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张嘴伶俐。”
迟誉无可奈何,想了想又问:“你说陵苑五年前灭了纭丹……这事我也曾有所耳闻——”
他的问题没有问完,忽然间刮起一阵狂风,夹着雨点子让人睁不开眼睛,那风里仿佛灌着霜雪一般冰冷刺骨,一时间狂风大作,天色阴沉,竟像要下暴雨了,兵头已经遣散士兵去避雨,迟誉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先和霜雪乘车回府。
宿昔没想到出去一遭就会受冻,在迟誉屋里拣了张凳子坐了,天色阴郁,晌午头却像处在夜里一般,一丁点儿也不亮堂,迟誉在桌边点了几个烛台,和他一起坐到桌边喝茶。
一盏茶喝完,迟誉又问了在练兵场没有问完的话:“纭丹出战马,兵力极为强盛,当年为何会被陵苑一昔亡国,我至今都十分想知道。”
“行兵打仗这样的事,我如何会知道?”宿昔攥紧手里的珐琅暖炉,把自己凑近烛台,“只记得那一战是将军出战,一仗打了足有五天,才收复纭丹土地,其余的……也不清楚。”
“郡主的兄长,陵苑郡王?”这个将军,迟誉曾在宿昔嘴里听过。
“正是将军,将军善战,在边关威名赫赫,不知和爵爷比起来,谁更棋高一着。”从窗外可以看到阴沉的天色,黑色乌云压着天边,却迟迟不肯落下来,若下一场大雨也痛快,只这样不上不下悬在那里,实在让人觉得心里阴郁。
“我倒想和他比试比试。”
听到迟誉这句话,宿昔扬唇一笑:“那定然是爵爷将他打得落花流水了。”
“还训我,你自己还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宿昔现在是夙朝人。”
宿昔答了一句,摇曳投下的烛影映在他脸上,迟誉一怔,收回看他的目光,正色道:“待夙慕登基,我或许真的有这个机会?”
“爵爷?”宿昔心里一跳,迅速换上惊仲的神情,“爵爷这样的话可说不得——”
“夙慕是嫡子,身份贵重无可挑剔,是大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又得圣上宠信,封了亲王,立他为太子,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以为夙皇还有几年好活,也该开始早作打算,哼,这么说不妥,他早就开始为夙慕登基做打算了。”
宿昔微眯起眼睛,轻声道:“爵爷此话何解?”
“你以为夙皇把我过继只是因为忌惮我的军功?我当年才多大,就算有再多军功傍身都不成气候,他重视夙慕,想让夙慕上位,才早早把我过继了出去,这么多年都未有重用,先冷落着我,等夙慕登基,重新给予重用,我必然感激涕零,对夙慕死而后已了。”
“帝王心术,向来诡谲难辨,爵爷不必在意。”宿昔刻意转化话题,低头剪着烛台上的烛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看这天色这样阴沉,就是落不下雨来,看着真让人难受,春雨贵如油,早点下第一场雨也好。”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方是春雨,只是今年第一场雨,看来不会这样静谧了。”迟誉见他不愿多提,也顺着话尾接了下去,其实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多年,从未对旁人吐露过一点半点,为何就在宿昔面前说出来了呢?
剪去烛花,那烛影就格外亮堂了,照亮屋内一小片空间,宿昔觉得有些冷,抱住了手臂,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必是方才在外面吹了冷风。”迟誉道:“你体质畏寒,夙朝冬日又年年如此,总得寻个法子根治,我昨儿得了一包天山雪莲,最温热津热不过,用乌鸡炖了每天喝一盅,比什么药材都管用。”
“怎能如此破费。”宿昔连忙制止:“天山雪莲难得,自古价逾万金,我福薄,吃这个恐折了福寿。”
“哪有那么多虚辞的话,让你吃,你只管拿去就是。”迟誉说着也俯下身,和他一起剪着那些烛花。
迟誉晚上被夙皇宣进宫去议事,宿昔句就一个人回了院子,早早收拾过上榻睡了。
这次迟来的春雨直到半夜才姗姗落下来,还落得来势汹汹,轰隆隆的雷声刺耳无比,闪电炸开天边暗红色的云层,风声雨声雷声交错在一起,仿佛天地都翻滚开来,吵得人难以安寝,宿昔睡不着干脆裹着外袍起身到窗边,隔着窗纱都能看到窗外汹涌的大雨,浸透了榻桌上的纸墨。
多年未见这样大的雨了,他渐渐没了睡意,倚在窗边仔细的看,宿渫生来身子弱,胆气也小,最怕这样的雨天,这样的雷声,总要跑来和他挤在一张榻上才睡得着——
宿昔正想着,忽听窗外传来阵阵敲击声,被汹涌的雷电遮掩住了,因而听不真切,他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了,夹杂在风雨声中的敲打声,本来并不真切,但越来越剧烈,声音越来越大,像有人在用全身力气撞击木板,他皱紧眉,抽出一把伞撑开,推门走到院子外面,把院门抽开,就见迟珹整个人倚在院门上,身上都是湿的,看起来受了惊,狼狈十足,极为可怜。
“怎么了?”宿昔连忙把他护进伞里,试试他凉透的双手,“怎么冒着雨跑过来?”
“吵什么,半夜惊得人都不好睡是么?”忽然间伞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年轻女声,指着迟珹骂道:“作死,半夜还弄出这些声音,惊扰爵妃安寝,还不快小心点,要是让爵妃睡不好了,仔细你的皮!”
迟珹不为所动,只往宿昔身边凑了凑,宿昔面上一冷,抬高伞,就见是个撑着把油纸伞的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孩子,五官十分尖利,恶狠狠的瞪着迟珹。
“你是侧妃的婢女。”宿昔淡淡说了一句:“这么晚了,到我院里来做什么?”
“我倒要说你们这么晚了在这里作什么,作死?晚上大雨,爵妃本就睡不好,你——你这个小兔崽子还在这里砸门——”女人说着,用凤仙花染得红通通的指甲就刺到迟珹脸上去,宿昔面色更冷了,直接打掉她探过来的手,女人一愣,刚想大声骂些什么,就听宿昔冷冷道:“我怎么不知府里何时有了爵妃?妻妾嫡庶之差从来天壤之别,往日爵爷宽宏,由得她去闹,可不要这么不知好歹,掂量妾室哪来的资格训斥少爷,还有你,一个婢子也敢指着小爵爷骂他作死,他若死了,这子爵府还让你来承是不是?”
他说着抱起迟珹,脸色极为冷漠,把院门啪的一声甩上了,回到屋子里去。
进了屋把迟珹在榻上放下,给他试了试额头,额上一片冰冷,宿昔皱皱眉,用帕子给他擦干净身上水渍,换上自己的厚实衣服,又把暖炉和火盆放到榻边,坐下守着他。
正逢天边炸起一道雷,迟珹原本昏昏欲睡,一下子惊了起来,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宿昔把他包进怀里,拍着他的头:“你怕雷?”
“……”迟珹一言不发,只点点头,宿昔便笑笑:“下次下雨可以直接到我这儿来,万不可冒着雨了,仔细受寒,别怕,今晚我陪着你就是。”
所幸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急,过了没有一刻钟就停了,宿昔把迟珹安置在榻上,起身去厨房给他拿点东西压惊,迟珹不说话,直抓着他的袖口不放,这孩子自从相识,哪里有这么稚弱的时候,想起宿渫,宿昔心里蓦地软了,轻轻拍拍他的头,给他掖好被角:“雨停了,月亮都出来了,你安心躺着,我去给你端点吃的,等我回来。”
话虽这么说,但大晚上的厨房里哪有人,他在大厨房亲手泡了银耳,加上菱角粉和冰糖牛乳煮甜汤,银耳软嫩白滑,甜汤软糯可口,迟珹向来爱吃甜的,闹了一晚上又累又饿,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宿昔才哄着他睡下。
因迟珹不愿一个人睡,宿昔便与他挤在一个榻上,两人盖着一床被子,体温都交织在一起,宿昔鲜少与人同榻,不由感叹实在温暖,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