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顿时觉得挺没劲的,便失去了逗弄他的兴致,随口说了两句闲话,便摸着鼻子走了。
五十二
花篱回到房间里,挨着床榻坐在地上,心里沉沉浮浮,好像装着很多事,但细思过去,却有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鹤影起身,趴在榻沿,把手和脑袋都搁在他的肩上。
“你没睡着吗?”花篱摸着他的手,低声问道。
鹤影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他的脸颊。
这是小妖怪们喜欢的表示亲热的方式,花篱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便由着他了。
“睡觉吧,”他轻声说道,“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到了明天,把内丹还给你,就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花篱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
“睡吧。”
“……带我,走。”
滞涩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花篱一惊,循声回头,鹤影亮晶晶的眸子离他不到两寸距离,带着一丝欣悦与狡黠,又用笃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带我走。”
“鹤影?”花篱又惊又喜地看着他,“你能说话了?”
鹤影不理睬他的问题,只细声细气,却很坚持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
“为什么?”花篱不解,“明天……明天我们要……”
“我知道,”鹤影揽着他的脖子,挨他更近,“我,听见了……不要,你会受苦。”
“我……我不怕,”花篱心里触动,亲着他,压低了声音,“我把内丹还给你,你就能恢复法力,想起从前的事,身体也会变好了。”
鹤影摇摇头:“不要。”
“怎么这样呢?”花篱皱眉,“这样,是为了你好啊,不许闹脾气!”
鹤影撇着嘴,松开了他,把半边脸贴在褥子上,闷闷地说道:“给你,就不要了……不能,还回来。”
他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会把内丹放在花篱身上,但是既然给了他,就当然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拿回来让花篱受罪的,所以他十分固执地不愿意要那一半内丹。
“不要。”他又说了一遍。
花篱露出为难的神色。
不把内丹还给鹤影,难道要他一直都这个样子,然后真的像一只小妖怪一样慢慢地修炼回去?
他这样想着,可因为担心会伤到鹤影的心,所以没能把这话说出口。
鹤影见他不说话,便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我们,悄悄地,走掉……好不好?”
“鹤影……”看着他带着期盼的眼睛,花篱不知道该怎么来说服他了。
鹤影的眼底隐隐地泛着水光:“你……不喜欢?”
花篱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里既知道这样很不对,又很是为鹤影的恳求而动容,不知不觉间,又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鹤影垂下了目光,低声说道:“我知道……以前,我不一样,你喜欢的,是那个……不是我,你想,让我,变回去……不是我,我知道……”
“不!不是的!”花篱红着眼睛抱紧了他,“你们是一样的,我没有不喜欢你,我们……我们这就走!”
花篱收拾好东西,背上背着花布包袱,怀里抱着安安静静的小白鹤,趁着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悄悄出了后门,奔着元明山的方向去了。
鹤彰坐在围墙上,看着那道隐没在黑夜中的鬼祟人影,渐渐地笑出声来。
“总算是有点儿意思了。”
这小狐狸精和他的阿影,还真是一双妙人儿。
五十三
元明山的众妖怪里,最近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他们的花大人,据说曾经暗恋过鹤族的某位大美人,更为之曾不顾元明山事务缠身,甚至残忍地抛弃了痴情又纯情的黑豹大王,几度前往南海鹤仙居大肆求欢。
然而大美人毕竟眼界高远,看不上山里来的土包子花大人,残忍地拒绝了他。
花大人求而不得,居然干起了妖贩子的勾当,将一只小鹤妖给打断了腿,强掳了回来,俨然是一副丧心病狂,想要豢养那什么的架势!
“啧啧啧……”围观群妖甲摇头叹息,“花大人想美人想疯啦,没了赤蛇大王镇压着,现在就开始为所欲为,灭绝妖伦啦!”
围观群妖乙心存怜悯:“可怜的咧,花大人打了几百年光棍,没人要,眼见得这么巴巴地贴上去,还是被大美人拒绝,精神上出现一些问题,也是情有可原的……”
围观群妖丙不以为然:“可怜那小鹤妖,还不知道能不能化成人形呢,就这么被花大人给逮了回来,腿都打断了,哎呀呀……真是好生可怜啊!”
围观群妖丁忧伤地点点头:“黑豹大王也是,对花大人多么地千依百顺啊,就算被抛弃,也痴心不改,言听计从,真是……太可怜啦!”
“可怜啊可怜……”
没人要的狐狸精花大人可怜,被花大人抓回来的小娈童小鹤妖也可怜,一片痴心掉沟渠的黑豹大王更可怜……总之,就是一堆可怜人,比他们可怜多了!
围观群妖最终达成了一致,又品头论足了一番,便各自心满意足地散开了。
而被围观的对象——花篱和鹤影,这会儿正一无所知地躺在林间空地上晒太阳。
为了掩人耳目以及出入方便,鹤影在外头都会化成小白鹤的模样,让花篱好抱着行动。他大概先时在屋子里闷久了,来了元明山后,每日一定要花篱抱着他出来,在草地上躺一会,晒晒太阳,吹吹凉风。
花篱随手摸着他光洁的披羽,鹤影便弓起修长优美的脖颈,温驯地将脑袋放在他的手臂上。
“也不知道鹤彰大人发现我们跑掉之后为什么没有来追……”花篱小声道,“不过,他倒是一直不怎么担心你的样子。”
鹤影眨了眨眼睛,表示他听着。
他干净蓬松的羽毛被阳光晒得发热,摸上去手感好极了,花篱一边摸着他,一边晒着太阳,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无忧无虑地舒畅过活了。
“唉……”他轻轻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大王……呃,赤蛇和晴昼现在怎么样了,赤蛇那样的妖怪,居然也能为了晴昼安分下来……嘿嘿,这是不是也算一物降一物?”
鹤影不知道什么叫“一物降一物”,懒洋洋地用嘴去啄花篱的袖子玩。
花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有的他听得懂,便在心里默默地记着,有的他听不懂,便神游天外,一边打盹一边迷迷糊糊地听着。
他刚刚获得了说话的能力,便很不喜欢这样不能说话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还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鹤,被主人所宠爱,聆听主人的心事,可是主人其实却并不关心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说出来,虽然说话很费力,夜里抱着花篱睡觉的时候,却还是努力地,一字一句告诉花篱他的想法。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花篱怎么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