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双叹了口气,想了想,又笑起来:“这么说,我们现在还是在相互怀疑了。”
“大概是的。”江叶航也微笑起来,顿了顿又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阮芸双。”芸双大大方方答道。
“阮姑娘。”江叶航点点头,“似乎不是扬州人氏?”
“嗯,我是来扬州城找朋友的……哎呀,耽搁了这么久,今天怕是来不及了。”芸双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打算在天黑前到荷卿府上去的。
“我去叫厨房煎些汤药来。”江叶航起身,“阮姑娘既还有事,就请自便吧。”
芸双低头看了看睡在床上的男孩,小小的脸颊愈发红了,额角又有细细的汗珠渗出来。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芸双猛然转过头:“他在发烧。”
“嗯。孩子太小,身子单薄。”江叶航也走过来,“无妨。喝过汤药,睡一晚就没事了。”
“我留下来照顾他!”芸双有些挑战似的望着江叶航,暗恨自己丝毫不懂医术,也不知他说得对是不对。终究是放心不下。
“也好。”江叶航一笑,推门走了出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人轻叩门的声音,然后门被推开了,七八个束发长裙的女孩鱼贯而入,手上各托着盆儿碟儿,当先一个少女立在门边,盈盈一礼,抿嘴笑道:“婢子茗香见过阮姑娘。”
芸双见这个女孩才十六七岁年纪,眉目清秀,语声清脆,笑起来时嘴角有一对浅浅的梨涡。只听少女继续说道:“奉少主之命来给小公子送药,这药刚刚煎好,待稍凉些时让琴儿服侍小公子服下。还有给阮姑娘的晚饭,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家常野菜,请阮姑娘暂且将就些吧。那盒子里的点心倒是极好的,是扬州城里悦心坊买来的,少主说姑娘初到扬州城,吩咐拿给姑娘尝尝。那紫砂壶里是新泡的碧螺春,刚下来的明前茶,也不知阮姑娘喝不喝得惯?若是不惯便吩咐琴儿一声,叫她再换别的。这些毛巾刚刚在厨房里煮过,阮姑娘和小公子尽管用……”
她一边说着,那几个少女便将手中捧着的物事一一摆放妥当。
“啊,差点忘了!”茗香笑笑,拽过一个青色长裙的少女来,“这就是琴儿,今晚她留下来服侍阮姑娘和小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那名叫琴儿的少女连忙向芸双见礼。芸双笑道:“多谢费心——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茗香笑道:“少主特别吩咐,不可怠慢了阮姑娘。琴儿是我们中间顶妥当的一个,不似我们这般粗手粗脚,是以少主亲自吩咐要她过来。还有悦心坊的点心,少主还没吃上一块,就让给姑娘送来。婢子跟了少主这么些年,可从没见过少主对什么事如此上心……”说到这儿,忽然低头一笑,“如今一见,姑娘果然是个兰心慧质的美人儿。那就难怪……”
说得一旁的琴儿也低头暗暗笑了,其他几个少女瞥了瞥芸双,彼此交换了一番眼色,也抿嘴而笑。芸双被她们看得不自在,只好讪讪说道:“那就……替我谢过你们少主。”
茗香又笑了笑,带着女孩子们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屋子古怪的气氛。芸双和琴儿两个略带尴尬地互望了一会儿,忽然同时笑了出来。
第4章 三、春意
第二天,细雨无声地飘着,啁啾的鸟鸣声唤起早春的清晨,风儿带着泥土和花木的清香透过窗棂,温柔的扑在芸双熟睡的面颊上。
昨晚男孩的状况时有反复,她和琴儿忙到深夜,不知什么时候都半倚在床边睡着了。而现在,昨天把人折腾了一夜的小家伙正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疑惑地四处望望,试探般地低声叫:“爹,娘?”
芸双惊醒,见男孩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完全没有昨夜的病态。手掌覆上额头,果然不再发烧,转头找琴儿,屋内却静悄悄的,踪影不见。
男孩怯怯拉着芸双的衣角,低声要找爹娘。说起来,昨夜男孩的爹娘来探望过孩子一次,听琴儿说,他们被安排在其他客房暂住,应该离此地不远。只是如今连个可带路的人都没有。
芸双便牵了他的手,打开房门四顾,只见雨湿阶前,花木掩映,四下却是无人。芸双带男孩出门,沿着游廊前行,欲寻个丫鬟小厮带路。
也许是时辰还早,这一路都未见有人。游廊蜿蜒曲折,渐渐不辨方向,芸双暗叹江府之广,平生仅见,转过假山石,忽远远见到一处浓荫掩映的院落,有溪水穿院而过。再走近时,便看到院里几株桃李已经开了,粉粉白白在雨丝里连成一片。花树下是小小两三间房舍,青瓦白墙,朴素清幽。
芸双和男孩走上前去,先是高声问道:“有人在吗?”侧耳听时寂无人声,便掀起门帘,向屋内张望。房中椅柜家具俱是竹材制成,精巧别致。只是桌案上除了些许书籍和日常用具外,竟无任何装饰摆设,墙上更是四白落地,无一幅书画。与江府其他房间迥异。
就在芸双疑惑不知该进屋还是原路退回的时候,一个长衫老者远远地穿花渡柳而来,细雨中不需打伞,他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走到院落前才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少女牵着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正在江家少主的房门前探头探脑。
“什么人?”他皱眉道。
芸双也察觉到有人,转头看时见来人大约五十余岁,蓄着胡须,细长的眼睛锐利如刀,打量着自己,不怒而威,却不知是何人。刚要开口答话,忽听屋内有脚步响起,一个声音说道:“江北信祥钱庄阮掌柜的二小姐阮芸双,‘寒星剑’韩老爷子的关门小弟子。”
芸双急忙回头,看到江叶航懒洋洋地从里屋掀起帘子走出来。不同于昨日见到的华服公子,此时的他身着青色家常服饰,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嘴角淡淡含笑,眼中却透出些许疲惫之色。整个人看上去不如昨天那般光彩找人,倒是愈发显得飘逸清俊起来。
听江叶航道出自己师承来历,芸双睁圆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家少主轻笑,“在下倒也想问,阮姑娘一大清早,为什么会站在我的房门口呢?”
“我……”芸双初时见此处地处幽静,屋舍陈设朴素简单,以为是花园内的别院,没想到竟然是少主人的寝室,一时大为尴尬。忽然低头看到手中牵着的男孩,连忙说道:“这个孩子好象没事了,我带他出来寻爹娘,可是不认路,不知不觉就走到此处……”
“怎么?琴儿没去伺候吗?”江叶航偏过头问。
“昨天晚上是在的,今天一觉醒来就不见人影了。”
江叶航摇头:“都是我平日太宠惯她们。”说着,叫来茗香领了男孩去见父母,又嘱咐拿些吃的给男孩。才对芸双说道:“阮姑娘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少主,苏州那边的事还等着呢。”老者忽然插话,声音虽不高,却有不容辩驳的威严。
江叶航无奈笑笑:“一大清早的,连早饭都没得吃就要干活。”
疲惫地揉着眉心,他有些抱歉地对芸双道:“那么在下先送阮姑娘回客房,稍后会有早饭送到。抱歉在下不能相陪了。”
“不用了。”芸双道,“叨扰一夜,我也该告辞了。”
“也好。那么在下送送阮姑娘。”
芸双还想推辞,却想到若是没人带路,自己不一定又乱闯到哪里去,只好点头:“那就有劳公子了。”
一旁的老者有些戒备地看了芸双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摇摇头,只说道:“我去前厅等少主。”随后转身离开。
望着老者的背影,江叶航低声说道,“那是吴叔,江府的总管。虽然看起来很凶,事实上……”说到这里自己笑了一声,才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