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两个人天南水北两地相隔,又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事业,叶千含并不担心突然之间被不速之客找上。打定主意不理窦柯之后,叶千含又处理了几封邮件,这时前台的电话进来,通知她那位要求退排名费的家长到了。
三下五除二打发走了这位家长,刚回到工位上坐下不到半个小时,前台的电话又来了:“叶老师,咨询区这边有人找Johnny哥。”
Johnny这两天在上海分公司担任讲座嘉宾支援教育展,没有预约的上门都由叶千含接待,她问道:“是第一次来的客户吗?”
前台说:“我查了他的手机号,就是Johnny哥说要屏蔽来电的那个。”
叶千含顿时嗡的一声头大了。
这个人姓王,听声音年龄在30…40岁之间都有可能,不过听他自承的工作经验,应该有35岁以上了。他第一次打电话来要求咨询Johnny,电话中跟Johnny说了一番他的情况,说是在大公司做了n年的财务主管,实在不喜欢国内的环境,想出去读个会计硕士留在美国。
Johnny好不容易才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愤中吐槽,委婉表示国内环境客观如此,多说无益,既然决定要走,那么建议他申请MBA,毕竟这么多年工作经验,去跟一群应届毕业生小屁孩儿一起读个会计硕士不太合适,如果他认同这个观点,定给他推荐专做美国MBA的大牛合伙人。
这人说MBA要读两年,他没那么多钱。
听到这里,Johnny已经把他列入劣质客户之列。你想,他连读一年书的费用都是需要砸锅卖铁的节奏,会真心舍得掏一笔不菲的费用花在留学服务上吗?
一般如果将一个人列为劣质客户了,你就不会花心思在他身上了。没想到这个王先生还是个甩不掉的大鼻涕,就这么黏上来了,三天两头打电话给Johnny。他说他这一走是一定要留在美国的,问Johnny如果找他的团队申请出去,能不能保证找到工作留在美国。
Johnny哭笑不得:“王先生,除了咱们国家包分配那会儿,找不找得到工作都是要看个人的,就算是包分配,能不能顺利毕业不被劝退开除也在您自己。任何学校,哪怕是哈佛耶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毕业生一定能找到工作,何况是我们?就算您找到工作,能不能拿到身份也要看您的雇主,这就更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了。您如果是以移民为目的,我建议您咨询我们的移民部,看看他们有没有更好的建议。”
但是王先生咬定了他已经咨询过别的移民公司,对比下来还是留学这条路比较容易,再就是他在睿领及各家留学机构网站上看遍了顾问资料,就认准了Johnny背景强大经验丰富,所以一定要找Johnny。
Johnny哪有这么多时间跟他耗,两三通电话下来,就通知前台,再看到这个来电显示,或再听到这个声音,一律转告他不在。
Johnny团队很快就都知道了这个王某人的存在,Jenny问:“怎么不让千含去打发掉他?”
Johnny说:“反正是肯定不会签下来的客户,千含也不要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Johnny是老板,是不会花时间去跟客户争执理论的,而且别说客户了,他向来就不会跟任何非直系下属的人员脸红,永远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遇到糟糕的状况,他也顶多在电话里温和而体谅地说几声类似于“哎哟,这真是……跟我们希望的有点差距哈”,挂了电话再变脸骂娘寻求解决方案。金融低端申请Cindy没事就花痴他,说他“帅嘛又帅得不张扬不危险,恰到好处的低调奢华,让女人好舒服好有安全感哦;三十岁就当老板了,每年那么高的分红进账;现在三十二岁,身材还保持得那么好,典型的长身玉立玉树临风啊,这种身材比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那种骨瘦如柴的精干诱人多了!而且还很疼老婆,每次听他给老婆打电话都是温柔似水周到体贴,但是面对敌人总是优雅地爆粗口,绝对的腹黑”。
叶千含语调平平地回答:“是啊,他的腹黑都是我这个表面黑成全的。”
诸葛还记着当日的一箭之仇:“你不是表面黑,你是里外都黑!”
作者有话要说:
☆、4
叶千含起身前往咨询区,按照前台的指示来到王先生就坐的沙发前,礼貌颔首:“王先生是吧?我姓叶,是Johnny的助理,非常抱歉Johnny现在在外地出差,不能和您见面。”
王先生点点头。那是一张不讨喜的脸,明显的被不喜欢他的生活磨得也不再喜欢生活的样子。他张嘴就问:“你是助理?你也是从美国回来的吗?哪个学校毕业的?”
叶千含径直绕过这组粗鲁的问题:“王先生,您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建议您再慎重考虑出国的打算,如果确定要出国,也确定要找我们做,我会拿合同过来请您过目,但是超出合同范围的保证,恕我们不能提供。”
王先生愕了一下:“这个不急。我想问一下啊,你们对我的申请到底有多少把握?”
叶千含实话直说:“我们的把握不是凭自己单方面就能提供的,要根据您的条件。恕我直言,您毕业的大学一般,GPA不明,多年未接触英语,我们无法对您的托福和GMAT成绩抱乐观期望。”
王先生笑了一下,笑容里不无挑衅:“我不要求上很好的学校,我就想在加州这样的地方,比如圣地亚哥州立,我查过了,学费也付得起。”
叶千含道:“您不要求上很好的学校,老实说,很可能也上不了很好的学校,您觉得这种情况下,毕业之后留在美国的可能性能有多少?出国是一项需要付出不少代价的工程,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所以首先需要您下定决心,如果您无法下定决心,建议您还是再回去考虑清楚。”
王先生鼻翼旁的肌肉抽了抽:“我现在吧,真的很纠结。我非常非常想去美国,我去过美国,我很喜欢那里,但是……哎,你们那个Johnny,他真的是南加大毕业的、在华尔街工作了好几年?”
叶千含不动声色:“我们公司所有人员的简历都货真价实。您想问什么?”
“我就是想啊,如果像Johnny这样的人都没能留在美国,最终还是得回来,那我出这个国到底意义多大呀?”王先生这句哀叹说得眼神亢奋,自觉提出了一个非常精彩的诘问。
他这段时间已经跑了好些留学机构了。现在的留学机构不乏名校出身海归背景人士担当顾问,他头两天才用同样的问题问得一个美国杜克大学回来的女孩子两眼含泪,当即就失却了所有淡定地拼命解释她回国不是因为无法留在美国,而是出于个人原因的自愿选择。
那一刻,他一扫多年以来面对海归同事亲友的loser之感,只觉得扬眉吐气,头一次感到了自己在这些人面前原来也可以树立起心理优势。
这回可惜没有遇上那个高高在上将他拒之门外的Johnny,不过这又是个气质温婉的女子,应该会更好对付。
叶千含望着他,缓缓地笑了。
他兴奋地盯着叶千含,等着看她如何语无伦次口不择言地为Johnny、睿领所号称的强大的海归团队、或许甚至还有她自己,辩解,又如何自圆其说地劝他相信留学依然是一条美好而可靠的光明大道,以便赚到他这份服务费。
没想到叶千含朱唇一启,就吐出了两个几乎没把他噎得背过去的字——
“对呀。”
王先生愣在那里,呆呆地看叶千含站起来,从容却不容拒绝地朝着大门一伸手:“那您走好,我就不送了。”
站在电梯门口,王先生回头再看看睿领那空调大开冷若冰霜的大门。从来没有一次,他觉得自己是如此彻底地被拒之门外。
两天之后,Johnny出差回来,发现走之前遗留给叶千含的三桩麻烦,两桩解决了,一桩升级了。
这短短两天里,叶千含也被两件事情折磨得有点焦头烂额。
其中一件仍旧是关乎董辰。
那天一大早,窦柯就在群里吆喝大家回老家新开的郁金香庄园拍婚纱照——拍过的也来补拍,然后还特别邀请了一下叶千含:“班长,你回不回来?”
叶千含没有放过这个申明自己已婚的机会,难得在群里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婚纱照已经拍了两套了,当时我家一套,他家一套,老夫老妻再拍不合适了。纪念照能拍吗?”
窦柯说:“只要你回来,什么都能拍!”
叶千含就问:“什么时候回去最好?”
这个问题久久没有回应,等到回应出现的时候,却是一下子来了两条。
第一条是董辰说的:“四月到十月都可以,五月最好。”
第二条是邀董辰进群的那个女同学说的,只晚了两秒钟:“五月吧班长。”
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董辰并不是很经常地在群里挑起话头,但是他似乎一直在看着,而有限的几次叶千含说话,他都在后面跟。
好在群里说话,往往一句话会引起多于一条的回应,比如这次,叶千含很庆幸那位女同学也回应了她,于是她再说什么,就不显得是在答董辰的话,而是答别人的话。
更多时候,她一看到董辰出现,立刻噤声,而董辰说了一会儿之后,也就不再吭声。
或许还是她多心,可是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专为她而来,她不理他他就也懒得再说话一样。
叶千含给自己的微信换了个头像。原图是她在年会上领取优秀员工奖时跟John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