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桓握紧了缰绳,长叹一声闭上眼:“若我们不尽快出手,他落到母后手里,只会更加危险。”目光有些飘忽,他喃喃道,“更何况,我有些事情,也想当面问个清楚。”
“去吧。”见到两人始终没有离去,容桓叹一声,脸上露出了惘然的笑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了。”
“是!”蓝重羽终是一叹,大踏步去了。
司湘无声地望着蓝重羽飞马而去的背影,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容桓,终是垂下眼帘,缓缓地叹息。
刀剑相向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
“我们走吧。”容桓调转马头,“在见到朗墨之前,我还要见一个人。”
众人悚然一惊。
剑谜想要说什么,却听得骏马仰首一声长嘶,容桓在秋风中向前奔去了,那身影看起来竟然有些寥落孤寂。
宫门推开了。
缓步踏进来,视线所到之处一切如昨,如若没有听到那一阵阵咳嗽声。
容桓一步步走进去,空气中有细密的灰簌簌落了下来。
直到容桓走到榻边掀起帘子,文宗似乎才惊醒了,蓦地抬起眼来,深沉的目光中有冷色一掠而过,让人陡然心惊。
果然是帝王之风,纵使卧床不起,气势却丝毫不减当年。
容桓垂手走近,立在榻边。
“儿臣参见父皇。”直直地挺着背脊,不再匍匐在皇帝脚下。
“你还是回来了。”文宗叹了一口气。
容桓身子晃了一下,咬紧了牙关,挤出一丝冷笑。“父皇很失望,是不是?”
“朕只恨,只恨——”文宗皇帝伸出了枯瘦的手指,指着容桓一字字道,“只恨这江山落到燕国胡人手里!”
“所以,父皇想要把皇位传给容熙么?”容桓冷冷冽冽地笑了,慢慢地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文宗皇帝眼眸凝聚了,容桓眯起眼睛,将那卷轴展开了,“这道圣旨,父皇写了很久了吧?可惜呀,容熙永远无法继承皇位,因为,我已经将他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纵使相逢已不识
“你!”文宗皇帝张大了眼,气血翻涌,趴在榻边哇地吐了一口血来。
“保重龙体啊父皇。”容桓伸出手去一下一下在文宗的背脊上顺着气,温言安慰道,“我顾念兄弟之情,容熙走时很痛快,没受任何痛苦呢。”
“你这逆子!”文宗陡然抬手重重地掴了容桓一巴掌,“朕怎么会有你这个儿子……”
容桓抬手抹抹唇角的血丝,微笑了,看着文宗怨恨狂怒的眼神,忽然仰头大笑。
“原来您还记得,我是您的儿子。”似笑非笑地瞅着瞪着眼呼呼喘气的文宗皇帝,唇边挑起细密的微笑,“可是我可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您始终对我的血统耿耿于怀!”
“容熙是您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吗!”阴沉的神色从他的目中掠过,喉咙里干干涩涩的,象是被火烧着了,容桓的脸色渐渐地成了一片青灰,“如果看我不顺眼,当初又为何要立我为太子?如果是拉拢燕国的手段,又为何要朗墨做棋子,父皇当真是狠绝啊,连我惟一的欢愉也要夺去!”
“为了江山,每个人都是棋子。”文宗狠狠地冷笑,“你想要江山,又想要朗墨,真是痴心妄想!”
“当初我的雨寒,便是被你的母后活活逼死!”文宗目光炯炯直逼容桓,“这么多年,这口气,我终究是难以咽下。你想要江山与美人,世上哪里有这么完美的事情……”
“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定能!”被戳中了心底最恐惧的事情,容桓终于绷不住了,面色苍白地嘶吼,“我一定会得到朗墨,让他一辈子都属于我!”
文宗皇帝一边喘着粗气,露出了高傲而怜悯的笑意,身子一倾,又是一口脓血。
“你……”他指着容桓,脸上露出了一种扭曲的笑容,残酷而冰冷,“你一定会一生孤寂。”
“闭嘴!”容桓捂住耳朵,倒退了几步,那声音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仿佛诅咒,他狠狠地转身,踉跄地朝殿外走去。
“一生孤寂,啊哈哈哈哈——”文宗皇帝伏在榻上,沙哑地喉咙里爆发出苍凉凄冷地苦笑。
“不要说了……”容桓闭上眼,脚下忽然一软,居然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却仍然一步步地向前蹭着,“我不会像你一样,不会……”
“朕就是一生孤寂啊……”皇帝喃喃地自语,声音断了,紧接着便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
窗外月色朦胧,冷冷地泄了进来。重重罗幕之后,只听得一声一声喘息,断断续续,渐渐弱了下去。
“来人呐!”陡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呼喊,婢女跌在地上,口中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声音,“圣上他,快来人呐——”
容桓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一步步向殿外踏出。
五官狠狠扭曲了,狰狞的神情凝固在容桓年轻的脸上,陡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子冲回了内殿,脸上一片冰凉。
帘子狠狠地晃动着,苍老的皇帝倚在榻边,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的月色,唇角那一抹凄凉永远地凝固了。
灵魂仿佛被抽空了,容桓僵硬地走近了,胸口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涌了出来,发出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嘶吼。
“父皇啊啊啊啊——”
建兴四十三年十二月十四,文宗驾崩于紫光殿,年五十四。容桓持国秉政,第一道圣旨,便是废容熙太子之位,九州之内通缉。第二道旨意,捉拿容熙党羽,下狱问罪。
窗外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
朗墨立在案边,正执笔作画,一笔一笔在宣纸上描摹着什么,神情平和安详,仿佛丝毫没有听到那一记轰然撞门的声音。
“少爷!”树鱼跌进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快走吧,太子派人抓您来了!”
朗墨唇边浮出了模糊的笑意,吐出一声低叹,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少爷快逃吧!”树鱼冲过来,一把夺了朗墨手中的雪毫,“现在还来得及,他们刚刚冲进来,您快走吧!”说着,伸手去推他。朗墨淡淡一笑:“我为何要逃?该来的,迟早要来。”他低低地喃喃,“这一天,我早就想到了……”
“你说什么呢!”树鱼尖声叫道,“再不走,他们就来了!”
朗墨依旧不动如山,反而将她手中的雪毫再度拿了过来,“让我把它画完吧……”
树鱼瞪着杏核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没多久,脚步声愈来愈近,蓝重羽一脚踏进房来,一眼就看到了案边作画的朗墨。
朗墨连眼睛都没有抬,对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颈间陡然一凉。
“少爷!”树鱼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扑过去,已经被几名士兵牢牢按住了。
蓝重羽眯起眼睛,盯着朗墨好整以暇地撂笔,将镇纸拿开,再将画轴缓缓卷起,仿佛对待一件上好的珍品。
“不愧是将军,此时还能执笔作画,在下佩服。”蓝重羽长眉一轩,将手中长剑又递了几分,冷兵摩擦肌肤的细细响声入了耳,朗墨抬眼淡笑,“将军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罢。”
“不错。”蓝重羽眼底寒芒凛冽,冷如刀锋,“我对你一直心存怀疑,奈何殿下执迷不悟,险些坏了大事。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和话可说?”
提到容桓,长久平静的眼底终于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波澜,久久地沉默,朗墨负手叹息:“我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蓝重羽神色一动,显然没有想到朗墨居然束手就擒,见他敢作敢当,心底居然腾起一丝丝敬意。
视线淡淡地掠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北军将士,目光落到了惊怒交集的树鱼身上,朗墨开口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将军请讲。”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将军府中其他人毫无干系,请将军放过无辜之人。”
“少爷……”树鱼哽咽的喃喃着,早已是泪流满面。
朗墨收回了目光,整张脸有些模糊,只有一丝丝悲伤的颜色凝在瞳孔,流转不休。
举步向着房门走去,北军将士彼此相视,居然让出一条道来。
树鱼张了张口,却喊不出声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包围之中。
院里腊梅开的正好,司湘立在梅树前,满树红冷都映在她眸子里。
这些日子里,这花色一样的血色,在洛阳处处绽放。
有人从狱中获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