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我的地方,半晌,缓缓抬起手。
绕到後颈,摸索著解下垂在胸前,已如讽刺般的黑水晶项链。
他伸长手,慢慢地松开,让其在我眼前,滑落──犹如难以挽回的流水。
水晶掉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振荡著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
两行泪水,流淌在她出奇苍白的脸颊上。
芷欣……
我还给你了,是我的,不是我的,都还给你了。
她转过身,绕过怔著的孟星桥,走出了大门,将我……远远地抛在身後。
蹲下来,拣起握在手心,棱角分明,磕得生痛。
早已注定的──劫数。
走向玄关,被拦住,望他一眼,继续向前。
“你等一下。”他向我身後喊,“你不留他吗?”
没有声响。“你会後悔的。”孟星桥又叫道。
我的手扶住门,从身後一股力量将门推上,发出“砰”的一声。
“要去当回好哥哥吗?”
“你明知道的。”我,无从选择。
“……再留一天。”
许久。
“……好……”
我想起在哪里见过孟了,头脑中的记忆如此的清晰,令人哑然失笑。心还在跳动,我静静地体味。
孟拿了些东西。
“请凌君帮我请一下假。”
他点点头,看一眼我攥著不放的链子,水晶取下来了,扬说老抓著,会受伤。
“这是你的?”
“算是吧。”
“扬老是拿著翻来覆去的看,我都快把他当成恋物癖的变态了。一个捡来的东西哪会这样,就算是银的也中过几十块钱。原来是你的,那就难怪了。刚才那个是姓罗吗?你放心好了,女孩子的话,扬来一个挡一个,来两个挡一双,包你安全。”
“你……大概误会了……”
“误会?”他指著脸上的伤,“误会会一句话不说地给我一顿拳头吗?还揍了两次呢!不就是抱一下吗?我是怕你昏倒到地上会摔个粉碎性骨折耶!真是误交匪类。打起来了不知道留点情面,以为每个人都是像他那样的钢筋铁骨呀。”他碎碎念一堆,突然“哎哟”一声。回头时,怒火化为谗笑,“扬老大……”
“拿了东西还不快走?”
“老大,你搞搞清楚,这可是我家,回家可不是什麽十恶不赦的大罪,你摆张阎王脸吓谁呢?喂,我还没说完呢!喂──”
声音关在门外,扬的动作驾轻就熟,一气呵成。
这个,大概就是典型的鸠占鹊巢吧。
唔……我又不是在说你……
敌不过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我转身向後,“我饿了,今天吃什麽?”
我已经想通了,究竟会如何,反正一向是随遇而安,或者说随波逐流。
晚餐是饺子,我面前的碗里有十个,扬的则数不清,当皮与馅分离,又捣和了些汤汤水水,任谁也数不清。
扬吃得很香的样子,我则食不知味,好像喝了满口汤的是我。
“别担心。”含糊的声音,塞了满口的食物,扬没有抬头。
放下筷子,“我没有。”站起来,移开椅子。
眼前旋转,涣散的影子,“扬……”怎麽会……
黑暗一片笼罩上来。
再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枕著的地方有暖和的气息,扬盯著我,视线的相对,直至不再半昏半迷。
“安眠药?”过去常吃,口感差不太多,没什麽改进。
“我怕你想不开。”
“我的样子像吗?”而且有什麽想不开的,人生?命运?我有吗?
“你太平静。”
“什麽烂理由?”我掀开被了要起来,被他拽回去,跌到身上,果然硬梆梆的。
太平静?太平静也是错误吗?更何况,我真如表面的平静?
“想见他吗?”
靠著他的胸膛,头好像做了左右的运动。
“人为什麽会喜欢另一个人?”
扬闷闷的,半晌道:“不知道。”
“我原以为是因为寂寞。”
“後来呢?”
“……我也不知道。”
扬苦笑,“你呀……”
大部分的时候,总在脑子里转的不会是那个人,只是闲了,会想起,然後会莫名其妙地放下一切,发呆,或者见他,远远的一面,会心一笑,又回归真实。
依旧寂寞,不再寂寞。有时候,会以为并不如想像中的深,淡如幽谷芝草。又离不开,心揪起来。
那样,是喜欢罢。没得比较,左右徘徊著。
不想见,见了又会不甘心,会多想,渴望那一双眼光里,有我,不是披著哥哥外衣的陌生,是单单的人。
这种心情,说不清道不明,也没办法叫别人懂。
扬,我是不了解的。听到他先前的话,有点吓到的样了。明明无交集的,仅有的几次谈话也是清汤白水。
我问他,他反问我:“相不相信一见锺情?”
不信。干脆的回答让他失笑。
那就没什麽好说的了。
他搪塞的技巧的待提高,可惜听者并非是个执著的人。
链子大概是某次来学校找人捡到的,虽然我有点怀疑他的妙手空空的绝技,怨刚刚才说“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把那条破链子还给你”。浑然不将原主人的主权放在眼里。这种人居然参过军,我对国家的钢铁长城还真是怀疑。虽然现今当兵是个肥差,供吃供住还安排工作,有人走後门都想留在部队,但好歹还是要挑选一下吧。
扬对我的学说已经到了无语问苍天的地步。
我嫌他的表情不顺眼,按住他手臂上的某处伤口,他痛得扭曲著浓密的眉毛,大叫著要掐我。
我钻进被子里,他也跟著进来。
狭小的空间,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後。喘息声,感受得到。黑暗里,耳朵都灵敏了些。
快闷死了,一点也不好过。我抓著被子,刚掀起一角,光亮的稍泄让我瞧见炯炯的双眼,手被压住,他倒过来。
干嘛?
你说呢?
放开……
死也不放……
心,跳得极快。如潜入水中的飞鸟,力气被抽干。
哑著嗓子,低沈的,似有似无。
一叶扁舟,在波涛中沈浮,快淹没的预感,向下坠。
怕吗?
……
无法解释,不能解释。
是单纯的,想要暖和丰收来,无关其它的本能……
还是救赎的逃避……
方感觉,心底好似结了冰,即使如此激烈,依旧寒气逼人。
碰触的地方,早已麻木。
恍惚中,只剩一片蒹葭苍苍,竟如隔夜杜鹃所栖的栈地,点点斑斑。
(23)
这是哪里?
地狱。
你是谁?
你的同类。
不,这不是,你是扬,而我是……我是谁?
记不起来,头好痛。你知道我是谁吗?
为何抱住我,为何束缚我,为何……
不──不要……不可以……
为什麽不可以?
……你不是他,别碰……
他?只能是他吗?
他是谁?你不要再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