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叶芸边唱边舞,慢慢行到据梧轩前,却见院门微掩、寂静无声。他轻推院门走入轩去,竟连一个小丫环也看不到,不免又叹了口气,扭头往回走去。
银环藏身树后,泪珠儿如断线珍珠扑簌扑簌直往下掉。叶芸仿佛是在为她而唱,在戏里,她仿佛听到了她的未来。她做了一个美梦,原本以为沛玉会为她实现这个梦,可是沛玉走了,彻底打碎了她的美梦。
银环失望地走回轩里,她再也不能留在轩里了,她再也不能为他整理院子了。银环流着眼泪,硬撑着做着最后一次整理,到天完全黑下来后,她已将院子拾掇得没一根杂草,将房间打扫得没一点灰尘。她又将床凳桌椅细细地揩抹一遍,然后才掩上房门、院门,循着小路,从边门偷偷地溜出茧园……
叶芸一整晚都呆在揖山亭里,这是他和沛玉的地方。在这儿,他们有很多的回忆,在这儿,他们有很多的甜蜜,在这儿,他们写了很多很多的《琼花劫》。泪眼朦胧中,他仿佛看到:
长安城外,离府中,恨海已长至十四岁。她自幼聪明伶俐,在离女的教导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爱吹笛子。但是,因恨海来历怪异,性情孤僻,她呆的花园里竟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已不能再称为花园。
这一日,天姝来到离府,想看看自己牺牲半腔金血造就的纯阴之女武功如何。恨海离群索居,正独自一人坐在池塘畔,聚精会神地用她嫩笋般的细脚优哉游哉地和一条小鱼戏耍,一边还舒适自在地吹着她的长笛,看她身材羸弱,只除了容貌绝代,遍体阴寒,其余无一处合天姝心意,实是无可造就。天姝叹口气,还是将如意天剑给了她,她毕竟是天姝复仇大业的两个关键之一。
恨海自幼不好舞枪弄棒,哪肯自损风仪佩上一柄长剑,执意不肯收。天姝也不勉强,临行前,只略施小技,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变成一支玉笛,换下了她的竹笛,嘱她只要笛不离身,就可以驱魔怯鬼、邪气不侵。
恨海对这支玉笛十分喜爱,这日带至钟府对着情天吹奏起来。只听笛音悠扬,声透金帛,就连天聋地哑不见光明的情天也似听闻其声,越发狠劲练起功来。
只见他身材魁梧,阳刚逼人,虽年方十四,一身武功却是惊世骇俗、远胜其祖,但只见:剑至云开日现,棒溯风起云涌,锤及地动山摇,刀劈石开地裂,鞭策星转斗移,枪挑长空星落。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令离女和恨海惊讶不已,心中顿生爱意。离女更是要将自己与钟郎未了之情在情天恨海间接续下去,只是她又担心,恨海出于妖孽,恐难匹配。
恨海见他满头大汗,走上前去打招呼道:“看你都出汗了,你累不累?”
离女这才说道:“你问也是白搭,他听不见。”
“为什么?他为什么听不见?是我伤着他了?”恨海急道。
“不象,他还好好的,象是不怕你的寒气,不过他是个聋子,听不到你的话,非但如此,他还是个哑巴,就连眼睛也是瞎的。”离女淡淡地说道。
“姨娘,他不会瞎的,他正看着我呢。”恨海却说道。
“哦?钟家人全都知道他又聋又哑又瞎。怎么……”离女好奇地走上前去,但见他眉清目秀,根本不象瞎了,可是他虽眼亮却无神,只是毫无目标地游移闪烁,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走吧,他看不到的。”
“为什么?姨娘不是特地带我来看他的吗?他不就是钟家的哥哥吗?他难道不是我们要见的人吗?”恨海诧异地问道。
离女摇摇头:“他又聋又哑又瞎,你能跟他说什么?”
“可我懂他的意思。”恨海突然说道,“他恨我,可是恨的又不是我,我不明白,但我懂,他也懂。”
情天微微垂下头去,真象是听得懂她的意思。离女心里更是疑惑不解,一个聋子竟能听懂别人的话,这的确让人费解。她不由问道:“情天,你真的听得到吗?”
可情天对她的话却毫无反应,所谓听懂,那可能仅仅是恨海自己的感觉。
恨海看看情天,忍不住绽出笑容:“你叫情天?好动人的名字。我不能陪你了,姨娘让我回去了。”
情天微微抬起头,似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恨海依依惜别地向他告辞,勉强随离女去了。
恨海自见了情天,性情更是大变,竟整日坐在园中吹笛。数日之后,不仅花木枯萎,就连一些大树也趋枯亡。整个花园一片死寂,毫无生机,她终于忍耐不住,独自向钟家走去……
叶芸猛然从迷幻般的感觉中惊醒过来,这位叫情天的少年是那么眼熟,而那支玉笛竟也与沛玉的相似,他不由得怀疑起来,他所见的分明就是沛玉的幻象,那么,他又为何会突然在梦幻中见到他?莫非,莫非……他再也不敢想下去了,赶紧向樾阁奔去,一进睡房,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任宝云怎么叫门也不肯开。
再说张家无端端地死了儿子,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张家虽怀疑与沛玉有关,可是状告沛玉却根本行不通。这其中虽有傅寒受贿的原因,但主要却是因为沛玉早就造册登记流放,根据兵灾的战报,沛玉的姓名早被勾除,只当是死于非命了,而一个死了的人又怎能告得上官府?张家纵然百般分辩,但终因没有证据,傅寒不肯立案。
可是若要告叶家,张家却也不敢,故而只能退其次,由张洪出面向新阳县状告叶伦。
茧园本就离莼菜桥不远,范守长挟嫌报复,虽平时审案糊里糊涂、非拖即推,这次审起本属昆山的案子却不含糊,立刻要到叶府拿人。
叶蔷暗自庆幸早安排叶伦离去,但心下还是怀疑,叶伦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怎会被人抓住把柄,故此又派了叶成去打探消息。
叶成很快就探了消息回来,原来,张天成被杀那天,张洪也随主子一同在醉芳楼鬼混,待三更时分,两人准备回家时,被整晚守候在外的叶伦给盯上了。
张天成从小不学无术,再加上日日吞云吐雾夜夜眠花宿柳,早被酒色淘虚了身子,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呼救,就被叶伦手起刀落,打发回了老家。张洪却不同,日常在外寻衅滋事,倒也练就了几手三脚猫功夫,两人拳来脚往,叶伦颇费一番周折才将他制服,正欲用力掐断他的脖子,忽然注意到张洪颈上有一根非常眼熟的银链,他顺手扯了下来。原来链子上还连着一把银锁,锁上镌刻“荣华富贵”四字,与他锁上的“长命百岁”正好是一对,再想张洪是个独眼龙,他不觉一愣,立刻厉声喝道:“你是谁?你可在天君陵呆过?”
张洪不免一愣,叶伦他从没见过,却怎问他这个,如今既杀了张天成,恐怕会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也杀了,眼下是拖得一时好一时,他赶紧答道:“是,我小时候在兴福寺里曾做过几年小和尚。”
“你还有一个哥哥?”叶伦再问。
张洪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叶伦深深叹了口气:“我就是你哥哥呀。二弟,都是我不好,害你落了这付模样,可怜我每天忙于生计,也没去找过你,没想到竟是近在眼前,你我兄弟分开十几年,想不到今天见了面。”
张洪心头一喜,叶伦忽然认了他做兄弟,等于已经放过他了,他高兴得直掉眼泪,遂装模作样地抱住叶伦,哭道:“大哥,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想得我好苦哦,都是我不好,当年要不是偷吃供品,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我们兄弟怕还在天君陵做着得道成仙的美梦呢。”
叶伦见张洪独眼中流下泪来,终究兄弟情深,下不了手。他挥了挥手,叹道:“你走吧,为兄一时糊涂,害你失了一只眼睛,我再也不能杀你了。你也不要回张家了,我这儿有二百两银票,你拿去谋生吧。”
“是是。小弟听大哥的教训,再不回去了。”张洪喜出望外,赶紧一溜烟跑了。
当初,叶伦因念兄弟情份,一念之差放虎归山,而今张洪却只念着瞎眼之痛,竟将叶伦推上公堂,且将细节供述无遗,还添油加醋地将叶伦说成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