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地方,自然是你作主了。”沛玉道。
“那就开席吧。”小玉吩咐道。
立刻,在红船顶蓬上摆上了一张大圆桌,众人围桌而坐,菜肴倒也丰盛,正中是一大盘粽子,边上一圈儿摆着醋溜夏鱼、清蒸仔鸡、红油焖肉、粉条腊肠及一些咸蛋皮蛋,更备上了一整坛雄黄酒。
众人环立桌旁,却并不落座,眼看着热气腾腾的酒菜,却都无动筷的意思。沛玉不由说道:“曲小姐,大家都等你入席呢。”
小玉却笑了笑:“还有一道菜,这就来了。”说完,她亲自下厨端了一盆菜上来,沛玉看了看,原来是一盘不起眼的百叶包。
“大家请入席吧。”小玉摞下话来,众人纷纷落座端坐。
小玉自桌上拿了四只粽子,用一只海碗盛了,然后起身离座,走到栏杆边,手捧过顶跪下磕了三个头,将粽子连碗一起扔进江里。
沛玉见了肃然起敬,对小玉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小玉虽为女流,平时有些做法放荡不羁,可是却崇古尊贤,现在恐怕已没有什么人再重视这类细枝未节了。他不由得赞叹道:“小姐真乃女中丈夫,屈大夫若是魂魄有知,今日还有人祭典他,也该瞑目了。”
小玉站起身,微微笑道:“这些可是我亲自包的呢,大哥可想尝尝?”
沛玉黯然神伤:“你是不是在说我也该投江自尽?否则怎能吃到江中的粽子,可惜我全家皆被谗言所害而发配异乡,纵然投入江中,又有谁会包粽子祭我?”
小玉看了看他,眼睛不由一亮,却不动声色地说道:“谁让你吃这些?桌上有的是,你要吃我替你剥。”
沛玉又叹口气,坐到旁边。
那边龙舟竞渡,这边酒菜渐尽,边吃边看,倒也情趣独特,沛玉胡乱地挟了只百叶包塞进口中,不知不觉地吃了。吃着吃着,忽然发现众人都放下了筷子,面呈惊惶地看着他。
沛玉尴尬地将百叶包咽下,这才注意到别的菜都快吃完了,唯独这百叶包和咸蛋皮蛋没有人动筷,他不由问道:“怎么,这两样菜不好吃吗?你们怎都不吃?”
众伙计、艺人都暗暗为这姓叶的笛师担心,小玉好笑地摇摇头,叹道:“你也真是的,每年这两道菜到了这时候,即使你烧得再味美,也不会有人去碰的。”
“为什么?既不能吃为什么还要端上来?”沛玉好奇地问。
“我也不想上,但每家都这样做,我也不得不为,这百叶包和全蛋,也就是卷铺盖滚蛋的意思,你想有哪个愿吃?”小玉解释道。
“原来如此。”沛玉恍然大悟,“那别的菜还有什么讲究?为何这等铺张,又全是腊味?”
“今天的菜这么铺张也不是我一家,其实,你以为每个做老板的都会好心吗?这些菜虽没讲究,但是腌腊的东西一过今日就会生虫变味,不吃也得扔了,与其如此,不如装个大方样子。”小玉细细说道。
“我真是孤陋寡闻。”沛玉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他人见小玉对他如此殷勤,不象会辞退他,也一起放怀大笑。
这边吃得热闹,那边赛得更欢,不一会儿就比出了名次,优胜者自然欢天喜地去领赏,输的则灰溜溜地躲到一旁,但是整个氛围还是十分热闹。
下午,自然另有一些娱兴节目,沛玉和小玉让曲韵划上条小船送他们一圈子绕着玩了过来,晚上才领着曲家班去到郑衡船上。
但是官船上的一切已与昨日大不相同,竟是戒备森严,连戏班上船也要搜身,小玉本是女流,自然不能让人到处乱摸,最后还是惊动郑衡请夫人出马,小玉才勉强让步。随后官船往南驶去,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遇到一大队官船,郑衡靠上了其中的一艘,那船上人却只让郑衡和小玉过去,其他人全留在苏州府官船上。
不一会儿,那边递过水牌来,点了四折,分《闺塾》、《游园》、《拾画》、《玩真》,于是这边弹奏那边唱,在两处演起来。
四折戏没用多久就演完了,沛玉以为小玉马上就能回来,但那边寂寥无声地过了好一会,又将郑夫人请去谈了很久,小玉才满脸沮丧地在郑夫人的陪同下走了回来。
“大哥,你和大家先回红船去吧,我还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小玉边想边说道。
“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沛玉关心地问。
郑夫人在小玉耳边低语数句,小玉才说道:“大哥别怪,那边有位贵夫人非要留小妹叙话,大概要很晚才能回去,你先走吧。记住,见到曲韵就说要起风了,让他把船停到刮不到风的地方避一避。”
沛玉有些莫明其妙,但既是小玉要他回去,他只有照办了,况且戏班里这么多艺人僵持在官船上也不是事情,他只得点头答应了。
小玉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苦笑着向他摆摆手,重又回到那边大船上去了,郑衡夫妇也回来送他们回红船去。
回到红船,天已经黑透,白天热闹喧哗的船只全不知去了何处,江边只剩下一艘孤零零的红船。
九
第九章荷花池夜笛哥儿问般配醉芳楼噩耗吴少祭家人
小玉留在大官船上,早已存了必死的决心,但是她却不忍连累沛玉,是以并没坦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反而传话曲韵全部后撤躲避风头,擅自改变了整个刺杀计划。她更为了曲韵能将沛玉带到较远的地方,甚至还把行动推迟到第二天拂晓前,直到东方已露鱼肚白,眼见得再也拖不下去了,她才缓缓抽出进舱时偷偷藏在枕下的匕首,猛地向身旁熟睡的恭亲王刺去。
恭亲王是个精明人,早觉这女子奇特,暗地里已提防着她有不轨企图,先已装醉躺下,整晚又都假寐,就等她动手抓她个心服口服,等来等去却始终不见有所行动,眼见天快亮了,心中便又转了念头,只要她熬到天亮,他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送她回去。不曾想就在他以为没事,放松警惕时,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已向他胸口剌来,他猛地一滚,虽躲过要害,臂上却还是划出了一个口子。
恭亲王自谅武艺精湛膂力过人,也不声张,只一回合便夺过刀来,掷在舱板上,口中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行刺本王?”
小玉凛然昂首,闭目等死。
外面兵丁听有动静,敲门问道:“王爷,王爷有什么吩咐?”
恭亲王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忙说道:“你们走开些,我还没养足精神。”
“喳。”兵丁遵命退开,他才继续问道:“我与你近日有仇还是往日有冤?”
小玉轻蔑地看他一眼,不肯作答。
恭亲王想了想,才说道:“你今天不过十六七岁,况且,我久居京城,更不会与江南女子结下梁子,冤仇是说不上了,除非──”他顿了顿,这才问道:“你姓顾还是姓吴?”
小玉鄙夷地扭过脸去,恭亲王拍拍脑袋,啧啧连声:“哎呀,我怎么忘了,你明明是曲家红船的,怎会姓顾姓吴呢?不过依你们汉人的规矩,女人总要跟别家姓的,对不对?你可以老实告诉我了,你到底姓顾还是姓吴?”
小玉不吭声,恭亲王继续自言自语:“你不否认,那就是说你承认了,你不是姓顾就是姓吴,要不然就是将来会姓这两个姓,对啊,你该不会又要姓顾又要姓吴吧?那可惨了,假如把你斩了,还得麻烦本王把你一分为二,一半给顾家一半给吴家,保不准他两家争多抢少,在阎王面前吵来吵去的,想来一定有趣。”
小玉只打定了主意不开口,恭亲王也不管她,只顾自说道:“不过,那也太麻烦了,我倒有个主意,好让你既能姓顾又能姓吴,而且死后还不用分尸。我说个秘密你听好不好?那吴家娶的夫人是顾家的独女,我还听说吴家少公子最是聪明伶俐,他已经预备着要改顾姓,好承受顾家那万贯家财,你嫁给他好不好?这样你就不必分尸了。”
小玉听他口中提的象是沛玉,不由回头瞪他一眼,他却涎着脸皮笑道:“难得美人开颜,这么说,我没有说错了,你就是那吴沛玉的老婆吧?或者你们还没成亲?”
小玉脸一红,大惑不解。
恭亲王一拍手:“怪不得乾隆爷一有空便往江南跑呢,原来江南有这么漂亮的一道风景。不过那吴沛玉你怕是嫁不成了。”
这句话正中小玉心思,她忍不住脱口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他死了。”恭亲王耸耸肩随随便便地说道。
小玉猛地跳了起来,直向他扑去:“你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