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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睁开双眼证实自己睡在哪里,当她证实自己不是睡在女生宿舍,也没有睡在简的窄床上时,她开始翻身,因为惟有翻身才可以让她更清楚一些。
翻身的直接反射是吓了自己一跳,吴豆豆觉得自己竟然睡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这张床在她记记中有印象,不久之前她醒来后就看见了这张床,现在,她明白了自己醉了,是刘季把她带回来,让她睡在这张宽大的床上。
房间里没有灯光,一点灯光也没有。她翻身下床,床下放着一双拖鞋,这拖鞋好像是他早就准备好了,那么的恰到好处,不大不小。这一定是刘季的主意,她已经感受到了刘季的细腻。
趿着拖鞋,她好像是在迷失了方向的旷野上寻找方向,她置身在一个不属于她生活的陌生场景之中,竟然已经迎来了午夜。她终于在黑暗之中已经寻找到了楼梯,她开始下楼,也许只有下楼去才能寻找到方向。
她听见了一个人的呼吸之声,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进入睡眠之后的呼吸声,仿佛从黑暗之中传来,仿佛在安静地进入夜色之中去。她慢慢地感觉到了是刘季的呼吸声,他就睡在沙发上,她所看到的这个场景使吴豆豆突然在那一瞬间里感受到了一个男人给她带来的安全感,而且这个时刻是多么牢固,很多年以后,当她被别的男人撕开衣服时,她突然想到了这个瞬间,她突然想再次寻找到这个瞬间,然而,这个瞬间却留在了记忆深处。
此刻她突然被这个瞬间所凝固起来了,刘季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这种存在。一个女孩趿着拖鞋,站在黑暗深处看着睡在沙发上的男人。他好像也是翻了一个身,然后就醒来了。
他说他太困了,躺在沙发上就睡过去了。他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想起灯光来,好像谁也不需要灯光。她只感到口渴,醉酒后的那种渴,他给她沏了一杯茶水,在黑暗之中端在她手中。
她喝了一大杯热茶水,突然感觉到她的身体想在他的肩上靠一靠,她又睡过去了。这一觉醒来后已经到了霞光四射的四刻,很难想象吴豆豆就靠在他的肩膀,睡了好几个小时,也很难想象他的肩膀能够支撑她睡上好几个小时,醒来后是星期天的上午,他开车带着她又来到了游泳馆,从游泳池上来她似乎已经轻松了许多,她回到了学校,临别时她告诉他让他下周末再来接她去游泳,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点点头,驱车走了。
星期天的晚上她接到了简的电话,简说:“豆豆,我知道你在生气,我无法解释我的行为,但我相信你会等待,因为我现在告诉你,我爱的是你,当然,我过去爱过周英……我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她患上了绝症,你难以想象她是多么绝望……所以,有很长时间我会陪她……如果你想我的时候你就来找我,好吗?”她握着电话,她想着简,同时也在想着那个扑进简怀里去的女孩,最后她想起了游泳馆的水池,因为游泳馆就代表着另一个男人刘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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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发烧
凯出现了,凯原本就一直存在,他一直存在于那只木盆周围,凯存在于那个裸体的周围,凯正站在木盆前帮助那个裸体的人洗澡。凯的手里捧着白色的泡沫在往那个裸体身上摩擦,凯不住地说:“娟娟,你的裸体真漂亮,你知道你的裸体有多漂亮吗?”一盏灯光从空中垂悬而下,照亮了那具裸体,起初是白色的泡沫,后来泡沫渐渐地不见了,剩下了光洁的裸体,凯突然把那具裸体抱起来放在了那张窄床上。
还是来迟了
尽管萧雨准时地出现在火车站,但还是来迟了,火车已经提前40多分钟进钻,她站在月台上看不见凯的身影,她只好去凯的老房子里去找凯。她满以为凯会创造一种激动人心的见面场景:她出现在月台的这一边,而凯从月台的另一边向她奔跑而来,突然间把她拥抱住。这是许多电影中的场景,她是多么希望溶进这种场景之中去。
然而,冰冷的月台是漠然的,好像与她没有关系,一列火车浅搁着,旅客们正在上火车,她是局外人,既不能上火车,也没有见到从月台的另一边向她奔跑而来的凯。
这是一个暮色燃烧火车站的时刻,无论月台多么冰冰,她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火车站,那当然是暮色,为什么她与凯的约会总是在暮色之中开始,因为暮色是前奏曲,暮色代表着一个诗意的夜晚即将开始。
凯的摩托车是红色的,它跳动着,尤如火焰燃烧着她的世界,她跃上凯的摩托车,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了除了母亲和家之外给她的另一个世界:凯的老房子,凯的咖啡壶、凯的窄床。
暮色燃烧着,她已经站在火车站的公共车站台,从这里可以等候一辆公交车,它直接通往那片老房子的区域,从认识凯以后,她每到一座公共车站台,都要仰起头来看一看有没有线路交叉在老房子周围。
暮色上升中,她的心跳动着,她想凯已经回到老房子里去了,凯出门时曾经把钥匙给了她,凯的楼上栽着惟一的一盆花,她叫不出那盆花的名字,不过,花已经开放,每一朵花和叶片都是红色的,凯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每周都要去一趟老房子,给那盆花浇水。
现在,公交车来了,她投进了硬币上了车,车上没有错位,她抓住栏杆,好像已经离凯越来越近了,然后她就已经下了车,只要世界上拥有速度,就可以变幻我们的期待和梦的场景,这一真谛,她似乎已经用身体领会到了。
凯离开以后,她就有了等待,时间是一天一天逝去的,等待也是一刻又一刻向前递增的。她已经闪出在窄小的巷子深处了,映现出花纹的老墙自从她出现以后就期待着她来,因为这个女孩有时会伸出手指来放在有花纹的老墙上。
只有她,不害怕那些斑剥中形成的花纹。她穿过了老墙,已经来到了门口,门已经打开了,里面没有插上门栓,好像预感到她会来,门似乎是为萧雨留着的。她进了院子,然后进了另一道门,已经有了灯光,楼下的灯光很暗,但楼顶的灯光却越来越亮,这就是凯的风格。
她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欢快地上楼,她想让凯出其不意地回过头来见到她,而不是听见她脚步声以后见到她。所以她小心地上楼,每当这一刻,一个意象会像永久不散的丝带一样捆住她的身体。
那是母亲和一个男人交织在楼梯上的声音,那是风暴般的声音,使她荒谬的身体和灵魂一步一步地上楼,那个永久难以忘却的“性姿势”为什么始终飘动在眼前,为什么难以忘记呢?
所以,她期待着见到凯,希望凯就站在楼上伸出手臂来拥抱住她那颤栗的灵魂,所以,她已经上完了最后一级楼梯,凯并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所以凯没有站在楼上在她上完最后一级楼梯以后——像她期待之中的那样伸出手来拥抱住她。
一双红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