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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载零九个月,七天。”不想潇潇君临天下,对于这等儿女私事依然明了于心。我愣在当场,险些失手掉了手中的玉箸。
母后却没有注意我的失神,而是继续平静地问道:“霄云,我嫁你时说的话你可曾记得?”
“记得——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荣则辅我安天下,辱则随我流落荒野,就算做鬼也相随。”
听着潇潇一字一句的念出当年的情话,我不禁听得痴了。和晨昱海誓山盟,一直在富贵温柔乡里,何曾如此风雨飘摇过?其实,我一直怕他即位为帝,一直怕他出去奔波征战,莫不知这样经历风雨的爱情才分外浪漫,甚至一句话,一个字便令人肝肠寸断。
“你可记得你如何迎娶容妃?”
“因你怀着晟儿,身体不便,我一夜醉后宠幸了侍奉的宫女,第二日你便说慕容家小姐温柔娴淑,让她进宫为妃,代你照料左右。后来,宫女怀了灏儿,你便请奏于我,封她为珍妃。”
“贵妃呢?”
“你说要安天下须先安颜家,以国事为重,封贵妃之后,颜老将军交出涪城军权,以年迈为由,告老还乡。”
“梅妃呢?”
“梅妃——,那年,你师父六十大寿,我与你微服同往,归途中遇人行刺,迷失在西山。是梅妃救了我。临别之时,我问她要什么赏赐,她说只愿终生伴君左右。你说难得有女子对我如此痴心,便收了她入宫为妃。”
“……”听着二人一问一答,我不禁愣住了,如此深情,怎会下毒相害?
只见飞雪忽然起身跪于地上,道:“霄云,听你如是说,我此生已再无遗憾。我知你一直在暗中查此次中毒之事,我与玉华宫上下愿接受大理寺调查,无论生死,也绝无怨言,请皇上降旨。”说着,飞雪已泣不成声,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散落。
一片冰心(4)
听她如是说,潇潇忙强撑着起身。
我上前搀住他,他颤着手伸向母后,道:“飞雪,你我结发半生,我虽贵为天子,却从未在你面前摆过威仪,这次我也信你,绝不追究,就算是有人借你谋害于我,我也认了!”
“皇上,臣妾恳请您彻查此事,如是臣妾宫中之人,臣妾甘愿受罚!”母后语气坚决,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闻言,潇潇跌坐在一旁软椅上,叹息道:“飞雪,你不要这样,你虽出身江湖,但朕这些年从未疑心于你,此事确实不便声张,朕答应你派人暗地查访玉华宫的下人便是。”
母后这才含泪应了,盈盈拜起。
事情至此,我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于是告辞去了东宫,这么晚了,不知西门还会不会等我。
果然,回到东宫,我便被告知要留宿一晚,原来西门临时有事,下午送我入宫之后,便走了。
想来在东宫留宿也多有不便,我又折返回了玉华宫,想看看母后那边的情况。不料中途便看到了皇上的步辇缓缓往玉华宫移去,我忽然发现自己怎么这么糊涂,母后和潇潇刚刚和好,我回去又算怎么回事?
踌躇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宫中林鸿阁外,刚好遇到了母后的贴身丫鬟冬凌回来取东西,我便悄悄拉了她,说想找地方住一晚上,不过不要告诉皇上和母后。
这丫头在母后身边多年,自然心思机巧,带我进了林鸿阁的偏房,叫了两个宫女侍奉左右。
谁知,当晚,宫里便发生了变故。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便被一群士兵从暖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反绑着押到了太和殿前。
原来,马腾落网自尽,晨昱已在折返,沈相也在循着蛛丝马迹追查马腾弃城通敌的证据。一切都对晨光一党不利,或许晨昱回京之日,便是他们覆灭之时。
于是,一夜之间,颜骏带兵闯入宫墙,控制了除东宫和玉华宫以外的所有地方,宫中大部值守的卫军皆被人下毒,毫无招架之力。
大殿之前,各房后妃悉数被押,只是少了母后、蓉妃和贵妃。我忽然后悔昨晚怎么不留在东宫或者去玉华宫就寝?这颜骏一副奸佞之相,傲然立于马上,时不时将目光往我这边扫几眼,不知是不是因晨昱的原因特别恼恨于我。
宫变(1)
片刻之后,大殿前忽然肃静下来,原来是潇潇在母后和贴身护卫的陪伴下来到殿前,虽然有恙在身,仍难挡他君临天下的气势。
颜骏见状,忙翻身下马,携部众跪地行礼道:“臣等叩见圣上万岁,娘娘千岁!”
“哼!”潇潇冷哼一声,怒斥道:“颜骏,你还敢称臣子!难道带兵入宫,挟持朕妃也是为臣之道?”
不料颜骏并不慌张,而是抬首正视着潇潇,中气十足地答道:“皇上,臣颜骏并无不敬之意,今日如此只为向皇上讨个说法!听闻太子有恙在身,皇上有意立七王爷为储,不知所为何由?自古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还请皇上三思!”
“哦?爱卿今日前来,就为劝谏?那好,朕赦你擅闯宫廷之罪,立储之事,朕自当慎重。”
“臣斗胆请皇上在群臣面前承诺不立靖王为储,也好去了诸皇子的疑虑。一来靖王早年未在宫中,不谙政事,二来,他已近而立之年,从未征战,三来,他久居山野寺庙,颇有超凡脱尘之气,且听闻他拒了沈家三小姐,与一来历不明的女子私定终身,且为她一直不肯为皇室延续血脉,如此恣意妄为,不忠不孝之辈,怎能担当国任!”
这老家伙,不愧在朝中屹立不倒几十年,本是他带兵私闯皇宫,挟持嫔妃,现在他反倒有理了,好像他怎样忧国忧民似的!可惜晨昱不在,不然真想拔剑上前向他讨教一番!
不过他也言之有理,亏我之前还总是任性……
见皇上沉着脸不语,老家伙继续逼迫道:“老臣今日犯上欺君,实出无奈,老臣年事已高,今日此事皇上若能给臣等一个交代,臣愿交出所有兵权,告老还乡。”
我不禁看向潇潇,不必说,他自然不会答应。不过,颜骏交出兵权的话确实让他有所动容,不是为之所动,而是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似乎是在嘲笑。
连我都知道,那是半壁江山的军权,也是先祖皇帝打下江山之后,一直难以从颜家手中收回的东西,百余年来,这一直都是颜家的筹码,他怎会轻易交出?
今日若随他意,二皇子出身低微,一介武夫,三皇子晨曦不问朝政十余年,五皇子晨峄、六皇子晨风不过都是跟班,天下还不是晨光说了算?
正僵持着,忽然从颜骏身后走出一名身穿淡青色劲装的男子:“老将军,跟他废话什么!”
宫变(2)
正僵持着,忽然从颜骏身后走出一名身穿淡青色劲装的男子:“老将军,跟他废话什么!”
只见此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但说话却是中气十足,掷地有声。方才自军中走出之时,身若蛟龙,但此时立于潇潇面前,脚下却似有千斤,纹丝不动,一看便是练家子。
只听他毫不客气地冲潇潇点了下头,道:“东方霄云,敝人大理国青龙,恕不能行礼。敝人乃老将军世交好友,皇上如此废长立幼之举敝人窃以为不妥,故今日助老将军前来讨个公道。敝人及手下兄弟们皆为江湖浪子,无甚涵养,还请您早下决断,不然动起手来,恐伤了和气。”
说着,他将鹰隼的目光投向早已被押在一旁的嫔妃,我心中暗自庆幸,他并未像颜骏一般关注我的存在。
潇潇并不为所动,沉着地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高士既然非本国人士,又是颜家故交,应知这其中的利害,废立太子之事乃我国内政,如今若外族插手,那颜太尉的带兵进谏将变成通敌卖国,其罪,株连九族!”
“哈,皇上不必危言耸听,敝人既敢来,自是有胆动手。但敝人依然要奉劝皇上一句,
江山传谁不是传?可您更应该为您手上那毒瘤想想,不是吗?”
闻言,潇潇不禁一愣。
而这人却趁潇潇低头的瞬间,竟灵蛇般折弯飞至我身前,一把拎起早已被困得结实的我。
“还有,这位可人儿是靖王妃吧?东方霄云,其实那老七有什么好?女人都被他抢了,还要传位于他,你这父亲未免牺牲也太大了吧?所以,我决定先了了您这块心病,如何?只是,晨昱小儿若是回来,不要找您这做父皇的拼命才好,哈哈!”
说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一粒药丸,我只觉得喉头一滞,一颗火烫的东西已滚落腹中。
潇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青龙,你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