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休沐后,她一连在房里休养了好几日,林眠音心忧女儿亲自照顾着她,苦涩的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除夕那夜整个人才精神一些。
每年大年三十,是榕州城最热闹的一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家家户户大红灯笼高高挂。往年这一日,非明都会带着暮幻偷溜出去,去看城里最有名的舞狮,两人手牵手穿梭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然后在年夜饭的爆竹打响之前赶回府里,一家人吃一餐热闹的年夜饭。
从前暮幻最喜欢这一日了,热闹喜庆,还有红封可以拿,府里到处都张灯结彩,全府上下更是笑脸盈盈的。
然而今年却不同了,暮幻病方好,不能再出去受凉,舞狮自然是去不得了,非明虽然提前来看过她,为她搜罗来不少小玩意小吃食,但她心里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或许是林眠音与暮恒之疏远的让她心里不是滋味,亦或许是想到从此以后每年的饭桌上都要出现暮善的脸,让她心中膈应。
一整天,暮幻都待在自己屋里不曾出去,外头传来的热闹的喧嚣似是与她无关。适逢年夜饭的时辰,碧落才为她梳洗打扮一番,换上方念离为她做的大红袄裙,往前厅去。
今年的年夜饭也是林眠音吩咐下人筹备的,做的菜式不再按照暮恒之的喜好,而是换成的暮幻喜欢的菜式。
然而她却没什么胃口,因为她还未上桌,老远地就瞧见了暮善和薛怜。
暮善是第一次在大府邸中过节,神色飞扬,眸中充满期待。而薛怜呢,只有在府中举办内宴时才能出来露脸,平日妾室是不许登堂的。她瞧上去依旧是那么柔弱娇滴,听说她怀身孕已有三个月了,厚实的袄裙包裹下小腹平平,身形丝毫未走样。
一顿年夜饭因为薛怜的出现,桌上的每个人面色都不好看。
林眠音倒是平静,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却格外空洞,她入座后不停地为暮幻布菜,再不看其他人一眼。
杨茹本就身份尴尬,坐在席上不敢多说什么话,默默地服侍暮老夫人用饭。
暮恒之有意缓解氛围,对暮老夫人说了几句吉利讨好的话,又教导暮幻和暮善在正月期间切莫贪玩误了正事。
暮幻吃着菜,乖巧地点头。
暮老夫人淡淡回应了几句,就以“身子不适”为由下了桌,提前回了永安堂,留下一桌子各怀心事的人面面相觑。
一顿年夜饭吃得不欢而散,暮幻觉得没劲极了,随便吃了几口就回了自己院子。
夜幕降临,外头烟花绚烂,欢笑声隔着几道墙壁都能传到她的耳中,她想或许只有他们暮府是这般冷清无味的吧。
暮幻没想到非明会过来。
非明家中只有他和方念离两人,往年的除夕夜非明必定会在家中陪伴娘亲,没想到这一次他却来了暮幻这里。
他推开窗户的时候,暮幻正抱着暖炉坐在榻上发呆,非明走到她后头轻轻地捂住她的眼睛,“我带了你喜欢的,你猜猜是什么?”
“非明哥哥?”暮幻欣喜,非明的出现无非是她这一日以来唯一的慰藉。
非明“嗯”了一句,催她快些猜。她抓着非明的手背,连猜了几样,他都说不是。
最后暮幻实在想不出来,可怜兮兮地求他告诉自己。
非明把手放下,从背后拿出一大捆烟花棒,“这个可是我从如娘子的儿子手里赢来的。”
暮幻从小就喜欢烟花,奈何暮恒之说这些东西太危险,从来不许她触碰,只好羡慕地盯着别人手里的。
非明知道她将将病愈,怕她再受风寒,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罩在她身上才拉着她走去院里。
暮幻迫不及待地问碧落讨要了火折子,碧落小心谨慎怕他们被烟火所伤,站在院里亲自为他们点火、看着他们玩才放心。
一朵小小的焰火在夜色中亮起,绚丽夺目,暮幻拿着它在院里转了几个圈,脸上终于漫开了愉悦的笑容。
她以为这一夜会如这支烟花一样在美好就流逝。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想衣从院外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告诉她:“姑娘……薛姨娘她……她小产了!”
第22章
薛怜小产了。
暮幻不可置信地问想衣,“怎么回事?她方才不是好好的吗?”
想衣叉着腰喘了几口大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摔着了,老爷夫人都往她院里去了。”
暮幻垂眸皱眉,心情复杂,忘记将手中燃尽的焰火放下。
非明从她手中拿过烟花棒,悠悠道:“真晦气,我方才来的时候还在围墙附近撞倒了一位鬼鬼祟祟的大夫,一堆破事儿,大年三十也不让人玩个尽兴。”
暮幻静默了一会儿,犹豫地开口,“非明哥哥,我……”
非明挑眉,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你想去瞧瞧就去吧,下次玩这个也是一样的。既然你们家有事儿,我也就回去了,说不定这会儿,我师父正往我家送好吃的呢。”
暮幻将身上他的披风解下,踮着脚披在他的身上, “嗯,那非明哥哥你回去时候要小心些。”
又对回头对碧落道,“碧落姐姐,我们去看看吧。”
暮幻离开后,非明看了一眼手中那一大把没有燃放的烟花棒,低声冷笑,“白打一架了。”
*
暮幻在赶去薛怜院里的路上,遇上了被派去请大夫的小厮。
小厮抓着大夫的胳膊,急急忙忙地往院里赶,“曾大夫,能在门口遇见你真是上天保佑!不然的话,这大年三十的,让我到哪里去找大夫呀!快一些!再去晚些我们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怕就保不住了!”
曾大夫背着药箱,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我……在隔壁巷子出诊嘛,这不正打算回去,正巧就路过你们府门了!”
小厮恍然,“噢,原来是这样。哎呀,你快一些吧,姨娘那边耽误不得呀!”
那小厮急着带大夫去救人,从暮幻面前路过的时候,连行礼都忘记了。
暮幻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里摸不清究竟是个什么况状。
碧落道:“吃年饭的时候瞧她还是好好的,莫非真的小产了?不应该呀,老爷那么护着她,她平日都不出门的,怎么突然就……”
暮幻不做声,加快脚步跟在大夫身后。
一踏入薛怜院中,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从屋里传了出来。
“老爷!我的肚子好痛啊!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保住我们的孩子啊!”
薛怜躺在榻上,浑身湿汗,面色苍白,暮恒之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脸慌张忧色,不停地重复,“怜儿,你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要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啊!”
薛怜吃力地看他,眼眶中满是泪水,痛到昏死过去。
暮善跪在她身边哭成了泪人,“娘!娘你醒醒啊……”
林眠音也在屋里,饶是她心中对薛怜有再深的怨恨,看到这一幕也难免动容。
小厮带着曾大夫踏进屋里,暮恒之一见到大夫来了,立刻起身揪住他的衣领,“你给我救她!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只要您你能保住我的孩子,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曾大夫吓得浑身都在颤抖,他颤声道:“大人,你快松开草民,救人要紧啊!还请大人和夫人先到厅内等候!”
暮恒之松开他,瞧了一眼榻上昏迷的人,不舍地离开。
林眠音出来的时候瞧见了站在门口窥望的暮幻,她把暮幻拉到一边,问道:“幻儿,你怎么来了?你还小,这样的事情还是不看的好。”
暮幻咬着唇,里头薛怜的样子让她有几分害怕,“我听说这边出事了,就过来看看。”她看暮恒之已经走远,压低声音问:“娘,薛姨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
林眠音摇头,脸上亦是茫然,“咱们先去厅里等着吧。”
偏厅里,暮善仍在哭天抹泪,吵得暮恒之心头更是焦急。他来回踱着步子,呵斥道:“够了够了!你光哭有什么用啊!大夫不是正在治吗!”
暮善被吓住,抽抽搭搭地将哭泣哽在喉间。
没过一会儿,曾大夫掀开门帘对外头喊,“快去准备热水!薛姨娘大出血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