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还有什么?”
沈禹卿犹豫半晌方才开口:“鬼影邵晋侯传信,说是阁主与红弦堂主在锦城遇袭,似乎他们的行程已被外人知晓。怪的是,那些人的目标并非阁主,而是红弦堂主。”
“红弦……”紫袖黛黑细眉越蹙越紧,右手不由得抚上胸口,“只怕,他们是冲着玄机去的。”
得玄机者得天下。当年月老曾在江南萃暝居如此宣称。
多少年浮华已逝,月老的尸骨大概都风化无踪了,可这句话早已成为无数人心中之魔物,一旦听见半点与其相关信息便疯魔般寻找。如今身为月老唯一传人的红弦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些想得天下的痴妄之人自然会蜂拥而至,不惜一切代价夺得先机,期盼自己能不劳而获,以天道胜人力。
苦了红弦,本就命途多舛,还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家仇,如今更是怀玉其罪,成了众矢之的。
“红弦有阁主在身边,想来不会有危险。还有其他情况吗?”
“还有件事情殊为蹊跷,尚存疑点。”沈禹卿收起信笺,面上疑惑之色甚浓,“不久前剑南万俟一族惨遭不明身份的高手杀害,竟没有留下半个活口。因为之前阁主曾前往毒王谷寻红弦堂主并与万俟家公子发生争执,所以江湖上很多人都传言此事是我们破月阁所为,但是阁主离开之前并未下过这种命令,去往南疆后更不可能命人前往剑南。这件事,倒是成了悬案。”
这次连紫袖也无法回答了。
万俟家素来与人无怨,更别提招致灭门的大仇,如果是有人栽赃诬陷于韦墨焰,又为的什么呢?
想多无用,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各门派联盟想要攻过来定然速度不慢,阁主与红弦不在,自己就是唯一能做主的人了。紫袖不敢耽搁,多年来养成的干净利落的习惯不允许她有丝毫拖沓,尤其是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
“事不宜迟,立刻修书传往离南疆最近的接收点,无论如何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阁主说明情况,请他尽快归来。另外加急调回十二分会所有功夫尚可的子弟,十万火急,无故耽搁者就地处决!”
“属下明白!”
沈禹卿离去后,紫袖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滚,禁不住又咳了起来。云衣容忧心忡忡地在一旁轻拍着她背后,也是满面忧色:“姐姐,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剧烈活动,本是连操劳都不该允许的。”
“那又能怎样?”苍白憔悴的秀丽容颜望向南边,刚刚晴朗的天空再次迎来阴霾的雨云。
“便是死,也要守住他这两年的心血结晶。”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韦墨焰还不知道暴风骤雨已经来临,依旧在为寻找第二个人奔波于幽深山林之中。
第十四章 若相知何须此问
潮湿的空气氤氲扑面,参天古树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满地厚密而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蔓延出视线外,消失于斑驳的日晖之中。
南疆风貌与温润的江南大不相同,眼前百花竞妍,青藤缱绻,脚下连条可见的路面都没有。一行人的马匹寄放于山林之外的住处,当地百姓说马匹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韦墨焰也不认为如此茂密的林中可以骑马而行。
一路上九河挥砍拦于前方的藤草,起初觉得轻而易举,可几个时辰后便肩酸臂痛,这些看似柔软却坚韧的植物耗掉了太多体力。
“也不知道那人究竟会在哪里出没,这么大一座深山,便是找上一年也未必能踏遍所有角落。”少弼道。
根据乔飞雪的线索,接下来要找的人隐居在南疆边缘一座名为侗裕的深山之中,已经有数年未曾出现。这是最后一个要找的人了,邵晋侯已经与兰陵那边取得联系,暂时在锦城等候,而第二个人在韦墨焰到达其所居之处前便已经身亡,毫不意外,死于洗尘宫之手。
其实在锦城遇袭后韦墨焰便已经推测出,自己一行人的行踪早被外人知晓,否则,洗尘宫不会抢先一步到达锦城并设计暗袭。至于怎么泄露的,只有回到阁中才有结论。
“已经出来十多天,不知道阁中是否安宁。”
夏倾鸾的担心也是韦墨焰在意的事情,既然自己的行程已经泄露,难保重华门等不会趁机攻打兰陵城的破月阁总部,只是现下调头未免可惜,他实在太需要更多可用之人。
然而,进山四天,一无所获。
少弼四处张望,忽而眼前一亮:“阁主,前面有水源。”
抬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韦墨焰挥挥手:“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这几日虽然偶尔也会遇上小溪浅池,却都不如眼前这条水量充沛清澈,说是溪流,倒不如说是条小河。
还带着童心的九河一声欢呼扑倒岸边,冰凉的水花打在脸上分外清爽,连日不停行路的疲惫一扫而空,竟然连起身都不想了。
“等会儿再玩,先跟我去寻些木材生火。”无奈的少弼长辈一般拽走了九河。
习惯了骑马与江南的坦途,在深山之中慢行的日子让夏倾鸾也略感疲惫,随便找些落叶垫在树下后便坐着闭目养神,渐渐有了困顿之意。
朦胧中一丝冰凉划过面颊,清爽的感觉立刻赶走了昏沉睡意,睁开眼,浸过水的白色绢帕正贴在脸上。
“累了?”韦墨焰递过绢帕,夕落照映下,精致的五官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明日若还寻不到人就回去。”
“大海捞针,如此之大的深山中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夏倾鸾没有接下绢帕,而是起身走到河边,躬身掬起清澈的河水覆在面上。
波光潋滟,浮花于岸,柔和的浅纹荡漾,水中还略带着花瓣香馥,与幽深树林中阴沉之景截然不同。
清丽的侧脸经过净水荡涤后仿佛明亮许多,几颗澄净的水珠挂在细腻白皙的面颊上,被打湿的头发掖过耳后,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容华静静地刻印在晚来的火云背景中。即便素面朝天,这张脸依旧让韦墨焰百看不厌。
发现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夏倾鸾微微侧过头,眼底有些不自然:“我又不是你要找的人,看什么。”
一贯沉默的身影没有回答,紧挨着天地间那袭鲜明的红色沿河而坐。
山花于风啸中摇曳坠地,绵延十里绚烂成海。
岁月若能静止安和如斯,谁又愿意把一生寄托于争伐杀戮?与所爱之人三杯两盏淡酒,琴瑟惊落江燕,不用去想人间黄泉相距多远,说几句与子偕老、缘定三世,远胜君临天下却高不胜寒。他不是天生好战,而是世事不肯给他如常人一般活下去的机会,连这样并肩静坐的时光都屈指可数。
“从夕落山返回江南时,我并没有想到重振韦家霸业的路途会如此顺利,还以为至少要耗上半生的时间才能达成。现在回头看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所经历的无数次厮杀与谋算平淡得令人生厌,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倦怠了,有时候甚至想放手一切,什么都不理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醉上一回。”
“你也会醉?”夏倾鸾脱口而出。
韦墨焰侧头怪异地看了一眼,忽然轻笑:“你也会开玩笑?”
千杯不倒以酒为水的人说想要好好体验一场宿醉,平静淡漠冷若玄冰的人讲一句众所周知的调笑,不知道是受了明媚的山色影响,还是两人在一起已经习惯了放下身份,这两句对话竟完全不像是他们能说出的。
“都说月老未卜先知,通彻天命,他没有为你算上一卦?”
提起过世的师父,夏倾鸾有些黯然:“师父性格古怪,收留我之后便不肯再为任何人占命,除了教授功夫与奇门术数外很少说话,总是闷在房间里喝酒,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对我说些娘亲的事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