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医术有限,一时无法确认,这毒药是否是造成娘娘卧床不起的真凶。”胡太医仓皇跪下,“不过圣上,老臣有一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只要能揪出谁是凶手!”
老太医抹了抹冷汗,颤声道:“圣上可以找一些囚徒来试药。”
“如若与皇后娘娘表现出的症状相同,便可以此定哀王殿下的罪。”老太医的声音平缓了一些,继续道,“这一月之中,老臣会按照司神医留下的典籍调理娘娘的身体,力保母子平安,圣上大可放心。”
容桓满心愤怒怔时爆发,哗地推倒了一人来高的青花瓷瓶。正怨怒高涨,剑谜俯首冷声道:“圣上,慕隐兮求见。”
容桓抬眼,眼底掠过一丝冰冷寒色,雪亮如剑:“来的正好,朕正愁没有人来试这毒药!”
几步走回房里,关上门,白清轩倚门低叹,似是疲惫不已。
屋里黑欢闻声起身,唇边噙着一抹冷笑:“一切如愿,为何公子却这般疲累?”
“一切如愿……”白清轩豁然抬眼,蹭蹭几步过去一把揪住黑欢的衣领,“告诉我,这一次之后是不是还要再对龙嗣下手!”
黑欢冷笑:“不然呢?难道看着皇后把孩子生下来,对王爷造成莫大的威胁?”
白清轩浑身一震,眯眼:“幼子无辜。斩草除根,你们真的是谁都不放过。”
“放过?”黑欢嗤笑,“公子心狠手辣之时,又放过了谁?”
白清轩手一颤,倒退几步,放开了黑欢。
“公子。”见白清轩倚门冷然不语,黑欢走近,步步紧逼:“您这是动摇了么?”
白清轩眼眸一动。
“为了什么动摇?别告诉我你对圣上动了真心。”
白清轩抬眼。
“王爷对你痴心一片,一年以来殷殷照顾,难道你要就此一笔勾销了?”
白清轩张了张口,扶住额头:“我没有忘……”
黑欢眼眸雪亮:“那么就请公子告诉我,接下来你我会怎样做?”
白清轩抬眼,眼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疲惫已极地坐倒在椅中。
“隐兮既然已经做好了障眼法,我必须配合他把这出戏唱下去才行。”他低声,宛如叹息,“东西就在床下的木箱中,趁夜,放到合适的地方去吧……”
黑欢俯首领命,白清轩忽然叫住了他。
“这次,是最后一次。”他的眼眸敞亮如星辰照耀漆黑的夜,字字斩钉截铁,“请王爷莫要再加害龙嗣,否则,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他!”
黑欢阴冷一笑:“公子这话,是要与王爷决裂吗?”
白清轩直视着他,一字字道:“我只是想遵从自己的心,王爷的恩情,我已然还过太多。现在请他放过我,放过圣上罢,莫要让兄弟相残致使大夏陷入混乱,到那时——”
“真是可笑。”黑欢打断他,“公子忘了自己身份了吗,您不会真的把自己当作是朗墨将军了吧?别忘了,您只不过是圣上的宠物,您有什么资格谈论这江山,谈论天命归属?”
“天命?”白清轩毫不退让,“如果说圣上不适合坐这龙椅,难道王爷就可以了吗?”
“我不想与公子谈论圣上与王爷谁更出色,我只知道,王爷取舍之间从未优柔寡断,单凭这份决断,圣上便远远不及。”黑欢说着,打开门,回头对白清轩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想想竟然松了口:“公子之言,我会传达给王爷的。那么,奴才最后求您一次,请继续完美无缺的扮演朗墨的角色。就算是最后一次报答王爷对您的恩情。”
黑欢拧身,踏夜而去。
长夜幽幽,却比不上白清轩眼眸中的冷色。他负手长立窗前,对月寂然,神情居然有些恍惚。许久才发声,有如沙砾:“隐兮,希望你能熬过这试毒的一月。王爷,望你在牢中平安……”最后,却是断断续续道,“容桓……容桓,希望你,原谅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一片幽情别后浓
“鸿嘉七年,皇后有孕。普天同庆。三月,后妃宋氏令人在皇后饭中落毒,并嫁祸哀王。证据确凿,宋氏拒不伏法,帝大怒,将宋氏下狱,四月,宋氏不耐牢中苦寒染病,一夕而逝。帝感其亲兵部尚书宋涟为国效力,免去宋家罪责。”《大夏云烟录后妃录》
尘土西风,便卷起无限凄凉。
栅栏之外,有人簌簌走近了,狱卒懒懒地朝着容熙走来,在容熙平静的目光中哐啷打开牢门。
“哀王殿下,走吧!”狱卒甩了这一句,开着牢门便扬长而去。
容熙木然不语,那狱卒见他一动不动,不耐烦地道:“圣上圣明,已经查出皇后娘娘身体抱恙的原因,所以殿下您可以走了!”
容熙神色一动,“是谁?”
“是后宫那些个妃嫔。”狱卒终于翻脸了,“您到底走不走啊!”
容熙终于起身,吃力地从草席上直起身子,只扶着墙壁蹭到门口,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月有余的牢狱之灾,果然令铮铮男儿也为之折腰憔悴。咬紧牙关,他直起腰板,昂首一步步走出阴冷潮湿的天牢。
外面晴天朗日。迎着刺目的日光看过去,熟悉的青衫影,熟悉的神情,熟悉的目光。
跌跌撞撞,恍然如梦。
立在慕隐兮面前的容熙,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然而那双眼睛却依旧雪亮如剑。慕隐兮抬起手,一月不见,更是瘦骨伶仃。
指尖拂过容熙瘦削的下巴,拂过下巴上的胡茬,时间缓慢地沉默着,视线交缠着,欲诉还尽。同样的消瘦,同样的憔悴,同样的期盼,尽在这一刻汇聚成心底汹涌澎湃的激流。容熙胸口鼓噪起来,就在天牢外将人一把抱起,二话不说钻进马车,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拥抱在一起,紧紧贴紧对方,再也分不开。
“隐兮,隐兮。”他轻声唤着他。
“嗯。”容熙搂得太紧了,慕隐兮连动一下都难以做到,只能应了一声。
容熙扑哧轻笑,望着慕隐兮袖中一抹温润的颜色,将它拿出来,唇角一勾:“这块玉佩,那一日我就已经扔进了湖水。怎么会在这里?”
慕隐兮淡淡一笑:“这玉是先皇赐予王爷之物,岂能因为救我,令它永沉湖底?”
“隐兮啊……”容熙轻叹一声,“告诉我,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容桓他不会轻易地放过你吧。”
慕隐兮摇头,轻叹一声:“其实简单得很,我当着圣上的面,仰头将毒药喝了下去。”
“什么!”容熙一震坐起身子。
“王爷莫慌。”慕隐兮握住容熙的手,模糊地一笑,“常尹已为我配好解药,每日喝一些,便可缓解。”
那一日,面色铁青的容桓立在自己面前,声音宛如刀锋。“慕隐兮,这是从王府里搜出来的毒药。若是你服下之后没有出现皇后的症状,我便放了容熙一条命,否则,这三千刀,他绝对逃不过!”
望着那杯毒液,慕隐兮淡淡一笑,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一饮而尽。只有喝下此毒,才能证明他问心无愧,才能还容熙清白。因慕隐兮通透清楚,所以饮下毒药,虽是苦痛不堪,亦自信胜券在握。
足足一个月,直把人熬得形毁神消,然而他却必须咬牙挺着,挨这一刻一日。虽然一开始他就已经清楚,此事一发,王爷必然首当其冲,虽然宫里有白清轩暗中周旋栽赃陷害,他仍旧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所以才有了这苦痛不堪的一个月。一个月,足够白清轩周旋,亦足够让宋氏定罪身死。
“那可是慢性毒药,生不如死啊……”容熙忽然幽幽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哽咽,握紧了慕隐兮的肩,“隐兮,为了你,这路,我一定会咬牙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