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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没有抬头,边夹菜边说:“师傅让我们提防蹴雪。”
不理会寒竹停在半空的筷子,长秋夹起一小口米饭,更正道:“其实师傅的原话是,除了蹴雪。”
作者有话要说:人出生的时候手里紧攥着的是前世的“舍不得”,今生的“这样啊”,还有来世的“为什么”,握的太久容易捂坏,握的太短小心弄丢
22、第廿二章 。。。
寒竹回到幽篁苑后也一直在想长秋的话,师傅为什么让他们除了蹴雪,难道他也认为报仇的风声走漏了,而且那个捅出消息的人就是蹴雪?寒竹不禁想起他向蹴雪说走嘴的情形,客观上来讲,不会有人比蹴雪的嫌疑更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寒竹就是觉得蹴雪绝不是城府那么深的人,也更不愿意相信蹴雪会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
长秋几乎一整天都没说什么话,寒竹此刻很想知道他的看法,以前寒竹总觉得长秋就是一只大开的扇贝,心里想什么一目了然,而现在他才意识到那都是建立在长秋愿意向他袒露的基础上,一旦长秋合上外壳,那寒竹就全傻眼了。
考虑到师傅病情严重,寒竹给王家的两位公子飞鸽传书,希望他们能过来看看老人。几天后,两位公子风尘仆仆的赶来,身边却少了那几个公子小姐。
寒竹一边给他们引路一边问:“怎么不见上次那几位?”
几月后再见王二公子,感觉比先前温和了不少,容貌还是艳丽异常,见寒竹问话答道:“见异思迁,乐不思蜀。”
寒竹听得一头雾水,尴尬的看向王大公子,他却笑得一脸狡猾:“本来就没有定,哪谈得上迁呢?”
寒竹知道这个话题很深奥,干脆不再说话,陪笑着带他们进了师傅的卧房。
在床边伺候的长秋一见人来了,便和两位王公子问了好,然后得体的退出屋子,紧掩房门。
寒竹看见长秋出来很想和他说说话,却始终迟疑着不敢上前,长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寒竹这才懊恼的蹲在地上叹气,和长秋没交流的日子看来又要加上一天了。
因为忌惮陌裔已被藐云阁的人盯上,王家两位公子还是赶着天黑前下了山,掌门的塌前又只剩下寒竹和长秋。夜已经很深了,掌门却迟迟没有睡去的意思,可能因为见到了王家的后人,他的气色突然好了很多,脸庞也有了些许红光。掌门把寒竹和长秋叫到眼前,颤巍巍的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锦囊,吃力的交到寒竹的手上。
寒竹提起锦囊的下角,两个长命锁伴就着清脆的碰撞声滑落在他的手心里。
“为师的大限就快到了,想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除了大哥就是你们两个了,我知道你们恨我,恨我把自己的仇恨强加在你们头上,害得你们这两个无辜的孩子不得不面对生死的浩劫。但是师傅我一生无后,你们就是我的孩子啊,除了你们我还能指望谁呀……。这两个长命锁为师本想等你们报仇前再给你们,可现在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在天有灵化成这长命的锁链,好好的保护你们。”
寒竹和长秋看着老泪纵横的师傅双双跪倒在病榻前,忍住哽咽将银锁戴在脖子上。掌门又把手伸向寒竹,示意他把自己拇指上象征掌门地位的扳指取下来。
“师傅,这使不得!”
“竹儿,听话,我死以后你就是菟於山陌裔派的掌门人,天经地义,莫要再推辞。”见寒竹终于把扳指握在手里,掌门又握住长秋的手,说:“秋儿,自此以后你和寒竹既是兄弟也是主仆,你要像你们的干爹辅佐我一样好好的辅佐寒竹,陌裔上上下下就靠你们了。”
冷冰冰的手被长秋紧紧的反握住,掌门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好了,我累了,你们先出去吧,对了秋儿,别忘了为师交待你的话。”
寒竹狐疑的看向长秋,长秋点点头,然后径自退了出去。
刚出院子,寒竹就抢步截住长秋,开始了几天来和长秋的第一次谈话:“长秋,你真要伤蹴雪?!”
“骗子…。”
寒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便弯下腰平视长秋问道:“我问你是不是真要按师傅说的伤害蹴雪,你在说什么啊?”
长秋微张开嘴却终究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从寒竹身边绕了过去。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寒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长秋,即便在两人关系最暧昧不安的时候长秋也像司南一样执着的看着自己,而现在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畏缩,甚至连看自己一眼也不敢了呢?
寒竹再次堵在长秋面前,霸道的托起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长秋想挣脱却拗不过寒竹,干脆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两道泪水也就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寒竹手足无措的放开长秋,却又立即把他抱回怀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寒竹已经无力消化,在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长秋,生自己气也好,怨恨自己也好,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长秋感到眼皮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温润的让人心都碎了。在他即将沉溺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响在了耳边,它说:“周长秋,你是林寒竹的毒,快点离开吧,你又要伤到他了。”
这个声音是长秋自己的,一平一仄都出自他的胸腔。恢复理智的长秋猛的睁开眼,推开寒竹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后没有传来呼唤,只有细不可闻的哽咽。
几个时辰后,一轮新的太阳从天边升起,辉煌的光芒扫过陌裔的每一寸屋脊。雄伟的大殿里,陌裔上上下下所有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长老、弟子、丫头、厨子,无论何种身份,他们此时都穿着同样素白的孝衣,寒竹跪在人群的最前面,几步外的高台上躺着老掌门的灵体,为了让陌裔躲过这一劫,他了断了自己的性命。从这一刻起,他一手创立的菟於山陌裔派,改朝换代。
在众人的注视下,寒竹招来门中的信使,站起身异常冷峻的说:“立刻动身去藐云阁,就说菟於山陌裔派老掌门暴病仙逝,新掌门需尽披麻守灵之礼,无法到往聚贤大会,请鸿帮主体谅。另外吩咐下去,将老掌门仙逝的讣告尽快送到各大门派,不得有误。”
“是!掌门。”
信使的话提点了众人,顷刻间满堂男女低头垂目,异口同声:“恭请掌门发号施令,我辈必将万死不辞。”
周寒竹如立于鸡群的仙鹤,视线一马平川的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埋着头的子规、埋着头的烛尘、埋着头的绮珑、还有埋着头的长秋。
寒竹抬起左手,红火的扳指就从宽大的衣袖中露出来,他知道撑着师傅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等着刘钦丧命,而这次他为了陌裔、为了自己和长秋,竟连这最后的期待也放弃了,不会有比这再惨烈的牺牲了。所以,林寒竹从老掌门手中继承的不只是他一生的心血,还有他一生的遗憾,复仇子报,天经地义,刘钦,后会有期。
既然已是掌门,寒竹自然不能继续住在幽篁苑,明知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寒竹还是孩子气的把物品弄得乱七八糟,想尽办法拖延着搬走的时间。
荷塘的另一边,烛尘过来给长秋添茶,却发现茶杯还是满满的。见长秋没在忙什么,烛尘就和他聊起了天:“大公子,不,掌门那边好像快收拾好了,一想到他和绮珑姐要搬走,心里还真是有些空落落的呢。”
长秋不语,烛尘也不在意,她早就习惯长秋闷闷的样子,想来他此刻心里也不舒服。
“虽然明知只是搬到后面的主院,却总觉得像要久别一样。只怪这么多年来住的太近,想见面了走几步就能见到,人都给惯懒了。以后大家离得远了,就算心里再想恐怕也会因为路程变远而少见面吧。不过没关系,只要心里惦念,祈祷他们一切顺心,这样即便不见面也不会难过了。”
烛尘没读过书,字认识的也不太多,但就是这么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豁达的胸襟不禁令长秋刮目相看。于是沉寂了一天的长秋说:“没想到烛尘竟和庄子的看法不谋而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