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做完这些,又裁减男仆去园外做活,非但省了支出,还可赚回工钱,下人们的收入也可增加些,把个茧园搞得红红火火起来,叶成的地位也一下子显赫了许多,深得众人赏识。他也更加胆大妄为,又向老爷建议将莲、芸两少爷派到外面做事,园里各房也皆须做些事情,竟是要以下犯上了。不料老爷偏是听了,说要将各处花钱、挣钱的地方掌握在自家人手里,还可让历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少主子们有个锻炼的机会,且又减了他和蔷儿的负担,一举多得,最好不过了,竟然让一个下人支派起主子来了。
叶芸被安排在钱庄理财,用的是他心思慎密做事认真的意思,当然,碰上催款还钱的事自有凶狠的下人去做。
如此一段时间下来,叶家各处产业倒也有了不少起色。叶成因建功颇大,也确保了他叶府大管事的地位,凤姐慧眼识人才,功劳最大,老千岁越发器重于她,竟再也不提叶蔷讨小的事。
茧园重整、叶家发业,这都是近段时间的事,而太仓曲家却面临着一个难以言状的窘况。
曲小玉罢演《牡丹亭》,红船受创巨鱼怪,这消息立刻传扬开来,曲家班在太仓的声誉大打折扣,一时间竟没有人再请曲家唱戏。其实这也与其他戏班面临的处境大同小异,但曲老夫子并没有看到这一点,他只以为曲家老戏不再流行,遂利用曲秀父亲出于戈阳武班的身份,曲秀武功根基扎实,领着曲家班的艺人演习了几出戈阳武戏,想等红船修复后再闯江湖。
再说沛玉自在太仓离开红船后,因无所事事,就到苏州闲游了一段时间,这日游完姑苏城外寒山寺,欲觅船再往西山去,只可惜天色已晚,竟找不到一条船肯去太湖。
沛玉正思量往何处安身,忽然发现一个老僧禺禺行来,细看之下,竟是无心和尚,象是要来寒山寺的样子。
沛玉上前招呼:“大师往何处去?”
“天下无可去之处,老僧哪里也不去。”无心道。
“那大师是……”沛玉疑惑道。
“天下之大,到处是老僧立命所在,老僧此是到天下去。”无心说道。
沛玉愣了愣,恍然大悟:“大师莫非又要云游天下?”
无心合什道:“阿弥陀佛,天下如此之大,岂是老僧一生一世能去遍的,老僧由天下来,到天下去,并无定向。公子这是往何处去?”
沛玉答道:“我本想找条船去双观庙玩几天,奈何天色已晚,无人肯渡。大师不如随我一起去找个落脚之处如何?”
无心指指寒山寺,道:“船不渡人我佛渡,也好,这正是天下普渡慈航,就让老僧渡你一渡。”
沛玉高兴地说道:“不瞒大师,小生自离开茧园,流浪至今,也正心下迷惘,不知天下之大何处可以容身,正好请大师指点迷津。”
“那就请公子随我来吧。”无心说着就向前走去,沛玉忙转身跟了过去。
“才出寺门又入寺,公子何时再出世?”无心问道。
沛玉尚未悟出话中禅机,以为问他何时离寺,答道:“明晨离寺。”
无心摇摇头:“阿弥陀佛,人说公子聪慧灵性,怎如此冥顽不化。公子迷恋尘世虚幻,何日才能跳出三界外。”
沛玉知自己会错意,腼腆一笑:“还蒙大师指点。”
寺中住持与无心相熟,已迎上前来,供了斋饭,稍叙片刻,即安排他二人进禅房休息。
无心这才问道:“听闻公子之《琼花劫》乃亲自度成,此事可真?”
沛玉谦虚地答道:“小生闲来无事,胡诌而已。让大师见笑了。”
“只可惜无心缘浅,竟不曾听到公子那四出精彩绝伦的《琼花劫》。这些日子,老僧云游四方,屡次听人说起,更有爱好此道的文人雅士,一头钻进故纸堆中,意欲寻找此剧出处,奈何不得究竟,纷纷自渐学问浅薄。公子真是一曲折倒众瀚林啊。”无心赞道。
“大师过奖了,小生年幼无知,信口胡诌,竟害得那么多人劳神费事追根溯源,真是罪过。”沛玉叹道。
“公子过谦了,只是这四出戏文构思奇巧,公子如何得了此戏?”无心关心地问。
“说来不怕大师笑话,小生自得了大师的半本《琼花秘笈》,竟连梦怪事,遂胡乱记了下来。殊不料文章天成,真是惭愧。”沛玉实说道。
“文章天成,那姓张的已经死了,又如何天成?”无心暗暗摇头,“阿弥陀佛,想公子也知道,老僧久居天君陵,对当地传闻逸事也听之一二。公子所写文章竟与老僧所闻十分相近,公子与我佛有缘,慧根天得,若公子肯入我佛门,必能修成正果。”
“大师说笑了,小生拙劣愚笨,若贸然落发,必对佛祖颇大不恭,恐反而有辱佛门清静。况小生久恋红尘,即使入得佛门,亦难清心寡欲,恐不能称大师心意。”沛玉推托道。
无心知他不肯轻易落发,微叹口气:“公子不肯皈依我佛,实是佛门憾事。只是老僧曾听闻一段故事,想说给公子听听,或可对公子有所帮助。”
沛玉感兴趣道:“大师请说,小生洗耳恭听。”
无心这才说道:“一千多年前,那时昆山还没有天君陵这个地方,人间战乱纷起,只缘天界也是一片混乱,故才央及百姓。话说当时有位天君,因耽于饮乐,不管凡间灾难重重,被他妹妹天姝和两个少年合力诛杀,终至魂飞魄散,在茫茫黑河中经历万劫不复的磨练……”
沛玉听及天姝名字,不觉一愣,他因做梦偶得的《琼花劫》里不正也有这个人吗?他不由凝神细听无心再说下去。
“天姝以下犯上而被天君所废,虽有功天下,但终还是被贬为凡人,再不能位列仙班。那日,她失去神道,落在了扬州地界过起凡人生活,但是,其时天下尚乱,一个女流要想谋生谈何容易,她只得做起为人推断前程占卜吉凶的营生。这倒是个好生计,出外行商的、谋求富贵的、询问姻缘的、探究寿命的都纷纷找她,她也算得准确,逐渐也积累了一份家业,在扬州城北置办田产,建成一处宅子。
“这一日,天姝再到城中茶楼里挂起卦书,不意竟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少年,男的阳刚劲美,女的阴柔娇俏,彼此相偎相依情深意笃,惹得众人啧啧称赞。只是那对少年却仿佛刚经过长途跋涉,神情极为疲倦。
“天姝见到这对少年,心下不觉一惊,赶紧招呼两人落座,供给饮食。这两人从长安逃到扬州,走到此刻,早已用光了盘缠,正饥渴难忍想坐下稍息片刻,见有人喊,又是一位面善的卜卦妇人,顿生打问未来之念,就走了过去,男的问道:‘大婶可有吩咐?’天姝盯着他俩看了一会,突然叹了口气,问道:‘你两人放着荣华富贵不享,怎反落到如此境地?’少年对望一眼,诧异万分,竟答不上来,天姝继续说道:‘两位既不肯说,我也不敢相强,看眼下你们似在难中生活无着,碰巧我家中尚有几亩薄田一处矮房,独自一人也照料不及,你们要是愿意,不如跟我前去,过过男耕女织的凡人生活。’
“两少年正走投无路,有人肯助不免高兴万分,当即跟了天姝到城北。而这消息不久却传到了急于追寻两人的炀帝耳中,要强行带两人回长安,只可惜他们刚到手的自由平淡生活又被打碎了。天姝只得坦露身份,并指出两人出生之秘,说道:‘你们一个本是天神下凡,一个却是凡女灵孕,只可惜命运不济。奈何上苍无情,人神难共,你们两个虽有功人间,却必得一个要位列仙班,另一个永世为人,你们可愿意分开?’
“两少年闻言不禁凄伤落泪,无言以对,天姝爱怜地望着他俩道:‘你们若真不愿分开,只有化作一体才能永温鸳梦。’两少年为求来生长相厮守遂订下后世鸳盟,双双饮剑,化作一株美丽的琼花。天姝也知泄露天机难逃天遣躲了开去。”
无心说到这儿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天姝后来怎么了?那两个少年后世又是如何?”沛玉关心地问。
“天姝一路逃去,到了现在的大直地方,终于还是没能逃脱,可惜她用心良苦,却擅破天条,让那一对少年人神合一,违背了天人不共的戒条,被上天赐死,而世人讹传她本是被贬的天君,故此为她建了一座天君陵。在世人眼里男子为尊,岂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