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都打出了真火,剑笛之间不知第几次磕到,碰撞起了点点火花。
春天的气候不愧是最多变的,此时,天上开始下起了雨,不多时,雨越下越大,直至倾盆。
大雨阻挡了大部分声音。
所以当苏碧落借着打斗的空隙对蓝珏书说的话,除了蓝珏书,谁都不曾听见。
“蓝珏书。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么?我们之间从没有人肯退却,所以我们之间只有这一条路。就算没有天书和金印,也会有另外的东西争夺,结局并不会有所改变。我们,都是用性命来搏的人。这次,我认栽。你要好好活着。”
自古江山一盘棋。
我们都一样是只为目的而生的棋子。互相厮杀,绝无退后。谁更心软哪怕一点,就输了。或者,从一开始,我们就都输了。你输了天书和金印,而我,输了除了那以外的所有。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无法阻挡,无可抵抗。
大雨除了能阻挡声音,还能阻挡视线。
所以当凌墨颜不知从哪冒出来,搭弓射箭的时候,一时间谁也未曾注意。
凌墨颜的箭技苏碧落见过,一箭双雕不在话下。
所以看到箭头指向时,苏碧落就知道他不惜牺牲蓝珏书也要将自己射杀。
苏碧落一剑荡开蓝珏书,猛地一推,自己却因为反冲力迎向了激射而来的箭。
凌墨颜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可是,常言道,世上的事情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所以好少年慕容情从树后冲出来推开苏碧落挡在箭面前时,凌墨颜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嘴角。
箭非常精准地从慕容情身上穿心而过,却只擦过苏碧落的肩。
苏碧落脸色也变了,一把抱住软倒下来的慕容情,低吼:“慕容情你做什么傻事!”
蓝珏书怔在一旁,被端木衍捡了空赶忙拉了过去。
慕容情伏在苏碧落怀中,嘴角流出血,染满了苏碧落的前襟,又被雨水冲得糊成一片。
血越流越多,苏碧落脚下溢出了一滩在雨中也十分醒目的红色。
慕容情只臂环住苏碧落的脖子,气喘吁吁,声音却恰好能让不远的蓝珏书听到:“苏哥哥,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可是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呢。既然得不到你,做你心头的朱颜血也是好的。”
雨越下越大,慕容情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除了苏碧落,谁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苏哥哥,感谢我吧,我知道就算我喜欢你,你也不一定会在乎。但蓝哥哥会哟,这样一来,然后你们就真的……没有然后了。”
苏碧落的手一顿。
慕容情扯开一抹残忍的笑:“这样,我对苏哥哥的恨,对蓝哥哥的恨,还有对我自己的恨……都扯平了。”
血流不止,音虚如喘气,话却还在继续。
“苏哥哥,你答应过我的,要帮我报仇。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报仇的,就算不为了承诺,也为了这……天下。”环住苏碧落的手失去了力气,慢慢向下滑去。
“还有,苏哥哥,其实我不怕打雷。”手跌垂下来,慕容情身子瘫倒在苏碧落怀里,微微敛了笑,阖上了双目。
身子软下来的时候,慕容情嘴里还含着一句话,这句话苏碧落没听见,就连慕容情自己,也听不清。
“苏哥哥,我喜欢你,是真的。但我也同样喜欢蓝哥哥,在山庄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蓝哥哥互相喜欢的事。可惜,如今就算我说,你也不会相信了。”
慕容山庄的最后一位传人,就这样去了。
而传奇了几百年的慕容山庄,也永远成为了传奇。
苏碧落的桃花眼内充满着阴霾。
“小情儿,你才是最后的赢家。还有,我知道你不怕打雷。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人的温度。”
低声呢喃着说完了这句话,将慕容情紧紧抱住,抬起脸,运足力气吼道:“慕容墨颜,这是你亲弟弟,你如何能下得了手?作为慕容家的长子,你不是已经早就知道天书里有什么内容了吗?只不过你碍着慕容族规不肯说而已。你就是这样为苏清颜不择手段的?你不是说为了他你什么都肯牺牲,什么都肯做吗?原来和所谓的族规比起来,苏清颜也不过尔尔!”
端木羯扭头看了一眼凌墨颜,眼中充满着惊诧。
凌墨颜死死扣住手中的长弓,胸口剧烈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忙道:“端木城主不要听信他的离间。那人可是华胥国最得力的暗部,不要给他逃脱的机会,有什么事拿下他我们再议!”
端木羯想了想,又把头扭回来看着苏碧落:“修罗,你休想挑拨离间趁乱逃走,本城主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还是识相点,乖乖束手就擒吧!”
苏碧落冷笑,声音更是邪肆狂野:“哼,端木羯,你自以为布局精妙,区区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一步慢,步步慢。什么叫做真正的棋差一招!区区就是死,也不会把东西给你!既然我华胥得不到,那就都不用想得到了!老东西,有本事陪着区区下地狱拿吧!”
端木羯刚手忙脚乱想让骑兵上前不论生死都要拿下苏碧落时,只见苏碧落侧过脸,对着被端木衍暗下死死扣住的蓝珏书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
笑容里面好像包含太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拥着慕容情的尸体,纵身一跃,坠下悬崖。
“再见。”
天涯不过咫尺,咫尺却已天涯。
☆、死?生?!
景康十九年的春天,天尚寒。名声响彻四国暗卫的修罗销魂苏碧落携至宝“人”字金印坠于颜醉皇朝皇陵悬崖,生死不明。
景康十九年春华胥国都
“落儿,你才刚回来,好歹也收敛段时日!就想着去那些烟花地,仔细你的皮!”温婉的苏家夫人柳如是在京中贵妇圈向来以贤良淑德著称。如今却像个寻常妇人一般对着一位青衫少年唠叨,只差没摆个叉腰茶壶状了。
那位青衫少年,没错,就是跳崖的苏碧落!
“哎哎,我哪有啊,娘,求您别再念了啦。会变老的哦!小心到时候爹爹不爱你了。”明明是嬉皮笑脸的扯皮话由他说出也变成了另番言之凿凿的忠言逆耳。
“死小子,就你贫。”柳如是半好笑半脸红地戳戳他额头,“行了行了,为娘不念了,省的你嫌烦。娘让小厨房给你炖了燕窝粥。待会记得让长生来小厨房拿。”说完,也不待少年回答,就施然离开了。
“啊喂,”这女人真是越来越霸道了。她那些贤淑的名声到底哪跑出来的啊。苏碧落无奈地耸肩,将书丢开,唤着小僮:“长生,待会那碗燕窝粥赏你了。记得拿回来再吃。”
“少爷,夫人会责罚小的。”长生十分无力地提醒这位任性的主。
“哪能呢,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粥进了谁的肚子。”这位主即使耍无赖,脸上表情还是那该死的无比正直诚恳。
系好了青玉腰带,又随便将头发理了理,顺手勾住长生的脖颈,“让谁吃亏也不能让我家长生吃亏不是。爷怎忍心你受罚呢。”
“可是,”下半句话尚未出口。长生兀地警觉起来,“少爷,您这是要去哪?不会是春风得意楼吧?”
苏碧落迅速垮了半张俊脸,嘟囔道:“长生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揉揉他半长的发,“好长生,帮爷挡着点,爷回来给你带荷叶糕,上回你不是赞着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