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皱皱眉头,不满地说道:“玉哥哥,银环早就离开园子了,是我在照顾你呢。”
沛玉瞪大眼睛看他一阵,这才认出原来是叶芸,待见他只穿着件贴身长衫,不禁愣了愣,诧异道:“你……”
叶芸这才发觉自己一时情急,竟没顾到穿上外衣,眼下分明就是一付娇滴滴的女儿相,不由羞得满脸通红,赶紧转身出去,套上长袍才重走进来:“玉哥哥。”
沛玉愣怔半天,好不容易才相信他还是男儿,勉强开口问道:“芸弟弟,我这是在哪儿?”
“哥哥莫非认不出来,这是据梧轩呀。”叶芸答道。
沛玉摇摇头,颇为不解:“我怎么会回到这儿?我明明正在渡口吹笛……哎呀,我的玉笛呢?你看到我的玉笛了吗?”
叶芸怜爱地看着他,解释道:“玉哥哥,你在渡船上掉到水中,被人送了回来,都昏睡好几天了。我已经让蔷哥哥去帮你寻找玉笛。”
沛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怪道我刚才见到有人跳了水,原来是我自己掉入水中。不对呀,我好象还听到有个小孩子哭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芸笑他道:“你在做梦呢,哪儿来的孩子,八成是你在外胡搞,养了私生子呢,所以梦里都想着。”
沛玉脸一红:“芸弟不可胡开玩笑。”
叶芸笑笑,并不当一回事,连忙出去让紫英炖银耳燕窝汤,好让他补补身子。
待得天光大亮,叶成夫妇已抱了孩子等在万寿楼下。老千岁闻报,立刻让他们抱着孩子上来。
“给老千岁请安。”叶成和喜鹊跪下道,“请老千岁示下,这孩子怎样处置。”
老千岁想了想问道:“叶成,听说你媳妇身子不大好,是不是真的?”
叶成赶紧答道:“谢老千岁记挂,她的身子好多了,这不,知老千岁要见小的,她也非要来给老千岁请安呢。”
喜鹊伏首以额点地:“给老千岁请安。”
“你身体怎样?可还能生育?”老千岁问道。
喜鹊脸一红,摇摇头。叶成趁机说道:“她来正想求老千岁一件事呢,我早说老千岁不会同意的,可她偏不信,说老千岁体恤下人,一定会答应的,要来求老千岁把这孩子赏给她,还哭哭啼啼地抱怨没个孩子。可谁让她自己不争气不会生呢?小的说不过她,只好带她来见老千岁。”
老千岁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既然你们有心,就把他领去吧。但是你们可要好生看待他,千万不要让他受苦。”
“多谢老千岁。”叶成感激地磕了个头,“老千岁将他赐给小的,还求老千岁体谅小的识不了几个字,给赐个名字吧。”
“蒙天所赐──就叫他天赐吧。”老千岁想想,说道,“你媳妇也不必再做什么事了,只要尽心抚养孩子就是了,好歹他也姓了叶,你再去库房领十两银子,好给他添些衣服。”
“叶天赐?”叶成重复一遍,顿觉这名字光彩夺目,喜滋滋地磕了个头,朗声道:“谢老千岁恩典,我一定好好抚养他,决不辜负老千岁垂怜。”
“来,把他抱来瞧瞧。”老千岁指指孩子道。
宝囡过去,从喜鹊手中抱过孩子,递到老千岁手里。老千岁细细看了一眼,不由叹口气:“好清秀的小脸。唉,可惜蔷儿还没生育,若能生个这般可爱的孩子该多好啊。”
碰巧这孩子熟睡中露出笑脸,竟是咯咯一笑,把个老千岁看得喜出望外。叶成立刻恭维道:“老千岁果然不是凡人,这孩子哭了一夜,才刚睡着,到老千岁手中不哭反笑,分明与老千岁缘份不浅呢。”
老千岁闻听,心中猛一格楞,梦中那姑娘所说象是隐含叶府将来必须靠这孩子接续香火的意思,难道她叶家的将来真要维系在这个婴儿身上?这就是与她的缘份吗?她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隐觉不祥,赶紧把孩子推给宝囡,皱眉道:“你们走吧。”
“是。”叶成答道,从宝囡手中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口中称道:“谢老千岁恩典,祝老千岁福寿无疆。”
老千岁叹口气,挥挥手:“去吧。”
叶成夫妇欢天喜地地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老千岁待叶成夫妇出去,又让宝囡摒退左右,这才问道:“蓉儿,昨夜之事,你可觉得有何蹊跷?”
宝囡根本答不上来,遂说道:“蓉儿愚笨,请老千岁示下。”
老千岁摇摇头,叹息道:“我不明白,平白无故的,从哪儿忽然掉了个孩子在花神殿中,这里面必然另有玄机,不巧叶家到现在还没有添丁进口,我怕不是好兆头。”
宝囡想了想,猜测道:“老千岁福大,叶府正是欣欣向荣之时,不会有事的。我猜是上天可怜老千岁期盼子嗣,才赐给叶家的。”
老千岁用眼色止住宝囡话头,断然说道:“这不可能。算了,不提它了,这件事就只当它没发生过,谁也不许再提。”
宝囡虽有不解,还是答应道:“是。”
此儿出世,很快传遍了茧园上下,也惊动了凤姐,她却怀疑此事和叶蔷有关,但这孩子既然赏给了叶成,再加上她又未曾生育,也不敢发作,只得暂且冷眼旁观,静待事态发展。沛玉虽怀疑自己曾在梦中听过儿啼,却因不知婴儿身上有玉,也没想到会和银环关联。叶成因老婆不会生育,平白得了个儿子,当成了亲生一般,又岂肯轻易向人透露详情。
因了这种种原因,叶天赐的出生就成了茧园中的一个不解之谜,偏老千岁又有话传出,谁都不敢再对此事妄加议论。因此这孩子虽来得惊天动地,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只除了叶成在砚脂井中略备薄酒稍事庆贺,就再也没人提及了。
叶成感激老千岁赐子,自此办事更为忠心耿耿,还自告奋勇去苏州请来名医,吃了几付名贵草药,沛玉的病总算好了些,叶芸这才放下心搬回樾阁去住。
再说曲小玉因红船被撞沛玉离去,她也到昆山来过几次,奈何就是进不了茧园,等红船修复,曲秀能够登台,她重又领着曲家班唱起戏来,不料红船的生意竟是一落千丈,大不如从前。
红船生意萧条,曲老夫子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以图再现昔日辉煌,奈何情势不饶人,听红船唱戏的人越来越少了。非但曲家如此,好多有名的戏班也同样是光景不再,竟有不少抛下原来的架子,辗转乡下去混饭吃了。
曲老夫子自视清高,当然不肯与别家班子一样走乡串村混饭,可是在太仓城里的日子又越来越难捱,只得转码头到昆山来。只是这次转码头已是穷途末路,再也不象过去那样耀武扬威了,他竟是为了曲家班的生计,不得已而为之。
其实这种情况不独存在红船一家、太仓一地,在昆山也好不到哪儿去,连叶家那么有钱有势的也把家班给解散了,足见这情况绝不是一家一地的戏班所面临的窘况,实是因为社会经济日益萧条,平民百姓,甚至于达官显贵都手头拮据,无更多闲钱化在看戏或是供养家班上。
红船到了昆山,尚未开锣,小玉就听说沛玉在退军渡坠水的消息,这令她大为担心,赶紧去了趟茧园,想看看究竟,不料叶府守门家仆不识尊容,竟不肯通报放进。
小玉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