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无尽的黑暗,也没有那些一闪而逝的五光十色。这一次梦的尽头,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星星。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星星,伸出手去,那冰凉的感觉,却让他微微翘起了嘴角。
人说,死后,就会化成星星,那他简常廷死后,会不会也化成这么大的一颗星星?
程子男沉默的看着床上的人,慢慢收紧了自己的胳膊。半个月的分别,却像是过了十年。简常廷消瘦的模样,让他几乎不敢相认。若不是那一双黑亮的眼睛,他简直怀疑被人偷换了一个。
方容告诉他,简常廷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这种遗传病不发则已,一发,则如洪水一般,不可收拾。
他也曾亲眼看见,那个叫做方音榕的漂亮男孩,如何在半年之间,掉光了所有的毛发,如同一具干尸般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这种病真是残忍,霸道到连最后的美丽也不会给。
“如果好好治疗,并且心情开阔的话,应该还有一年以上。”方容也上了岁数,每一道皱纹里,写满了对逝子的怀念,“但我也不敢保证。简常廷从前身体底子好,活上个三年也说不定,只是……”他顿了顿,看向程子男,“以他目前的精神状况,一年都活不了。”
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
简常廷的生命,只有这么多了吗?
程子男回来以后,他每一天都在病房里陪伴着简常廷,甚至将办公室里的公文,都搬来了这里。
而简常廷,也一如既往的安静,这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要求回家。
在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他们一齐选择了淡忘。他们谁也对那场争吵选择闭口不谈。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读报,高兴起来的时候,程子男就扶着简常廷出去溜达,晚上,他们也是同床而眠。
简常廷不止一次的询问起自己的病情,自己的身体状况,程子男都以沉默带过。然后他们再转移话题,比如今天吃什么,明天的球赛,是几点钟。
可简常廷知道,这一次程子男的隐瞒,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让人可以忽略了。
“告诉我吧。”再一次来到洒满阳光的花园,靠坐在垫子上的简常廷,又一次开口,“我究竟还有多久?”
黑瞳深沉,程子男的双唇紧紧的抿着,即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还是又一次的心口发闷,闷得透不过气来。
简常廷,你是要让我也感受一下你的痛苦吗?
程子男起身,淡淡的拂去他身上的花瓣:“明天开始回家养病,今天就回去吧,起风了。”
身上的毯子,挡住了外面呼呼的风,简常廷却觉得心上的碎片,越来越多,就像是窗户没有被堵住一般,风一个劲儿的灌了进去。
他也没说什么,让程子男抱起自己,稳稳的走着。
“明天你会来接我吧?”
“恩。”
“那就好。”简常廷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再一次沉沉的睡去。
阴谋与真相
出院的日子,简常廷在梦中也牢牢的记得。所以这一天,他醒的便特别早。
他睁眼看向四周,除了无人之外,一切,都和他刚来的那个早上,一模一样。
门外传来声响:“大程先生,小程先生打来电话说,拜托你了。”
“哎哟哟,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果然是程伯男那油腔滑调的声音,“告诉他,我不会把他的宝贝怎么样的。”
脚步声渐远,程伯男打发了一个人进门:“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门被推开,简常廷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他听见那人在床边站了半晌,又退出门去。然后门外的程伯男得到了汇报:“还没。”
“这么能睡。”程伯男焦躁的踱了两步,“算了,看在我弟弟的份上,就再等等吧。”
简常廷闭着眼睛,他不知道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究竟该有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那声“宝贝”,尤为的刺耳。
程子男今天果然不能来,派来了他的哥哥,替他完成承诺。
门外再一次传来声响,这一次,是其他的消息:“大程先生,方先生说有话要和小程先生说,怎么办?”
“恩?有话?”静默半晌,程伯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去。什么地方?”
“就在隔壁。”
“其他人都去休息吧,等人醒了再说。”
“是。”
门外,这一次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门口守着的人,全被撤走了。简常廷挣扎的从床上下来,偷偷走到门边,小心的向外张望。
果然,连一个鬼影也没有。
这里是特殊病房,不得允许,绝没有任何闲杂人等。简常廷将门小心的开了一条缝,外面的烟味飘进,呛得他险些就要咳出声来。
他想知道,方容究竟要告诉程子男什么。
将耳朵贴上木门,除了“嗡嗡”的声响外,什么也听不见。不是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应该是里面谈话的人,故意压低了声音。
简常廷再一次小心的退回了房间,将门锁好。他猛地拉开百叶窗,窗外突然倾洒进来的光线,让他差点呕吐。他看了一眼楼下,虽然楼层不高,却也让现在的他晕眩的差点一头栽下。
大致估计了一下空调架与空调架之间的距离,简常廷像一只壁虎,努力的让自己贴在墙上。
从前这些动作,做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而如今,光是爬一个窗户,便出了一身的汗。他伸长了手臂,够着那见见的铁栏杆,差一点滑手下坠的危险,让他一颗心,怦怦的在胸膛里,都要撞出胸口。
终于,慢慢摸到了隔壁的窗台,虽然不甚清楚,但说话的声音,已经可以断断续续的听见了。
他扒住外面突出的窗台檐,小心的将脑袋探了过去。
若是此刻有谁从楼下走过,抬起头,定会被简常廷此时的举动吓得失声大叫。可现在这个时间段,人少不说,就是这段路,也鲜少有人经过。
只字片语飘进了他的耳朵。
“我听我弟说了,他还有一年可活。”
另一个人的沉默,似乎默认了这样的事实。
简常廷的手一软,险些松开。一年,原来他还有一年的生命。他想起程子男的表情,心脏的跳跃,更加缓慢。
“家族遗传?”程伯男的声音顿了一下,“当年方音榕就是这么死的?”
“母体带出来的,简常廷的身体,比音榕的要好,音榕他……只有半年。”
“真可惜。”程伯男说可惜的声音,倒像是真的在可惜,“听说俞浩波那小子疯了一样的找了好一阵子,最后遇上了简常廷,真是上天注定,让他们兄弟二人遇上了同一个恶魔。”
风,呼呼的吹向耳边,几乎将快要进耳的声音吹散。阳光一点温度也没有的照透了简常廷,麻木的双手,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兄弟?遇上俞浩波?什么意思?
难道那一年和俞浩波的相遇,不是偶然?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