃。谋取吐蕃,大宋与周是同盟——北吐蕃归周,南吐蕃归宋,到时相争的只是边界线往哪边移得更多。……论传教,两边的佛教都属汉传佛教,传道如薪火相传,多多益善嘛。”
“汉传佛教不涉政,南北教派即使相争也是佛门内部的事。无妨。”卫希颜对陈如瑛这般道,打消了她的疑虑。
又道:“有关吐蕃的情报,以后你直接和云南局接洽。”
卫希颜说的是枢密院军情司在云南的分部,“云南局司闻都曹,你先前已经见过。”
陈如瑛顿然一怔,“理国公,段节度?!”
虽然早就想到这位理国公必然另有身份,但竟然是军情司云南局的负责人,这实在令人吃惊、难以置信。
陈如瑛顿时想到,当年朝廷拿下大理时,并没有动多少刀兵,只是利用送佛钟到善阐府(昆明)时,隐于送钟的佛门信众里的大宋高手突然暴起拿下了前来迎接佛钟的权相高氏,之后隐于信众中的大宋军士迅速控制了局面,拿下善阐府,然后大宋军队就雄纠纠、气昂昂地开进了善阐府,之后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整个大理国,因为大理国主很干脆地宣诏退位,归顺大宋——如今想来,必是与段正兴这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大理王子有关。
陈如瑛脸上惊愕是如此明显,引得卫希颜愉悦一笑,便多说了几句: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段氏在大理徒有虚位,从高氏踞国又还位后,就一直是‘段氏有国无权,高氏有权无国’。段正严算是大理国主中有能耐的了,即位后自然动过国、权合二为一的心思,不过明争暗斗都处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