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嘴对嘴呀,你对着屁眼难道也能亲出舌头来?”
“你这叫强词夺理。嗨,亲嘴真舒服啊,就像含着一只小汤圆似的,光滑,柔软,热乎乎的,说不出什么味,但是任何一种味道都不能比。啊,舒服,舒服,太舒服了!”这家伙不停地甩着脑袋,就好像正在享受似的。我估计,他的这种知识是从有经验的人那里听来的,我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么一个家伙能在这么嫩的年纪里有过如此宝贵的体验。我垂着头,没有说话,我想反击他,但实在是不敢,因为我知道这个题目比精神世界还要复杂难解,如果跟他说下去,更不会有好结果。
然而张学友不肯罢休,他似乎存心要拿这种事来骚扰我。
“喂,玩姑娘去,怎么样?”
“怎么玩,你以为姑娘是地上的石头,有捡呀?”
“这就看你的手段了,你手段高强,那就真有捡,如果人呆板,莫说捡,就是送到手上都拿不住。你不是说你玩过吗,那应该是有手段的人啊,就让我见识见识,看看你是嘴把式还是假把式。”
“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落到食堂里,虎落平阳遭犬欺知道吗,谁还看得起我,玩什么姑娘,只能自己玩自己。”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没有用的人总是嘴巴厉害。”
我烦躁极了,狗杂种,真他妈就像茅厕里的苍蝇;怎么赶都赶不走,拚命往人身上叮,虽不会伤及性命,可让人实在恶心。我咬着嘴唇,不说话,想这样扛过去。可突然,我只觉心里一动,居然一下动摇起来,我猛地认识到这似乎不是一件可以简简单单回绝的事情。无数个夜晚,我狂躁不安,那一宿宿的痛苦折磨,并不全是文学给予的。我知道,有一种东西满溢在我体内,我想完全控制住它是不可能的,如果对它进行过多的约束,那它一旦爆发,那种猛烈的力量可能会对我平静的内心世界造成毁灭性的、不可修复的破坏。就好比一座水库,不能总是限制它的流量,必须适当地渲泄,否则当它超越水库奔涌而出的时候,情况可能就危险了。人也是一座水库,七情六欲便是里面的水,那些情欲只要有一种得到了渲泄,其它的东西是不会膨胀的,怕的就是那么多的东西连一种渲泄都没有。尽管我不太愿意这样去想,但我同时也很清楚,我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我的生活是封闭的,精神也是封闭的,虽然工作很开放,但这方面的事情对我的生活和精神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换句话说这样的开放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其实有过担心,我怕有一天内心世界会封闭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它也许会把我当成一个侵略者而扔出去,到那时,我肯定彻底崩溃。我不在乎被朋友抛弃,不在乎被现实社会抛弃,甚至不在乎被父母抛弃,但我不能不在乎被自己抛弃。如果没有机会倒罢了,现在张学友似乎能够提供这方面的机会,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坚强的意志应该用来承受苦难和失败,如果用来跟本性对抗,就不叫坚强了,而是罪过,是自虐,是不可原谅的对自己的背叛。
张学友阴阴地笑着,阴阴地偷窥我的表情,阴阴地寻找着猎杀我的尊严的时机。
“怎么样,玩姑娘去?”
“我已经说了,现在的姑娘俏得很,你凭什么玩她们?”
“凭手段,你不是吹牛说有手段吗,我就想看看你的手段。”
“手段我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所以你到底还是不如我,我从前有,现在更有了。”
“口说无凭,你带个妞来让我见识见识。”
我以为完全可以把他难住,哪知他哼了一声,当天就叫我目瞪口呆。那是开过晚餐的时候,我们正准备下班,这时大厅里出现了一个女学生,张学友悄悄拉住我说:“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吗?找我的。”说罢他冲我得意地扬了扬头,向那女学生走去。我们大家都惊呆了。那女学生虽然不漂亮,可也不难看,她怎么愿意跟一个五短身材的炊事员交往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的情景可想而知,他向我炫耀了整整一上午。我料到他会这样,并非我的预见力多么强,实在是以他做人处世的风格如果不这样那倒是出人意外。为此我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昨晚我是在一种既有些嫉恨又非常不解的状态中度过的,似乎过得很难受,其实倒未必,因为临睡前我才发现这些日子来我第一次在晚上没有感受到文学的折磨。这份惊讶简直不亚于对张学友风流的惊讶。两种惊讶似乎不是一回事,实际上它们是根连根的,骨子里是一种心理的两种不同反应形式。当时我在睡梦里既长久地专注于对这种状态的研究,又很愉快地想:哼,明天你甭想刺激我。其实这种想法肯定有很浓重的酸楚意味,只是当时我没太在意。此刻,看着张学友那副炫耀的可恶嘴脸,我才知道我实在太小看了那种酸楚的意味,这会它给予我的冲击竟是如此猛烈,仿佛有张巨手紧紧捏住了我的心,要捏干我的血汁,然后把心袋拿到太阳底下去曝晒。自以为做得非常充足的心理准备居然根本不堪一击!张学友的那副嘴脸就像一道凛冽的秋风一般地扫过来,我的尊严就仿佛破烂成了一片落叶,吹到了地上,立刻沾满了泥土的褐色,顷刻有了苍老的面容,比死相还难看。
他的那张尖尖的猴嘴还在还在不停地扭动着,好像成了一台机器,被插上了电源后给人一种永远不知疲倦的感觉。我恨不得再把我手上的刀子给他插上去,让他短路才好。
“看见了吧,这就是我张学友的手段。”
“又没有进裆,有什么牛皮好吹的。”必须承认,这不是我的心里话。我的心里,有的是羞愧和嫉恨。
“慢慢来嘛,总比你坐在屋里干耗强得多。”
我不说话了。我其实无话可说。我只是在心里拜托他别再拿这事烦我。然而,他是绝不会让我如意的。
“喂,怎么样,想不想跟我去玩姑娘?”
我气晕了,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完全就是在赤裸裸地践踏我的尊严。但我又知道这不能怪他,因为面对他的挑衅,我应该早点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的,可我老这样粘粘乎乎,等于在纵容他。我的脸色就严肃起来,但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足够的勇气阻止他的挑衅,好几次骂他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眼前却恍忽飘来了女学生的身影,轻柔如风,温柔似水,落在我的身上,手上,脸上,伸出舌头咂巴咂巴嘴,似乎还能品出一种淡淡的清香,比一切花卉的香味还要沁人心脾。
我突然觉得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