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担心朗墨武功尽失之事,可以让蓝重羽做先锋,朗墨在后方负责指挥调度,出谋划策,凭他多年经验,轻而易举。”
“不行!”容桓一掌拍在桌上,“我不允许他再度陷入危险的境地里!”
“难道殿下要把朗墨一辈子拴在身边?”剑谜眉目间隐隐有了怒意,第一次触动龙鳞,“臣觉得,朗墨非池中之物,殿下此举,只会害了他。”
“你!”容桓瞪着眼,要说些什么,宫门被人推开了。
一人踏进殿来。
日光忽然泼洒进来,一瞬间刺痛了容桓的眼睛,然而最让他心痛的是,朗墨那苍白的脸色,与干裂的薄唇,还有淡漠至极的神情。
朗墨缓步走到容桓面前,双膝弯曲,跪倒在他脚下。
“请殿下让我上战场,为国效力。”
“墨……”容桓抖着唇,“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朗墨沉声,斩钉截铁。
“你可知此次出征,会将你至于何种境地么?”容桓摇头,握住了朗墨冰冷的手,“再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利索,怎受得了风餐露宿之苦?”
“殿下未免太小看我了。”朗墨挑眉淡笑,骨子里的高傲冷倨透过那眼眸缓缓现了出来,“沙场是我平生最快慰之处,若能马革裹尸而归,是臣的荣幸。”
“不许你胡说。”容桓心头一痛再一冷,立即捂住了朗墨的嘴,颤抖着闭上眼,“我要你平安归来,平安归来。”
“殿下。”朗墨垂下眼帘,“刀剑无眼,殿下怎么可强求天意。”
“不。不……”执拗地拉住他的手,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他,容桓一字字道,“答应我,平安归来!”
朗墨模糊的笑了,低低地说着:“我答应你……”
“好……”容桓闭上眼,认输了一般地坐倒在椅子里,“你想去,我就答允你,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答允你。”
他抬起手,指向门外万里河山:“去吧,到你想去的地方去……”
声音弱了,帘外杏花零落,香红谢尽。
月波清霁,光影里一道忙碌的身影在房里走来走去。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树鱼干脆利落地将大包小包东西都塞进布袋子里,蹙眉道,“少爷,你怎么带这么小的包袱啊?我还没装什么呢就满了。”
朗墨从书卷里抬起眼来,微微一笑。“不用那么多,我说了,轻装简行。”
“那怎么行!”树鱼瞪大了眼,“你这一去跋涉千里,什么东西都得备好了才行,难不成少爷早就备好了银子,打算路上临时采购?”
朗墨微微一笑,不再答话。
“少爷。”树鱼蹭过来,笑嘻嘻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呀?几个月?半年?”
“不知道。”朗墨侧头看过来,抬手在她鼻尖一点,“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当然。”树鱼嘿嘿一笑,“我还要等少爷回来,陪在少爷身边照顾你呢!”
“好树鱼……”朗墨低低地叹息,不再说什么了。
谁教社燕轻离别,珠帘夜夜朦胧月。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出征之日。
洛城城门外,千军万马齐齐列队,远远望去,旌旗蔽空。
马上的将军年轻而俊秀,然而那神情却始终冷冷的,略一转眼,只看得到眸子里的死寂。
朗墨慢慢地握紧了缰绳,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击鼓声,闭上了眼。
高阶之上,一道殷殷的目光远远的望了过来,那么炽热,那么缠绵,紧紧将自己缠绕,再也解不开。
朗墨却执拗地低首,不为容桓而回顾。
感今怀昔复伤离,一别相逢知几时。
然而自己始终没有回头。
最后的坚持,让我彻底做一回自己吧。
举鞭、催马、向前,一步步与君远离。
飞絮濛濛,落在冰冷的铠甲上,拂不下抹不开,便如那愁绪,浓重得令人窒息了。
建兴四十三年春,为抵御龟兹侵扰边境,大夏王师从洛城启程,千里跋涉,双方在边境激烈作战,一时间风云变色。
前方作战,后方飞马传书,将写满军情的邸报快速传递到洛城。
容桓一份份看了,看过之后又看,永远看不完,孤灯下,每日如此。
细雨中,双燕归来了,帘栊之后明灯莹然,又是一夜未眠。
剑谜跨进殿来,面色苍白如纸,一向沉稳的神情似是破碎的碧玉,只掠了容桓一眼,立即避开了。
“怎么了?”容桓抬手扶住额头,吐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前方有何军情了?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合围了,有消息了吗……”
话音未落,剑谜忽然跪了下去!
下句话哽在喉咙里,心忽然重重地一颤,然后缓缓沉了下去。容桓仿佛明白了什么,茫然站了起来。
“请殿下节哀。”剑谜沉痛地一字字道,“前方传来了噩耗。”
容桓呆呆地听着,眼眸忽然一聚,哗地抢过剑谜手中的邸报,却颤抖着不敢打开。
逼人的死寂中,只能听见容桓粗重地喘息声。
“再去查,去核实,我不相信……”他喃喃地说着,摇了摇头,笑了笑,脚底绊了一下,狼狈地跌倒在地。剑谜上前去扶,却被容桓挥开了,依旧指着门外,“你看,你看,他就在门外看着我呢,还是那一身湖蓝色的袍子,你看啊……”
剑谜摇摇头,容桓抬手扶住了额头,啊啊啊地嘶吼,恨不得生命就此终结。
“我知道我就知道!”他嘶声,“他出征那一天,我就有种诀别之感,为什么我不去阻拦他!”
“圣旨是我下的,是我准许他去的。”他低声,声音沙哑若死,“他若是没了,我拿什么还他?”
痛到极致,不死不休。
手不自觉地摸上了桌上的镇纸,颤抖着拿了起来。
对准自己执笔撰写圣旨的右手。
“殿下!”死死地将人扑倒了,剑谜眼底仿佛火烧,“为了朗墨,您便要弃了这江山么!”
“江山……”容桓呵呵笑了,“我给你,你来坐这位子,怎么样?”
“您在说什么!”剑谜怒火更盛,“信不信您若是就此没了,这天下就落到七爷手中了,你真的甘心么!”
容桓颤抖着不再说话,满面恨意,刻骨铭心的恨。
夜风呼啸而来,依稀听的风中有伤心欲绝的啜泣声。
那是树鱼的哭声,纯粹的悲伤与发泄。
容桓终于闭上眼,张大了嘴。
一声嘶吼,撕裂了夜空。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终章 此情已自成追忆
建兴四十四年春,骠骑将军朗墨战死沙场,邸报传来,执政太子容桓悲恸不已,下令以国葬之礼安葬,并亲自手扶棺椁,一路相送。
三月的洛城飞雪连天,然而百姓不顾寒冷涌上街头,送葬队伍所到之处一片哀吟。
然而,只有几个人知道,那具棺椁之中,只有一把断剑,名曰墨影。
一房庭院,破败的老树上昏鸦“啊”地一声扑腾起来,飞出了院子。
“咣”的一声,门被人大力踹开了。
暗光里一人闻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