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缄默着,把目光投向窗外院子里通亮的积雪,那雪纯白剔透,积在墨绿的竹叶上,显得整个院落十分静谧,也有麻雀在雪地上跳跃,找寻一点饱腹的食物,只也来得少了,忽然院子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门板划开地上的雪,踏进一双靴子,宿昔收起笛子,远远隔着窗看了一眼,连忙起身去迎接。
老纪轻易是不踏足这院子的,宿昔初入府时,他对夙皇有所忌惮,自然也忌惮着夙皇赏下来的人,不愿迟誉与他走得太近,后来宿昔渐渐得迟誉的宠,为迟誉换血解毒,救了他一命,又放血救治夙都百姓,老纪这才对他改观,看到宿昔在屋子外站着等他,先打了声招呼:“宿先生。”
“纪老怎么亲自来了,消雪向来冷,快进去喝口热茶去去寒吧?”宿昔忙道,把他往屋子里迎。
纪老摆摆手:“不必了,爵爷请宿先生前去一聚,先生快收拾了去吧。”
“聚一聚?去哪里聚一聚?”宿昔疑惑,因而多问了一句。
“就在湖那边的一个小厅里,爵爷吩咐人准备了小菜,想是想和先生喝点酒说会儿话,家宴半个时辰前就散了,爵爷从早上就预备着准备请宿先生去聚聚。”
“我知道了,多谢纪老绕过来知会宿昔一声。”宿昔弯一弯腰,从屋子里拿出外袍披好,再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暖炉,才沿着抄手游廊往湖那边去了。
到了湖边小厅,果然迟誉已在那里等着他,这小厅建得精巧,是为了主子们冬天寒冷时也能在屋外看景设的,从窗柩可以看到抄手游廊边的湖水粼粼,浮着一层白雪在上面,也很快就荡下去消融了,冬日万物萧索,别有一番景致,宿昔和迟誉简单问了个礼,就在矮桌边坐下。
厅里烧着火盆,把严寒都隔绝在外,熏得人暖烘烘直欲睡去,矮桌上摆着几样小菜,清清淡淡,十分诱人食欲,宿昔瞅了几眼,便笑道:“爵爷今天怎么想起请宿昔吃饭,可是什么日子?”
“我想着你也不记得了。”迟誉打开矮桌边一个食盒,捧出还热腾腾的一碗面放到他面前,示意他先吃:“你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再告诉你。”
“这会子吃了面,只怕要没胃口再进小菜。”虽这么说,宿昔还是动筷子尝了一口,面条细腻而不失筋道,入口十分鲜美,汤头也浇得浓郁,他略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道:“果真鲜美。”
“这鱼面讲究,做起来也费火候,先选新鲜的草鱼烫熟,去皮剖骨,把鱼肉剁成泥,和在面里,面煮好后再浇上用枸杞笋片炖出来的鱼汤,才能有这样的鲜嫩。”
“陵苑这样讲究的吃食就不多了,到底是夙朝人心思多。”宿昔称赞了,却还是不依不饶,因而又问道:“爵爷现在可以告诉宿昔了?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
“你果真不知?”迟誉有意戏弄他。
“确实不知。”宿昔此时心里已有了个猜想,只是还不确定:“请爵爷明示。”
“今日是你去年入府的日子。”迟誉似有感概,“转眼间已一年有余了。”
果真如此,迟誉竟还能记得他入府的时间,宿昔不觉讶异:“原来是这个日子,我已全都忘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但就想和你两个人贺一贺。”迟誉说着,开了酒亲自给他斟上,举杯示意:“去年昨日,这府里还不曾有你,今时今日,你却已停驻在府中了。”
宿昔笑着挽起袖子抬高手中的酒盅:“承爵爷吉言,宿昔也是喜不自胜。”
“今年正月日子早,过不了几天就是除夕了,我和你喝这一杯,就权当是提前庆贺过年,你可有什么愿望?”迟誉问他。
“愿望?”宿昔在口里转了一圈儿,笑道:“那就祝宿昔明年更得爵爷重用了。”
“这话要对着玉皇,原不是对着你的爵爷说。”迟誉说着,还是和他碰了碰杯,两人都把酒一饮而尽,宿昔放下酒盅,对着空杯微微一笑。
“吃了这鱼面又喝了酒,现下却觉得腹中饥饿。”喝完酒才又重新动筷,矮桌上的小菜都极漂亮,诱人食欲,一碟百合片豆腐,一碟酿紫姜尖儿并一道白玉蹄花,宿昔先捡着酿紫姜尖儿吃了一口,立刻就皱起了眉,嫌弃道:“早该知道爵爷设的宴得提防着别放下心,谁知道还是大意了。”
“这紫姜是厨房照我的口味做的,谁让你定要逞能,小心牙酸倒,就不能吃豆腐了。”迟誉抚掌大笑,给他夹了块豆腐,宿昔连忙用碗去接,小心翼翼又尝了一口,这会儿是掩住了嘴:
“果真酸倒了,我且缓一缓再吃。”
“你现下这样倒真性情许多。”迟誉忍不住再度合掌,摇头似是感叹:“一年前初入府那一会儿,你虽然性子也十分伶俐,说话进退也都拿捏妥当,但还是一味奉承我,中规中矩,反而失了趣味。”
“爵爷原来喜欢被旁人不恭不敬的对待,我可记住了,以后拿大,爵爷不准说我没规矩。”
宿昔扑哧一笑,连连摇头:“当时初入府,事事忐忑,唯恐有什么事做错,什么话说错,因而十分拘束,不像今日这般随性。”
“你这样就极好。”
“不过一年十二月过得这样快,也实在令我讶异,送郡主入宫,借宿山上人家,为皇城百姓驱疫,百般的事仿佛还在眼前,却早已流走,可见时光容易把人抛,令人感慨。”
“若没有此间种种,我也不会与你这样推心置腹。”迟誉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又示意他再尝尝那豆腐:
“这百合片炖豆腐的底汤是用河蚌熬出来的,又加了一味青鱼在里头,因此鲜美,我想着你喜食海味,才吩咐他们收拾了出来。”宿昔听他这么说便下筷去挟,迟誉又教他先食豆腐再食底下的鱼肉,以免没了鲜味。
豆腐柔腻鱼肉细滑,白玉蹄花也十分可口,是用乳汁炖出来,极为鲜美,色白如玉,宿昔每样都吃了几口,酒过三巡,这场小聚也就结束了,迟誉起身把猩猩氅递给他,又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昨夜刚刚落的雪,地面上栏杆上都积了不少,触手生凉,皑皑白雪间独宿昔一身红色,衬得发梢疏软,眉目格外明丽,点染着整副画,鲜艳出挑,迟誉道:“果然你衬这个衣服,红衣站在皑皑白雪间,实是美景。”
这句话有点冒犯的意思了,宿昔却没有想那么多,也不出声回话,两个人走到湖边,就见那湖畔摆了十几盆菊花,迎着寒风开得正好,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