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尖声叫道:“不好,一定要把她稳住,下午省里的安全检查团就要来啦。”说着,他拉着老板往出跑。跑到门口,师爷回头对贾七一等人说:“你们先找地方吃点儿饭,开发票啊,我们报销。晚上咱们再签协议,钱的事好说。”
刘小灵和小赵立刻跑到窗口,果然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挥着菜刀往院子里猛冲,她目光血红,嘴里叽里呱啦地骂着当地土话。老板怒冲冲地上前说了句什么,女人竟一刀砍向老板的脑门。幸亏保安头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七、八只手一顿乱划拉,终于抢下了菜刀。接着六、七个保安再次冲上去,将女人硬生生地按倒在地。刘小灵恨得牙根儿疼,拉着小赵就要冲出去评理。
贾七一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张开手拦住他们的去路:“不能去,你们不能暴露身份,这伙子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刘小灵再次望向院里,众人已经将女人抬跑了。煤屑弥漫的空气里,到处是女人声嘶力竭的呼喊。
贾七一连头都没回,冷静地说:“咱们要稳住,先吃饭。下午我进矿井,看看能不能把我哥找回来。你们三个躲起来,调查团一到就瞅机会把这事捅出来,非把那俩小子弄进去不可。”
“你——你一个人下去?”刘小灵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
“那是我哥!”贾七一大踏步往外走去。
三人只得跟着他,一时间都没话了。
中午四人胡乱在王老五的小卖部吃了些东西。
饭后,贾七一又拿出五十块钱,塞到王老五手里道:“你帮我们准备手电、电池、钢锯,再预备点儿水和吃的。”
“您这是去哪儿?”王老五疑惑地问。
“我下井,你能不能给带路?不管能不能找到我大哥,我都再给你五百块。”贾七一道。
王老五急得直吐舌头:“我的爷爷,您给我一千块我也不敢跟你下去。好几千米深呢,岔路就跟八卦阵似的,走错一个岔口就上不来啦。再说这里面还跟国营大矿通着呢,国营大矿的井就更深了,人家都挖了几十年了。而且那里面都是不长眼的机器,搞不好就把咱们当煤铲了去。”
“怎么会与国营矿通着,人家能干吗?”刘小灵觉得很奇怪。
“国营矿的煤层厚,质量好,老板偷着挖呗。万一让人家发现了,老板私下里打点不就完啦。”一提起老板,王老五的面色立刻紧张起来。“再说了,我带您下去了,万一让老板知道,不得打死我呀?”
“照你这么说,他都成南霸天了。”周胖子怒道。
“南霸天?”王老五瞪着眼睛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南霸天不就有个水牢吗?犯错的不就是在水牢里关几天吗?这儿的老板可比南霸天厉害,他要砸你的饭碗,你就别想吃饭。他要消了你的户口,你就得成了黑户。你们信不信,人家一句话的事!人家有钱,有钱人什么事干不成啊?什么事不能干呀?要去还是您自己去吧,我可没那么大胆子。”
“哼!”小赵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握着兜里的记者证,面目凶恶地说:“这回,我消了他的户口!我,我剥夺他的政治权力!”
刘小灵赶紧向他使了个眼色,小赵歪着嘴不说话了。
贾七一低头想了想:“那你能不能给我画张图?”
“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那是技术员的事。你只要沿着轨道走就行,就是运煤车走的铁轨。沿着轨道走就丢不了,还有一个就是矿灯线,沿着线路走也没错。千万别瞎拐弯,拐了弯就回不来。千万不能见了明火,瓦斯见火就炸。千万——,对了,井口封着呢。”王老五忽然想明白了,贾七一根本进不去呀。
“那你别管,帮我找一身你们当地人穿的衣服,越破越好。”贾七一坚定地站了起来。
“两身!”周胖子也站了起来。
“胖子,咱别闹啊!”贾七一使劲推了他一把,却根本没推动。
“谁愿意跟你闹?两身破衣裳,我也去,我能让你一个人下去吗?”周胖子也扔给王老五五十块钱。
王老五捧着钱,不知所措:“真是亲兄弟呀!咳!我们这儿的人全穷怕了。人一穷啊,什么亲戚、兄弟就全完了,光认钱啦!”说完,王老五掂量掂量钞票,最终还是放进了口袋。
第三部分消户口(1)
收拾停当,贾七一和周胖子背着满身的工具,在王老五的指点下从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进入了矿区。那条小路在垃圾堆后面,是村里的孩子为了偷煤而踩出来的。他先用钢锯把铁条锯开,然后和周胖子偷偷下去。据说矿井口比较隐蔽,在矿区门口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只有从食堂窗户里才能看见。但王老五告诉他们,老板带着不少人去县城接安全检查团去了,绝大部分保安们正在村里劝导个别不服气的家属,其中就包括大巴子的婆姨。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闹得最凶,她居然敢骂老板是畜生,而且想用刀砍老板,这不是要砍全村的财神爷吗?所以同是村中居民的保安把她关了起来,听说是让她过过凉风,醒醒脑子。当然还有层意思就是不能让考察团看见她,不能给县里的工作摸黑。
刘小灵曾问王老五,难道他们就不怕这几个北京人捣乱吗?王老五道:“外地人能掀起多大风浪来,死了往矿井里一扔,谁也不知道。所以外地人从不敢在狗子沟闹事。”
贾七一闷哼一声,周胖子在后腰里插了把扳子,都是一脸的不屑。二人雄赳赳地绕小路先走了,刘小灵和小赵偷偷藏在小卖部里,只等检查团的同志大驾光临。小赵一直在摆弄自己的笔记本,刘小灵知道他在写稿子,只得不错眼珠地盯着通往矿区的道路。
大约三点钟的时候,刘小灵终于看见几辆轿车从山坡上飘下来。她紧张得直哆嗦,嘴唇都紫了,她回头看了看小赵,只见这小伙子也是满脸通红,口中直冒热气。刘小灵比他大好了几岁,只好安慰道:“小赵,别害怕,他们都是政府官员,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小赵嘿嘿笑道:“刘姐,我是兴奋的,我当了三年多记者,头一次碰上这么传奇的事,我能获奖啦。真得谢谢你。”
“能吗?”
“能!我非把这小煤窑整关张了不可。告诉你,我已经把第一篇稿子传回报社了,明天就能见报。我准备再做几回连续报道,让北京人全知道狗子沟的名。”小赵的声音很低,却越说越开心。
“你怎么传回去的?”刘小灵很惊奇,没见小赵打电话啊,更没见他动过小卖部的电话线。
“您真老土,该退休了。我用手机上的网,这叫无线传输。”小赵的拳头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捶了一下。
此时车队已经开进了矿区,刘小灵领着小赵,贼一样的溜出小卖部的后门。后门边有个佛龛,王老五正跪在佛龛前磕头呢。两人没搭理他,绕过平房区的垃圾堆,偷偷从贾七一、周胖子走过的小路钻进了矿区。一进矿区刘小灵就下意识地向矿井口看了看,还好在这个角度能看见井口。真不错,没人,估计贾七一他们已经进去了。
矿区里有不少残破的建筑,二人在建筑中间绕来绕去,最后终于来到了食堂的后窗下。小赵向前门探了探头,赶紧又缩了回来。然后向刘小灵伸出六个手指头。刘小灵明白,前面有六个看门的保安。食堂的窗户很大而且透风,里面的谈话听得非常清楚。
此时老板正致欢迎辞,朗朗的声音自窗缝中传了出来:“感谢省里领导的光临指导。我们这个煤窑虽然是民营企业,规模不大,但却是咱们县的纳税大户啊!国营大煤矿是国家的,人家的税是直接交给国家,跟咱县里没关系。我们才是县里的骨干呢,这两年,咱们县……”
有个声音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