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轩不置可否:“圣上英明。”
“若是那一日,我将你揪出来该有多好……”容桓心头一动,不知是感慨还是叹息,轻轻将白清轩的手握住了:“原来,你进宫是为了相救常尹。”他低声,有些嘶哑,“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是我错怪你了。”
白清轩摇头,靠了过去:“若是没有那些猜忌怨恨,又怎会有你我如今平淡相守?”
容桓一怔,微微地笑了,释然而幸福。
是夜,容桓带着白清轩,数不清转了多少长廊跨过几道月桥,终于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小院。
白清轩神色一动,面色迅速苍白下去,转身望向了容桓,后者微微一点头:“人就在里面,我,我就不进去了吧。”
腿似是灌了铅一般,白清轩举步,却是走一步却一步,每一步都仿佛从心尖上碾过。门吱呀一声推开,屋里阴暗的光线里,一人蜷缩在阴冷的角落,闻声蓦然抬眼,眼底清亮如昔。白清轩扶住门,像是被定住一般无法再向前一步。
“师兄……”白清轩张口,声音沙哑,低头不敢再看常尹的眼睛,“我来了。”
常尹起身走来,絮絮低叹:“圣上答应还我自由了,是么?”
“不错。”
“那么,作为替代,你要继续留在这深宫里,是么?”
“几年前,师兄曾经救我一命。”白清轩仰起脸来,平静之中透着愧疚,“一命换一命,很是公平。何况,那一日本就是我惹下的祸患,不该牵累你。”
“唉……”常尹长长一叹,脸上现出苦涩凄凉之意,“你可知侯门一入深四海,这皇宫,你一旦进来就万难出去么?”
“我明白。”白清轩低低道,声音坚定,“但是,我愿意留下来,哪怕是一死。”
“……”常尹终是释然地一笑,“就是说,若是有机会与我一同离开,你也是不愿的了?”
白清轩苦笑,眼底一抹凄凉萧瑟。“请师兄能理解我,若是不能,就当我是自甘下贱罢。”
“不。”常尹眼底依旧清亮如昔,淡如流云,“你来了,我就已经明白,如今的你,已经心有牵系。”
白清轩神色一震,露出一丝苦笑:“我是不是很可笑,居然开始奢望这世上最不可能的感情。”
“情之所至,你可愿为圣上一去不回?”常尹低叹,“即使圣上心有所属,即使冒着祸国殃民的骂名?”
“我愿意。”白清轩眼眸清亮,温和且从容。常尹长叹,举步从他身畔走过,就这样洒落地离别不再回头。
“师兄……”白清轩唤住他,低声问,“圣上如此待你,你可怀恨?”
“恨么……”常尹闭目,眼前万千画面,全身都冰冷到极点,似乎在一瞬间失去力气。许久他才发声,声音低回:“恨,怎能不恨呢。”
“我对不住你。”白清轩只剩叹息。常尹便在这叹息声中举步,从阴冷黑暗的冷宫中,向着日光璀璨处走去。
深宫之外天地之大,洛城一片繁华。恍然如梦。常尹举步,仿佛自己在这一刻重生。
入眼一片夜灯璀璨,马车在各种摊子店面前缓缓而过,耳边是卖艺声吆喝声混着锣鼓声,抬眼望了那楼阁飞檐的花灯,小摊上新鲜出炉的热面茶,偶尔有百姓从车边拥挤而过,都是满面笑容,彼此相让。
街角停着一辆乌篷马车。见他缓步走来,马车袖手等候的小僮眼眸一亮。
“请留步。”墨予道,“我家公子请先生车内一叙。”
常尹闻声抬眼,那一瞬,墨予掀起布帘子一角,清晰见得里面安坐之人露出淡青色的衣袍。
似曾相识。
眼底掠过一丝冷色。径直走过去,掀开布帘子,看见车里安坐之人。
车里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袭青衫,身上盖着毯子。他闻声抬头,相貌清俊,肤色如玉,只是内里隐隐透着苍白,似是仍在病中。此时蓦地一抬脸,月色朦胧中,那人淡然的一张脸也显出异样的柔和,空气中轻缓的流动着一股清清茶香。
“你是……”记忆中搜寻着如此人物,常尹迟疑着开口。
慕隐兮从袖中伸出手来,对着常尹掌心松开,垂下了一块美玉,上有一个“熙”字。
常尹浑身一震:“原来你便是那日的……”
“在下姓慕,名隐兮。”慕隐兮敛袖一礼,“先生称呼我隐兮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
☆、近日惊风吹木叶
一道布帘子遮住了街头的光线,街头热闹的声音透进来,两人絮絮而谈。
常尹将临别之前白清轩之语尽数道出,慕隐兮安静地聆听着,半晌叹出一口气:“我奉王爷之意,从战场上把人救下来,并安排人手将他送至先生隐居之处,却不料先生因此而受到连累,我深感惭愧。”
“许是天意捉弄,若非如此,白清轩怎么相信圣上昏庸这件事。”常尹低叹,“先前王爷口说无凭,待我被圣上强掳进宫,他才深信不疑。”
“圣上登基之后,天下却没有因此而彻底安定,依旧动荡不安。”慕隐兮压低声音,“这对王爷来说,恰恰是一条生路。”
“来日方长,王爷必有拨开云雾得见天日那一天。”常尹微微一笑,“相信隐兮算无遗策,必是王爷左膀右臂。”
“现下不宜多言。”慕隐兮低低道,对着常尹递上一杯酒,“请先生饮下此杯,一浇胸中块垒。”
常尹眼眸一动。
“若是先生不弃王爷一时沉沦,那么在下今日便对先生许下诺言,必有先生报仇雪恨那一日。”慕隐兮一字字道。恍若素竹一般清雅之人,这一瞬却如刀剑铮然。
常尹会意,心潮澎湃,仰头将酒尽数喝下,一亮杯底。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卷绢帛,递给慕隐兮,慕隐兮接过展开一看,浑身一震:“这是——”
“不错。”常尹面露笑意,“这图上所写,便是天下九个分州兵力部署概况。”
慕隐兮眼底掠过一丝冷色,面上却是淡淡一笑:“如此甚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马车在街道上行得甚缓,慕隐兮挑开帘子,向外面望了出去。窗外华都帝所,满庭清昼,一片醉梦人间。
而这江山,又该由谁来执掌,方才不负上苍眷顾?
记得同烧此夜香。人在回廊。月在回廊。而今锦被翻红浪。睡也思量。醒也思量。
这一夜,容桓没有留宿白清轩的住处,而是鲜有的陪在皇后身边。小窗红烛,照人此夜凄凉。窗外的榴花,悄无声息地开出第一朵。
清晨,白清轩倚在窗畔持卷漫吟,看得出神,似是沉吟不绝,偶尔还伸出手,以指为剑来回比划。容桓进来,白清轩眉尖一抹愁绪便落在了他的眼眸里。他俯下身子,揽起白清轩的腰,白清轩似是才回神过来,低低地挣出话来:“这里有新鲜的白露茶,树鱼今早用露水泡的,要不要尝一尝?”
“嗯。”容桓应了一声,“还有呢?”
“这本兵书,还差几页我就看完了。”白清轩道,“听说过些日子燕国会送来流传已久的孤本,是么?”
“嗯。”容桓微笑,“还有呢?”
白清轩翻过一页,随口道:“没了。你想让我说些什么?”
容桓一愣,似是窘迫又似是不安,许久才轻轻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与青罗……”
“问什么?”白清轩仰头,两人对视,凝眸,白清轩微微一笑,海阔天空,“我没有那么不明事理,你也不必如此不安。”说着,目光望向了窗外满园秋菊,眼底宁静清亮:“你是大夏的皇帝,二十有五,却后继无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