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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辑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扶容,我有生之年能听到这句话,夫复何求啊……。”
流楫自己都不知道,汩汩黑色的血液正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蹴雪这会是真的害怕了,他不在吼流楫,转而跪坐流楫面前,尽量温和的说:“我们赶紧找个大夫好不好,快些包扎好不好……。”
流楫摇摇头,说:“别再找什么不相干的人来,我难道不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吗。人的命天注定,不要再争了,陪我最后一程吧。”
明明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可蹴雪听了心里还是像刀绞一样,眼前的世界也是虚虚实实。
“扶容,我有时总想等死了要是能藏回老家该多好,否则总像个孤魂野鬼,只可惜今生是再也回不去了……不过要真有来生,不管我生在哪里,死了也一定要家里,回到突厥的家里……你到时候如果还记得我,也去那里找我吧……”
蹴雪闭紧双眼,换上往日淡漠的面孔,语气不咸不淡却说出重过千金的誓言:“好,如果有来生,不论我生在哪里,死后都会把自己葬在突厥,一言为定。”
流辑靠在蹴雪肩膀,轻声说:“我这一辈子就是想把你拴在身边,以前你身体不好,我还总是害怕你会死在我前面,呵呵,现在这样其实很好,虽然自私,但是真的很好。”
蹴雪抱着流辑,点点头说:“你真没用,告诉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活到活不动的那天为止。”
流辑的声音情不可闻:“这样就好,要好好的活着,只要不死,就好好的活着……,扶容,我……。”
流辑终于闭上了眼睛,虽然他还有未完的话,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已经用生命给蹴雪重复了无数次,蹴雪没有哭,只是静静的抱着流楫,整个夜空都成了离别的装点,悲伤的无比华丽。
又是几束烟花绽开在夜幕下,零星坠落的光芒消失回到大地的归途。
几个时辰后,新年的太阳以万年如一的姿态将光芒与生机赐予她的孩子,在她燃烧的博爱中,是芸芸子孙的源远流长,生生不息。
又一滴泪从蹴雪的下颌流下,却在即将落到流楫眉心时被蹴雪匆忙的拦下。也许是天寒地冻,也许是因为流楫服用过【天吴】,尽管已经过了一夜,流楫的面容鲜活的像昨天前的每一天一样。
一阵风起,几卷雪尘凌乱流楫的鬓发,蹴雪伸出手想帮他理好却迟迟放不下去,最终却是把整个头埋进了流楫冰冷的胸膛,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三十晚上夜不眠,人们喝酒的喝酒,耍钱的耍钱,大多蒸腾到早上才睡去,所以这个早上安静的肃杀。突然,叮叮当当的响声由远及近,一身火红皮袄的绮珑一脸不耐烦的走了过来。
本来昨晚绮珑和一帮丫头们打花牌打的正起劲,一个小弟子却告诉他寒竹让她天亮之前去后山收拾些东西,绮珑当时答应的痛快,可是很快就忘了个干净,直到早上打算补补觉时才想起来,只得臭着脸爬上后山,心想着不知道林寒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这么大个后山有什么能收拾的!
走到近前,绮珑一眼就看见了树下跪坐着的蹴雪还有躺在他腿上的流楫,正要撇嘴方才注意到横尸在不远处的榕觅。
绮珑很纳闷是谁大冷天的躺在雪地里,而蹴雪他们居然还就这么无动于衷,于是小跑着凑了过去。当他看清楚榕觅的一刹那,胃部猛的一缩,瘫坐在地上吐了起来。
“蹴雪公子,这个死人是谁啊!”绮珑压着胸口来到蹴雪面前,本就被榕觅那可怖的死相吓的慌神的绮珑这会在看着“沉睡”的流楫,忍不住一脚踢到他大腿上:“你别装死了!这有个死人你们看到啊,快点把他弄走啊!”
流楫的身体被绮珑一踢,无力的来回晃荡。蹴雪没有开口,吊起眼睛瞪向绮珑,绮珑瞬间感觉天灵盖发凉。
感到流楫的一样,绮珑畏缩的问:“他,怎么了?”
蹴雪利落的说:“死了。”
死了?!绮珑是讨厌流楫,但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突然死掉,何况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喜庆的时候。绮珑明白蹴雪不开玩笑,所以这会子她只剩下不可置信的呆站了。
蹴雪用手背轻轻掸掉流楫腰间的脚印,低下头覆上他冰冷的嘴唇,紧紧贴合的同时淡淡的说:“巴夏尔,我爱你。”
绮珑在知道那个奇丑无比的死尸是榕觅后,识趣的没有再追问,而是和蹴雪一起把他的尸体草草埋进了松林,就在扔进浅坑的时候,蹴雪忍着呕吐的冲动扯开榕觅的衣襟,果然在他灰黑色的胸脯上看见了一个金黄色的虫状的蛊。
满头大汗面色难看的绮珑拍拍手,转头看着靠在树上的流楫,过了很久才红着眼问:“他怎么办?”
蹴雪出乎意料的平静,蹲到流楫面前,扯了扯流楫的衣襟,然后给他仔仔细细的整理好仪容,最后淡淡的说:“……火葬了吧。”
不会武功的蹴雪和虽然习武却是女流之辈的绮珑忙活了一上午才将后事料理妥当,蹴雪捧着流楫在沉睡着的檀木盒子,扬头缓缓离开了后山,一直止不住哭的绮珑哆哆嗦嗦的跟着蹴雪,却始终不敢追上那十步的距离。
背后午阳正盛,张扬舞爪的填满雪地上那个人形的凹陷,一卷风过,雪坑里一只早被冻死的黑色蜘蛛随风转起了圈子。
蹴雪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屋子,这次他是真的一个人了。蹴雪将檀木匣子摆上香案,和正供着的另一个木盒排在了一起。
蹴雪在香案对面默默坐了很久很久,然后抱起另外的木盒走出了房间。
当蹴雪再见到分开没几个时辰的寒竹时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正值年少、英姿勃发的林寒竹竟然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寒竹就像没听到蹴雪进来一样,仍然斜靠着软榻,痴痴傻傻的盯着手中的核桃,似乎从未改变过姿势。
蹴雪明白寒竹的感受,分分寸寸。
知道寒竹不会先开口,蹴雪也无言,只是双手捧着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炕桌上。
寒竹抬起通红的双眼,似是趵突喷薄泉水,又像塞北龟裂干涸。
“周公子……没有违约,他回来过年了。”
寒竹扫一眼木盒,淡淡的说:“知道了,你先走吧。”
蹴雪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尽力压抑着说:“……巴夏尔说,周公子临走前让他这个核桃交给你,然后告诉你来世他自会寻到你,若相见不识,就请牛郎织女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