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是个急性子,见叶连翘肯应承,立时便笑个开怀,等不得地让她赶紧准备,又令使女掏出五百钱来往她手里塞。
“是我央你帮忙,怎好让你破费?这钱你拿稳,该怎么花就怎么花,千万别省!倘使这些不够,你只管来寻我,或是让你哥哥妹子跑一趟也使得,我家就在木棉胡同,你一问便知,最好找了!只要你能医好我这头上的毛病,我就决计不亏待你,说一不二,这话扔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儿的!”
只是买些药材而已,哪里需要这许多钱?叶连翘哭笑不得,推让了几回,那薛夫人始终不肯接,她便也只能收下,想着若是没用完,回头再退还就好。
“对了,你要去买药材,就到苏家开的那间松年堂。他家买卖做得厚道,价钱也实在,是不诓人的,省得去别处遇见那起黑心肝的奸商。你放心,我晓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会来催你,但你可千万快些,为了这一把头发,我愁得皱纹都多两条啦!”
说完这句,薛夫人便站起身,满口称“不必送”,领着两个丫头与那彭掌柜一块儿出了门。
……这还叫“不催”?明明已经开始催了好吧!
叶连翘与小丁香两个把人送出屋外,眼瞧着薛夫人上了轿,便赶紧跑回里间,将所有美容方分门别类,单摘出那十几张医治脱发的方子,与药书相对照,细细钻研起来。
这一用功,就是大半天不曾歇,哪怕叶冬葵背着柴禾回来,同她说话,她也只是胡乱答应,根本连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夜里临睡前,总算是选定了一张清热燥湿的生发方,又格外挑了个洗头的法子。
虽然心中仍旧有些不安稳,但她也只能暂且歇下,躺在被窝里,免不了将方子里的各色药材又揣摩一番,直至入了三更,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隔天一大清早,叶连翘收拾停当,与叶冬葵交代一声,将薛夫人给的五百钱小心翼翼揣了,拉着小丁香立刻就要进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候,叶冬葵正打了水洗脸,见她姐妹俩已走到门口,忙扯过帕子随便擦了两下:“别慌,等我跟你们一起,我也要去城里瞧瞧有什么活儿可做。”
叶连翘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了,闻言立刻回头:“干嘛,你该不会是又想去背麻包吧?”
“我哪儿敢,上回你俩闹出来的阵仗还不够大?”
叶冬葵笑呵呵捏起袖子揩下巴上的水,几步迈到她跟前:“不背麻包,总还有别的营生可以干,没道理你和丁香为了生计奔波,我这当哥哥的却在家里等着吃现成,对不?你安心,我只当是去碰碰运气,能挣几个就挣几个,要是挣不着,我就回来,肯定不再去做那起粗重活儿,这总行了?”
“你自己说的话可要算数。”
叶连翘犹自不放心,警告地又盯了他一眼,拽着小丁香出了门。
兄妹三个一路去了清南县,在城门口分开,叶冬葵往彰义桥那边的杂市去,叶连翘和丁香两个则直奔北大街的松年堂。
无论在哪个市镇,都少不了药铺这种行当,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几乎可以与“衣食住行”四件大事相提并论,而这松年堂,无疑是清南县所有药铺中的佼佼者。
铺子大堂宽敞明亮,进门处摆两盆淡雅清俊的墨兰,柜台上有几个大肚坛子,里头装着给病人过口的梅子杏脯,贴墙是一长排百子柜,药名写得工整漂亮,无端给这满室的药味,添了两分墨香。
上午时分,薄薄的日头落在大堂内,圈出一团形状有些怪异的光晕,抓药师傅就在这斑驳的太阳影子里忙碌,事情虽多,动作却是慢条斯理,旁边等待的客人也不着急,就仿佛只要一踏入这店中,人就会立刻变得悠闲起来。
叶连翘一路上都在琢磨昨夜选定的药方,直到行至松年堂门口,扔有些拿不定主意,咬了咬唇,迈上台阶,皱眉走到柜台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登时就有个五十来岁的抓药师傅迎了来。
“小妹子抓药?有方子吗?”
叶连翘抬头看他一眼,略有点犹豫。
话说,药铺的抓药师傅虽然不行医,但长期在这一行中打滚,应当对医药十分了解吧?眼前这人瞧着和善,语气也温和,若是把自己的疑问说来与他听,不知他肯不肯帮忙解答?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见那抓药师傅正莫名其妙望着自己,只得道:“劳驾……我要蔓荆子、青葙叶、墨旱莲、生附子各一两,另外还要二两石斛,单独包起来。”
“行嘞,稍等啊!”
抓药师傅痛快一点头,转身三两下就将几种药材称好,包得扎扎实实,笑呵呵往叶连翘面前一推:“承惠,一共一百零六文,小妹子瞧见左手边那个瘦猴子了吗?他就是我们铺子的掌柜,你去那里付账。”
掌柜的听见了这一句,遥遥地啐他一口:“老曹,你一天不编排我,是不是就过不得?”
姓曹的抓药师傅嘿嘿笑两声,转身就要走开。
叶连翘立马就急了,也顾不得许多,扬声道:“师傅,请您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曹师傅果然立刻站住了,回过头:“啥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叶连翘深吸一口气,“如果一个人,因为头皮出油过多导致掉发,要医治这种情况,能不能用乌鸡脂?”
乌鸡脂,便是她昨天选定的那个生发方中的一味料,需要与药材调和,涂抹在头皮和头发上。
同样是油脂的一种,不知薛夫人能不能用?
“这个……我也不是郎中啊!”
曹师傅怔了一下,摊了摊手:“那乌鸡脂嚜,的确是许多生发方里都爱用它,可小妹子你说的这种情况,我还真是不大清楚,你别急,等我想想啊,我……”
“老曹,老曹!”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瘦猴儿掌柜忽然站了起来,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指了指身畔一道挂着帘子的门:“叫你呢!”
那曹师傅赶忙点点头,冲叶连翘抱歉一笑:“东家唤我,小妹子你先别走,等我出来再与你细说。”
言毕,急吼吼地立刻跑进那道门里。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松年堂外头是药铺大堂,里边却别有洞天,除了供账房使用的一个小屋和几个仓库之外,还有一个不算大、却布置得很精巧的房间。
曹师傅慌慌张张跑进去,抬眼就见一个未及弱冠的青年坐在窗边桌前,着一身荼白锦缎袍子,案上是厚厚一沓账簿,便赶忙行了个礼,叫一声“四公子”。
苏时焕不疾不徐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年节里去了府城,直到现在才腾出空来看各个铺子的账簿,也不曾好生摆桌酒请大伙儿。今日下晌我在醉仙楼做东,知道曹师傅你每天收了铺,便要急着回去抱你的小孙孙,特地嘱咐你一句,好歹今天,咱们该喝两杯。”
“好,好。”曹师傅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对了。”苏时焕便往门外瞟一眼,淡淡道,“方才听见你和一个小姑娘在说什么?”
“哦,是个小妹子,她问我……”
曹师傅不敢怠慢,忙将叶连翘的事说了一遍,恍然道:“喙,我真糊涂了!四公子向来对医药精通,这事儿问您准没错啊!”
“哪里谈得上精通,只不过家里做着这盘生意,或多或少知道些许而已。”
苏时焕微笑摇头,抬了抬下巴:“你对她说,若是医治出油过多引起的脱发,那乌鸡脂,就不必加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叶连翘在松年堂的大堂里站了好一会儿,眼见得买药的人都走了两拨,才终于盼得曹师傅乐颠颠从帘子后头出来。
“小妹子运道好,寻常时四公子一个月也不见得来一回,偏巧今天就给你赶上了!”
他快步走到叶连翘面前,哈哈一笑:“四公子虽不是郎中,自小却对医药很上心,读过的医药书,只怕比……比这柜台还要高哩!头先儿他在里面听见咱俩说话,特地把我叫去问了问,这会子让我告诉你,那乌鸡脂之所以加入生发方中,是为了润泽,若头发油腻干枯脱落,便是多油而缺水,就不必用它了!你只管放一万个心,听他的,准没错!”
叶连翘原先也是这么想,只因对医药根基薄弱,到底有些把不准,此时听了这一番话,一颗心顿时落到实处,赶忙连连道谢。
听薛夫人说,松年堂是苏家开的,眼下这曹师傅又口口声声称“四公子”,难不成……就是前些日子派米的那个?
她只管在心里思忖,却并没有问出来,回身拉了小丁香想走,却被那曹师傅给叫住了。
“小妹子,多嘴再问你一句,你今日来买药却没有药方,又百般打听那乌鸡脂的用途,是从哪里得着了生发的偏方呢,还是对医药感兴趣,自个儿琢磨出这个法子?”
“您这是……”
叶连翘不明白他是何意,稍稍迟疑了一下:“也……不是甚么偏方,我家爹爹是郎中,我不过是觉得各种药材挺有意思,在家闲着没事,自己瞎捣腾……”
“嘿,我说呢!”
曹师傅啧啧两声,使劲点点头:“方才你买的那几味药,我虽不知你预备如何使用,但对于医治脱发,却是极合适的,原来你是郎中家的女儿,怨不得这样有分寸!咝……我就是有点奇怪,你家现成有个当郎中的老爹,却为何还要到药铺来问那乌鸡脂用不用得?”
叶连翘无法,只得将“我爹是游方郎中,常年不在家”这一番话又说了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唔,那你们兄妹,也挺不容易的呐。”
曹师傅面上闪过一丝同情之色,紧接着就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掏出来两本书。
“所以我就说,你今天运道好,这书是四公子吩咐给你的——你识字吧?”
“认识是认识,可是……给我?”叶连翘便怔了。
她连那苏四公子是圆是扁都没瞧过,听叶冬葵和小丁香的意思,从前也应当毫无交集,好端端的,干嘛送书给她?
低头瞧瞧,那曹师傅手上是一本医书,一本药书,显然平日里读书的人很是爱惜,虽是旧了,却依然干净整齐,连个卷边都无。
“给你就拿着呗!”
曹师傅只管把书往她手里一塞:“医药之事复杂得紧,这二年肯沉下心来学这个的人可不多了,更别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四公子在这药铺中常年放着书,知道你有兴趣,便取了这两本送你——女人在这一行不好混饭吃,你呀,就把这当个爱好,闲着时翻翻看看,给街坊邻居治个头疼脑热的,不也挺好?”
这个……
叶连翘其实很想说,自己之所以这样花工夫研究药材,纯粹是想利用它们来发展自己的汉方美容事业,却终究没说出口,思忖片刻,伸手将那两本书接了过来,低低地又道了声谢。
“我们四公子,真真儿是头一号的善心人,整个清南县,大伙儿提起他,都是要竖大拇指的!家中那样富贵,却不骄不纵,无论谁央他帮忙都尽心尽力,你这只是两本书而已,算不得什么,只管安心收了便罢。”
曹师傅还在喋喋不休,一个劲儿地炫耀夸赞,叶连翘忍不住偏过头去,往那通往内堂的门扫了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扇门被布帘遮得严严实实,偶然一阵风来,掀开一个角,却是半个人影也瞧不见。
……
从松年堂出来,叶连翘和丁香两个又去酒铺花一百文买了五斤好白酒,然后便忙忙叨叨地回了家,管隔壁孙婶子借了副石臼,立马张罗开来。
蔓荆子、墨旱莲、青葙叶和生附子锉成细末,沉入白酒坛中,需得严严实实地浸泡五日方能使用;
石斛则小心翼翼地烧成灰,以粗纸包起来,来日,只消拿井花水调成汁,便可用来沐头。
房子不大,满屋都是清苦的中药香,小丁香攀在桌边,眼巴巴地瞅着叶连翘忙活,小声嘟囔:“以前爹爹在家时,咱们房子里就常年都是这股子味道,其实,习惯了也挺好闻的……”
叶连翘知道她心里惦记叶家老爹,只是平时不怎么说出来而已,心中感叹她懂事,伸手想摸摸她的脸,那小女娃却已捧着石臼跑进灶房。
“二姐,这石臼你不用了吧?我洗干净给孙婶子送回去!”
稀里哗啦捣腾一番,又哧溜窜出房。
“你等我。”
叶连翘忙跟了出去,行至那棵橘子树下,便见孙婶子捧着一个大碗迎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石臼我也用不上,你们慢慢使啊!”她笑容满面地将东西接过去,便把碗递了过来,“喏,明儿你们孙叔就又要进城干活儿了,今天我蒸了一锅包子,你们也拿几个回去尝尝?嗐,素馅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日子,孙婶子没少照顾他们兄妹三个,连蒸包子都没忘了他们的一份。人家是好心,可老这么欠人情,也不是个事儿啊!
“不用了孙婶子。”叶连翘朝后退了退,摆摆手,“你家两个哥哥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我……”
“叫你拿着就拿着,唧唧歪歪甚么?”
孙婶子嗔她一眼,不由分说把碗塞给小丁香,又噗嗤一笑:“年年春天我都长春廯,可难受着呢,今年可就指望你啦!你真是越大越有本事了,连薛夫人都来寻你治那头发的毛病——从前我怎么就没瞧出,你竟是个能干的?果然叶郎中那一身本领,都落在你头上了!”
薛夫人跑来月霞村找叶连翘治脱发,这事儿村里许多老百姓都亲眼瞧见,背地里已是议论了许久,有不少人还泛酸,说她如今攀上了薛家,只怕很快便要富贵。只因叶连翘平日除了进城便是在家看书,对此并不十分清楚。
“我哪有什么本事,只不过误打误撞……婶子你若是要帮忙,只管出声,哪里用得着……”
她仍是不依,还想再说点什么,不经意一偏头,却见旁边不远处站了个人,看样子,应是已经在那儿立了许久了。
她冷不防唬了一跳,定睛望去,才发现那人原来是冯郎中。
额头上的伤,是冯郎中给治的,虽然留了疤,但无论如何,人家也是帮了大忙。她当下便侧过身,含笑叫了一声“冯叔”。
孙婶子也同冯郎中招呼过,就见得那人“唔”地应了一声,背着手慢条斯理走过来,朝叶连翘额头上一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伤恢复得还不错啊。”
“是,还要多谢冯叔你那晚冒着风雨来给我诊治。”叶连翘点点头,“我……”
孰料那冯郎中,却是仿佛根本不打算与她寒暄。
“我说连翘,听人讲你最近挣了不少钱啊,连那城中富商薛大成的媳妇,都特特来寻你讨要生发之法了?”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翻翻眼皮,不知何故,语气听上去有些怪异。
“你给人医面上皴裂,帮薛夫人治脱发,办法都是从你家那些美容方里得来的吧?”
叶连翘倏然一惊。
她家里有叶老爹抄回来的美容方,这事儿她从不曾同任何人说过,这冯郎中,怎么会知道?
不等她想清楚,冯郎中已再度开口。
“想来是你爹没告诉你们,你家那些美容方,是我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叶连翘登时就傻了。
家里的美容方是冯郎中的,这……可能吗?
那木匣子在床底下搁了起码一年多,没人想起来去动弹一下,如今这冯郎中只是翻翻嘴皮子,东西就成了他的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丁香,小女娃立刻将眼睛睁得老大,捂住嘴连连摇头:“二姐你看我干嘛?从早到晚我都跟你在一起,可没跟任何人提起过那些方子!”
这话倒是没说错,自打她伤好能下床,小丁香就似个跟屁虫一般,成天粘着她不撒手,两人出出入入都在一块儿,她这妹妹就算想和人说点什么,只怕也没机会。
那么……冬葵呢?
冬葵也不是那起爱炫耀,嘴巴不牢靠的性子啊!
许是见面前的两个小姑娘有点发慌,冯郎中唇边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抬手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门:“哦,我这话不周全,确切地说,不只是那些美容方,你家那木匣子里所有的医药方,都是我的。我家世代行医,那些方子是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且花了不少心血,我亦从中获益不少啊!”
连药方存在木匣子里都知道?!
叶连翘愈加觉得不可思议。
冬葵曾说过,家里的医药方全是叶老爹在外游历时,一点点抄回来的,直觉告诉她,这应当不是假话。
可是,冯郎中如此振振有词,连收藏药方的容器都一清二楚——叶家老爹已经许久没回来,眼下连个能对质的人都没有,她如何说得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刻正临近黄昏,陆陆续续有庄稼汉子扛着农具从田里回家,经过叶家门口,见有热闹可看,都纷纷停下脚步,没一会儿,就围成个小圆圈,而且还大有人越来越多的趋势。
有几个早两日就眼馋叶家兄妹与薛夫人“攀上关系”的农人,便阴阳怪气地给冯郎中帮腔。
“我说连翘丫头,既然是人家冯郎中的东西,你就赶紧麻溜儿地还回去啊,老这么霸着,算怎么回事?既然方子不是你家的,薛夫人的钱也就不该由你来挣,你还真好意思啊!”
“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急什么,跟你可有一个铜板关系?有这工夫,不如好生琢磨琢磨该怎么喂饱你自家的肚皮,操甚么闲心?!”
孙婶子跳出来,一嗓子对那人吼了过去。
叶连翘感激地看她一眼,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望向冯郎中,尽量不紧不慢地笑道:“冯叔,您这话我不大明白。我家的确是有些药方,这没什么好否认的,可您现在说,那方子全是您的,话里话外,是在说我爹偷……”
“哎哎哎,你可别误会,我绝对没那意思!”
冯郎中赶紧摆手,摇头叹气:“唉,说来也怪我忘性大。早前你爹在村里时,得闲便喜欢寻我切磋谈论医术,见我家里有那许多药方,登时就起了兴趣。我这人嘛,又大方,二话没说,痛痛快快就把方子借给他瞧,谁成想,转过背就把这事儿忘了个精光,一直没同他讨回来。这二年他常常外出,我也难得与他碰回面,还是听见村里人议论,说是薛夫人找你医治脱发,才想起有这么个事儿呐!”
说到这里,他眼中忽然一闪。
“连翘,那一匣子药方,在你家也搁了不少时日了,你……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
语气听上去仍旧温和,只是那目光却分明添了两分凌厉的意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下里议论声又起,这个说“人家厚道,你们可不能不讲理啊”,那个道“不是你家的东西,你拿着心里能踏实?”,一时间喧嚷得不可开交。
从始至终,孙婶子一直在旁帮叶连翘说话,只是她一个人,哪里敌得过这么多张嘴?无论声音还是气势,都很轻易就给压了下去。
叶连翘心中委实有些发急,但她也清楚,越着急就越容易乱了分寸,在心中飞快地盘算一番。
“冯叔,这件事我今天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脑子里直犯懵,都有点糊涂了。”
她仰脸冲冯郎中一笑:“您看这样行吗?我哥去了城里干活儿,现在还没回来呢,您容我些时间,待晚上我找他问清楚,若那药方真是您的,我一定马上送去您家,好不好?”
冯郎中便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嘟囔:“莫不是我还会诓你?”
“您当然不会骗我,可无论如何,还是问明白了,我心里才能安稳啊!”
叶连翘笑得愈加温柔无害:“今天的事,有这么多人都瞧见了,我哪里还敢玩什么花样,不怕他们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我吗?天儿也不早了,您安心回家吃饭,我绝对会给您个交代。”
说罢,也不理冯郎中是甚么反应,扯着小丁香便回了屋。
……
众人在叶家门外议论了好一阵,方才渐渐散去,任凭他们说什么,叶连翘和丁香也不曾踏出房门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申时末,叶冬葵终于从城里回来了。
“幸亏今天跟你们一块儿进城,哈,找着个好活儿!”
一进门,他便喜气洋洋地跑到叶连翘面前显摆:“城里那李木匠,要给人造一堂家具,需要个打下手的,偏巧他那学徒年节里请假回乡还未归,一来二去,我就把这事儿接了下来。这是我本行,做起来顺当不累,还能比背麻包多赚不少呢!”
一边说,一边四下里打量:“哎,没做晚饭?我都饿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叶连翘等他等得心焦,脸上就没什么好颜色,气呼呼去灶房把包子蒸了,往他怀里一扔。
“孙婶子给的,你先垫垫,晚饭等会儿再做。”
又转头吩咐小丁香:“丁香关门,咱们开会!”
叶冬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她脸上瞅瞅:“开……开什么会?”
“还不就是那冯郎中……”
叶连翘皱着眉往他对面一坐,噼里啪啦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就问你一句,那些药方,究竟是不是爹走南闯北抄回来的,你跟我说老实话!”
“……这不是胡扯吗?”
叶冬葵先是愕然,继而嚯地一声站起来,像头熊似的在屋里呼哧呼哧走了三个来回。
“冯郎中真是这么跟你说的?那我今儿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颠倒是非了!连翘我告诉你,那一匣子药方,千真万确是爹一点点抄回来的,不知费了多大力气,全是他的心血!当初明明是那姓冯的垂涎咱家药方,死皮赖脸跑到家里来求爹给他看,爹实在没办法,才给他看了几张,怎么到了他嘴里,竟完全变了个样儿?我看他就是晓得爹不常回来,想哄着咱把药方双手送给他——我找他理论去!”
说着就要往外冲。
“你给我站住!”
叶连翘大喝一声,扑过去一把揪住他后襟。
“你理论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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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浸泡着药材的白酒坛就搁在桌上,被叶冬葵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登时滴溜溜晃了两晃。
小丁香给吓得差点没了魂儿,赶忙扑过去将那酒坛子抱个满怀,拍着心口直念叨“好险好险”,抬眼皱眉望向叶连翘:“二姐,你说话太粗鲁了,什么屁啊屁的……”
“我就是个乡下丫头,你还指望我讲文明懂礼貌树新风啊?更粗鲁的你还没见过呢!”
叶连翘回头白她一眼,死死攥着叶冬葵的衣裳不撒手:“你要去同冯郎中理论是吧,来来来,你先和我说说,你预备怎么和他理论?”
叶冬葵正火烧头顶,转身气呼呼道:“他这分明是欺负咱家没大人,就来找咱们三个孩子的麻烦,我得让他知道,我不是小孩儿了!丁是丁卯是卯,今儿我就和他说清楚,他腆着脸来咱家借药方看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事实摆在眼前,他别想唬人!”
“嘁,幼稚。”
叶连翘也送了他一记白眼,这时候反而不着急,松开他的后襟,不紧不慢找张凳子坐下了。
“噗。”
小丁香一个没忍住,偷偷喷出一声笑。
“笑什么笑?”叶连翘伸手敲敲她的头顶,“赶紧拣个避光安稳的角落,把这酒坛子安顿好,要是打破了,还得再去买。虽然花的不是咱们的钱,但恰恰因此,才更要小心谨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丁香应了一声,抱起酒坛颠颠地去了灶房。
这边厢,叶连翘又冲叶冬葵抬抬下巴:“你,把地上的包子捡起来。孙婶子好心送的,你却满地扔,糟蹋粮食和她的心意——你不吃我和丁香还要吃呢!”
那包子,也是叶冬葵方才起身时一个没注意,扫落地面的。
眼下他心里正乱,听了叶连翘的话,果真低头去拣,腰都弯到一半了,忽地反应过来,眉头拧作一团:“连翘,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霸道不讲理,没大没小,你是哥哥还是我是哥哥?”
“净说傻话。”
叶连翘抬头望天:“当然你是哥哥了,我是女的!”
灶房里,又一次传来小丁香咭咭格格的低笑声。
“你……”叶冬葵满脸无奈,然而被妹子这一番插科打诨,火气却是消去大半,把包子捡起来吹吹,拖过一张凳子落了座,“你不让我去找冯郎中理论,难道你能咽下这口气?”
这一下午,叶连翘虽然非常生气,但幸亏脑子还算清醒,早将这事儿翻过来调过去想了好几遍,此时便也沉心静气,缓缓道:“你别急,听我跟你说说这个理儿。今天下午冯郎中找上门,当时,正巧田里的农人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你是没瞧见那个阵仗,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人。你觉得,这是偶然呢,还是冯郎中特意选在那时候上门找茬?”
叶冬葵眉梢一跳:“你是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哥你是厚道人,不晓得他们那起奸猾货有多少花花肠子。”
叶连翘便摇了摇头:“他来时,正是村里最热闹的辰光,我敢打包票,这件事不出明天,就会传得整个月霞村人人皆知。现在大家都觉得,是我们强占了冯郎中的药方不还,你跟他一个人掰扯有什么用,就算你再有理,能堵得住村里人的嘴?还是……你打算挨家挨户地去解释?”
叶冬葵垂了头不作声。
“我不怕别人议论,我只嫌自己耳根子不清净,那些悉悉索索的闲话,光是想想都觉得烦,难不成你想听?要干脆利落的解决这事儿,只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让冯郎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所以,时机很重要,你今儿就别去白费功夫了。”
“连翘你……”
叶冬葵霍地抬起头,有那么一刹那,忽然觉得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姑娘,与从前他那个软塌塌的妹子完全是两个人。
仔细想想,似乎正是那一场重伤之后,她便性子大变,难不成……
难不成真是给砚台敲坏脑壳了?
“你是不是想好法子了?”
沉默片刻,他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能肯定,那些药方,冯郎中真的只看过几张?”叶连翘不答他的话,反问道。
“嗯,最多……不超过十张。”叶冬葵笃定地点点头。
“那就行了。”
叶连翘抿唇一笑:“反正药方就在咱自己手里,你急什么?姓冯的那么想要这些方子,迟早沉不住气,我就等着他再做一场大戏,陪他玩玩呗!”
……
叶家三兄妹平常本就甚少在村里走动,这日之后,除了叶冬葵每天进城干活儿之外,叶连翘和小丁香就更是连房门都不出,每天守着那一坛浸泡了药材的白酒,安心等它泡好,顺便,也静待冯郎中露面。
如此,就是两天过去,冯郎中果然坐不住了。
只不过,有一点,叶连翘却到底是猜错了。
冯郎中虽然心急,却并没有直接上门,而是派了他媳妇出马,在月霞村中漫天叫屈,不计见着谁都要扯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一番。
“那天大伙儿都是瞧见的呀,她答应得好好儿的,说是晚上就把药方还回来,可谁知,一转过背,就没音信了!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跟三个孩子较真儿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倘若是一般的东西也就罢了,可那药方,是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呀!若是在他手上没了,往后他落了黄泉,都没面目见他爹!”
“你们都说那叶郎中医术好,但你们可知,当初他在村里时,许多生意,都是我家老冯让给他的!我们体恤他一个鳏夫,养三个孩子不易,有心让他多赚些,我家老冯性子老实,吃了亏还成天乐呵呵,可我这心里头,实在是……”
一边说,一边嘤嘤地哭,且十分神出鬼没,田间地头,村口谷场,处处可见她的身影。
孙婶子心疼隔壁三个孩子,将这话听了两三回,便有些发急,这日见那冯郎中媳妇又在泥塘子边上絮叨,气得要命,一跺脚,跑回来砰砰砰砸叶家的门。
“连翘,冯郎中媳妇又在编排你们了,四下里围了好多人,老这么着可不行啊,你……”
话没说完,叶连翘便一把拉开了门。
“婶子你别急,周围真的人很多?”
说这话的时候,她居然有点眉飞色舞,孙婶子见了便犯嘀咕,在心里直念叨这闺女莫不是要疯?一面拉住她的手软声宽慰。
“可不是吗?我看总有三四十人呢!你别怕,婶子信你,叶郎中是好人,干不出这种腌臜事,婶子这就陪你说理去!”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脆生生应了,左右看看,捡了个湿乎乎的泥块儿,扯着她就往外走。
两人一阵风似的旋到泥塘边,就见那冯郎中媳妇正敞着喉咙说得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你们别怨我阴狠,这坏事做多了的人,是要遭报应的!你瞧叶家二丫头那张脸,可不就……”
“砰!”
正在这时,一个泥块儿从斜刺里杀出,不偏不倚砸在她脚面,那双簇新的花面鞋上,登时一个大泥印。
“你……叶家二丫头你干嘛?”
冯郎中媳妇吓了一大跳,愣了愣,转头过来看见叶连翘,立时跳起脚来。
“不干嘛啊……”
叶连翘冲她微微一笑:“婶子你说得这么高兴,我也来凑凑热闹,好不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冯郎中媳妇心疼脚上的新鞋,忙不迭从怀里掏出帕子,一下下去蹭鞋面上的泥印,一面就怒气冲冲地抬头大骂。
“凑热闹?老娘同人聊闲篇儿,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二话不说一块泥巴就招呼过来——老娘这鞋可是过年前刚做的,花了大价钱,就你如今这模样,卖了你也赔不起!好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死丫头,老娘今儿不揍你,赶明儿你就要骑到老娘头上作福!”
那鞋面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也越骂越火起,方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会子却是言必称“老娘”,似个母大虫般,将帕子一丢,果真就要扑过来抓叶连翘。
孙婶子生得胖,因怕叶连翘吃亏,连忙就把她往身后一拉,昂首挺胸地拦在头里。至于其他在旁看戏的村里人,则假模假式地和稀泥。
“哎呀孙家嫂子,何必跟个小丫头动真怒?她还不懂事呐!”
又纷纷转过头数落叶连翘:“连翘你也是,好端端地,做甚么拿那泥块子砸人?”
“她背地里说我坏话,我不该生气?”
叶连翘仍旧笑嘻嘻,不紧不慢地道。
本来就是,有本事讲人是非,就该有本事不叫正主儿听见才对,冯郎中媳妇那些话都直接飘进她耳朵里了,她莫不是还要笑脸相迎?
“我说你什么坏话了?老娘哪个字不是事实?”
冯郎中媳妇被孙婶子挡住,近不得叶连翘的身,只能跳着脚地指着她嚎:“当初你明明亲口答应,会把药方子还给我们,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三天过去了,你连人影儿都不见,敢情儿你还想霸着东西不还了?”
叶连翘冲她弯了弯嘴角:“我是答应过,只要我回家找我哥问清楚,确定那些药方是冯叔的,就一定立刻双手奉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什么意思?”冯郎中媳妇一怔,“难不成我们还骗……”
“字面上的意思啊。”叶连翘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又冲她笑了一下。
场面一时僵住了,冯郎中媳妇找不到话来说,索性找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上去,又抹起眼泪来,嘴里嘀嘀咕咕,翻来覆去说些“你们叶家人太不讲理”之类的委屈话。
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围观众人也晓得,单凭冯郎中媳妇一人,无法跟叶连翘掰扯出个结果,便有好事者静悄悄溜走,一口气跑去冯家,对着冯郎中将前因后果讲一遍,又慌慌拉着他也往这边来。
一路上,冯郎中在心里将自家媳妇骂了个臭头,直怨她不顶用,连个小丫头都拿捏不住,待得抵达泥塘边,却又立刻摆出一副正义之态,背着手行至他媳妇面前,张嘴就是一声呵斥。
“你这是干什么?!连翘丫头既答应了要把药方还给咱们,就必然是个守信的,你连这两天都等不得?一会儿没看住你,就将这事儿嚷嚷得满村皆知,像什么样?你让连翘丫头和葵小子他们脸往哪搁,以后还怎么见人?”
明面儿上似是在骂媳妇不懂事,实则一句句往叶连翘这边扔炮仗,料想小姑娘都面皮薄,被他这夹枪带棒讽刺一通,脸上肯定挂不住。
孰料叶连翘却是压根儿不接他的茬,只一脸无辜地立在旁边,生生把自己当成个看客。
冯郎中一拳打在棉花上,未免有点不自在,咳嗽两声,挤出个笑容来,望向叶连翘:“不过……连翘丫头,早两天咱们是说好的,你也应承了,会把药方还回来,这都过去好两日了,你看……”
叶连翘直到这时,脸上才露出一丝犹豫,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冯叔,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冯郎中之所以让他媳妇将这事儿闹大,就是欺负叶家三个孩子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想煽动村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等他们熬不住,就只能就范。眼下四周乌泱泱的全是人,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他自然不肯依,摆出一副凛然之态,挥挥手:“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连翘丫头你就在这儿说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万般无奈,叹了一口气:“冯叔,那我也不瞒您了。我之所以没把那些方子给您还回去,主要是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件事,我回家问过我哥,他其实……也弄不清楚家里的药方究竟从何而来,我怕万一做错决定,爹回来会责怪我;这第二嘛……”
说到这里她就停住了,将眉头锁得死紧,仿佛很为难,后头的话迟迟吐不出来。
“说啊。”
冯郎中肃然道。
“唉。”叶连翘长叹一口气,朝他凑近了点,“冯叔,先前您说过,您从这些药方里获益不少,也就是说,所有的方子您都看过了?”
冯郎中登时呆愣住。
前两日在叶家门口,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为了给这事儿添上两分确定性,随口一说而已,怎料却被这丫头记了个牢牢实实?叶谦那家伙对这些药方视作珍宝,他口水说尽,才看了七八张,这会子该怎么答?
眼下他可真是骑上虎背下不来了啊!
四周的围观群众,一个个儿都竖起耳朵等着他的答案,孙婶子无条件信任叶连翘,却是满面毫不掩饰的鄙夷,他知道自己若再不开口,就会令人起嫌疑,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敢说烂熟于心,但其中的绝大多数,我的确细细读过许多次,只不过,在村里少有机会使用罢了。”
“哎呀,这就好了!”
叶连翘大松一口气:“冯叔,您知道的,自小我爹就爱教我们各种药材知识,我自知拍马也赶不上您,却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有句话,我说了您别生气——最近我将当中的美容方细细翻来看过,我觉得,那些方子有问题!”
“胡说,怎会有问题?休要在这里败坏我冯家的名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您听我说啊,就譬如……譬如有一个叫做‘近效韦慈方’的滋润养颜方子,里头有桑寄生、白芷等物,您一定知道吧?”
叶连翘摆摆手,一本正经地道。
“怎么了?”冯郎中倒也不笨,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
“小时候爹同我说过,中药有‘十九畏’,即是说,某些药材合用,会有剧烈毒副作用,当时,我还被他逼着背过十九畏歌诀呢!我明明记得,丁香和郁金是不能相和的,可这近效韦慈方中,恰恰好就有这两味药,倘若有人用了这方子,出了问题怎么办?看来这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也不能尽信啊!”
她所提到的桑寄生、白芷、丁香、郁金这四味药,的确在美容方中十分常见,而“韦慈方”也确实是大齐朝西北边盛行的一种养颜之法,冯郎中就有些信了,嗤笑一声道:“你懂甚么?我家的医药方,出了名的有理有据。就如你说的这个近效韦慈方,当中丁香、郁金的确相畏,但只要用其他药材……”
“这么说,您知道这个方子?”叶连翘简直等不得,一脸欣慰地睁圆了眼去看他,“它的确能滋润养颜?”
冯郎中低头细琢磨一阵,见众人都眼巴巴瞅着他,只得硬起头皮胡诌:“我当然知道,我祖父还提过,这方子有效得很,只因有丁香、郁金,需加入甘草和枣汁调和……”
“噗哈哈!”
他的话又一次没打断,一抬头就见叶连翘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珠儿都要落出来。
“冯叔,您既知道这近效韦慈方,怎地就忘了,其中并无郁金和丁香?还调和……调和个鬼啊!”
她抬手揉了揉眼,好容易止住笑,板起面孔来:“还有啊,我想告诉您,这近效韦慈方,根本不是养颜药,而是彻彻底底的——生发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冯郎中立时呆了,自得的笑容僵在唇边,下一刻,脸上腾起一丝愠怒,面皮好似也微微有些发红。
人丛中起了骚动,议论了两句,却又很快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冯郎中身上,屏息静气,等待他的反应。
叶连翘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这会子便好整以暇地朝正冲她怒目而视的冯郎中微微一笑。
是啊,本姑娘就是阴你,你奈我何?
至于冯郎中媳妇,许是方才被他二人一通“韦慈方”、“十九畏”的专业术语弄懵了,竟全然忘记眼下她其实应该出来打圆场,只管呆愣愣地盯着自家男人瞧。
入了春,阳光便很是慷慨,那泥塘子给晒得发干,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四下里静得很,谁也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冯郎中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踩在一块针板上,简直站立不住,围观群众的目光又似麦芒,直往他脖颈刺,扎得他又麻又痒。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笑了笑:“这……多半是药方太多,我一时给记岔了,近效韦慈方这东西……”
“记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孙婶子往前踏出一步,狠狠剜他一眼:“我说冯郎中,头先儿连翘可是问了你三四遍,你口口声声咬定,那个劳什子韦慈方是养颜的,话里话外,还把你祖父都牵扯进来,这会子你又说自己是记岔了?那你的记性可不大好哇!你是郎中,村里大伙儿都指望你给解决病痛之苦,这要是将来,你连一味药派什么用场、治什么病都给记岔了,我们岂不要倒大霉?”
众人“哦”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悉悉索索小声嘀咕起来。
冯郎中脸色愈加难看,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甩袖子想走,却被叶连翘给挡住了。
“冯叔,您别急着离开。”
她不紧不慢地含笑望着眼前的男人:“今儿是我不好,不该下这个套让您钻,也是赶巧了,我最近正在看各种生发方,对那近效韦慈方印象深刻,这才一时兴起,拿出来试试您。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千万别跟我计较,另外,我也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您。”
冯郎中偏过脸去,哼了一声。
“您根本不知近效韦慈方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我家里的药方,全是我爹走南闯北抄录回来的,跟您没有半点关系,您认不认?”
“那些方子,你拢共只看过不到十张,还是我爹被你缠得受不了,才借给你看的,我这话有没有错?”
“之前您和婶子说,是因为看我爹一个人照顾我们三兄妹不易,才把生意让给他做,而事实上,我爹的医术,原本就比您强得多,这一点,您能否认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这番话如同连珠炮,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打,声音又脆又亮,不仅周遭人群听得一清二楚,那冯郎中更是觉得耳朵眼给塞得满满当当,脑子里也嗡嗡直响。
虽然再没有人给叶连翘帮腔,但气氛却越加诡异,他深深觉得,此地是呆不下去了……
他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脸色铁青地抬手将他媳妇拉起来,拨开人群急匆匆而去。
连反驳都不敢,其实……也就算是默认了吧?
一场大戏,主角之一撂挑子走人,接下来也就没什么可看,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安慰了叶连翘两句,说些“我们都知道连翘丫头你受委屈了,今儿就是来看他姓冯的现原形”之类的场面话。
叶连翘抿了抿嘴角。
“今儿耽搁大家时间了,实在对不住。我们叶家三兄妹平日里在村里没少给大家添麻烦,各位对我们的好,我们都明白,即使不能立刻报答,也会一直铭记于心,将来一定加倍偿还。”
……话是好话,可为何听上去,有点瘆人?
众人打着哈哈又敷衍一番,便预备各自散去,恰在这时,却有个女声飘了过来。
“哟啧啧,叶家这花脸猫,如今真是厉害了啊,往后我可不敢招惹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眉间一锁,回过头,就见那万家婶子正阴阳怪气地翻白眼,万安庆一个劲儿地拽她袖子,仿佛是在让她不要多嘴。
此外,他们身边还有个高瘦的男子身影,将将好转过身去,瞧不见正脸儿。
那背影不知何故,好似有点眼熟。
“花脸猫这外号真可爱,我很喜欢,万家婶子,谢谢你啊!”
叶连翘便笑眯眯回了一句。
万家婶子给她噎得脸色都变了,满嘴里嘟囔,就见那高瘦的身影忽然抬脚,迈开大步,往村口的方向而去。
“策儿,策儿!”万家婶子登时就急了,紧赶两步,“你这就走哇?你看……你娘还惦记着我们,打发你给我们送点心,你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回去啊!”
那男子却是连头也没回,径自越走越远。
……
人群散去,孙婶子拉着叶连翘往家走,这一路上兴高采烈,将小姑娘好好夸了一通,没忘记将冯郎中骂个臭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却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有点抱歉地低声道:“婶子你刚才帮我说话,是很解气没错,可咱们村里现在就姓冯的一个郎中……你别嫌我咒你,我是怕,万一往后你家里人哪里有点不舒服,他又不肯医……”
“嗐,什么咒不咒,婶子没那么多忌讳!”
孙婶子就摆了摆手:“再说,我家里人身强体壮,你看你那两个哥哥,像是会生病的模样?退一万步说,就算有点什么小病小灾,我还能去邻村看郎中,再不济,进城也使得,我会搂着姓冯的那棵歪脖子树吊死?你这闺女长大了,是真有能耐了,往后婶子脸上身上再有不自在,还得指望你呢!”
两人说笑着回了家,小丁香早等得不耐烦,不依不饶让孙婶子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待旁晚叶冬葵从城里归来,少不得在他面前比比划划讲得眉飞色舞,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
事情能解决,也总算还了叶家老爹一个清白,叶冬葵当然很高兴,同时也觉得浑身添了一股劲儿。
他这妹妹,不再是只会躲在他背后的小女娃娃了,她已经能独立将事情解决得如此妥当,那么他这个当哥哥的,又怎能落在后头?
三兄妹兴兴头头吃过晚饭,笑闹一会儿,叶冬葵和丁香便各自准备歇息,叶连翘则照旧跑去灶房,点半截儿蜡烛,将早几日苏四公子送的那两本书拿了出来。
这两天光想着该怎么解决冯郎中的麻烦了,自打把书带回来,她还不曾翻上一翻,这会子打开来,却是立时有些吃惊。
那两本书,应当是给翻过很多回,纸张都有些皱巴。每一页的空白处,都用清俊小字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与心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五日时间转瞬而过,那一坛生发药,终于浸好了。
事实上,到第三日上头,薛夫人就已经有些等不得,巴巴儿地打发了丫头来叶家问,得知药还未成,便又耐着性子多候了两天,这日一大早,便急吼吼地扑上门来。
彼时叶冬葵才刚刚出门,叶连翘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打算带着药酒往城里木棉胡同走一趟,没成想才将将踏出门,就见一乘小轿在门前停下,薛夫人施施然落了轿,一瞧见她,便大叹一声:“你这姑娘,可叫我好等!”
叶连翘不免愕然,忙迎上前去,含笑道:“我正要往您家里去呢,怎么您就来了?”
薛夫人与她不过第三回见面,却很是自来熟,蹬蹬蹬走过来将她的手一拉:“嗐,是我来求医,哪好叫你劳动?万一你去了我家,我却不在,岂不让你跑空趟?反正我成天价闲着,出出入入又都坐轿,不用自己费脚程,累不着!”
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看她的脸:“你这是……正准备出门?每回进城,头上都要包这么块帕子?”
“您先进屋坐。”
叶连翘往旁边退了退,把人朝屋里让:“这疤生在我头上,又不是我的错,其实我不怕被人看。只不过,自打有了它,我不计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遮住它,能省不少麻烦——哦还有,您千万莫再说是来我这里‘求医’了,我不是大夫,至多不过是对美容方有些许了解而已,这两个字,我担不起。”
薛夫人便大大咧咧地挥手:“嘁,你们这种行医之家就是事儿多,行了行了,不说就不说,你赶紧把那生发药给我用上啊!嘿,你是不知道,昨儿个陪我家老爷赴宴,席间那些个夫人小姐,看我的眼神儿都不对,十有八九,是在编排我迟早便秃头哪,气死我了!”
“您稍等。”
叶连翘微微一笑,吩咐小丁香去门口打一桶井花水上来,自己转身去了灶房,烧一锅热水,将那坛浸泡好的生发药酒抱了出来,揭开坛口层层裹裹的厚布,然后把那一包石斛烧成的灰粉也取了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凡药酒,总难免有股子不大好闻的气味,这一坛自然也不例外。所幸当中的四种药材都属味淡之物,被那浓烈的酒气盖了过去,倒还勉强能忍得。
薛夫人很不喜欢这种味道,捏着鼻子坐远了些,死死皱眉道:“我天,这东西该不会是要往头上抹吧?那我哪还能出门啊?上了街给人闻见,还以为我是个酒鬼呐!”
叶连翘手里忙着将石斛灰与井花水调和成汁,闻言便抬头笑了笑:“这药抹上头皮之后,稍加按摩,待那药酒被头皮充分吸收,就可以用水冲掉,应该不会耽误您的事。您若实在不放心,下午我再进城一趟,配一样‘醒头香’,祛风清头目,香味也能把这酒气给压住。这会子麻烦您低一低头,我先给您洗发。”
薛夫人欢喜的什么似的,乐呵呵地满口连道“你这姑娘鬼点子还真多”,一旁便早有一个使女上前来,用自家带的大长手巾妥当掖在她肩颈。
石斛灰同井花水调和成的汁,在头皮和发梢揉挲少顷,能够收敛止痒,对脂溢性脱发有很好疗效。以温水冲净之后,用帕子将头发稍稍绞干,便可把药酒细细地敷在头皮和头发上。
薛夫人闭目仰面靠在椅子上,身后的叶连翘动作轻柔,时不时低头问问她感觉如何,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为了药效好,之前我特地选了烈一点的白酒,您头上生了红斑,被酒刺激,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些。”
“唔。”薛夫人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发丝间穿梭的那两只小手灵巧无比,跳舞一般在头皮盘旋,哪里有半点疼痛?反而舒服的紧呢!
更妙的是,大抵因为叶连翘按摩充分的缘故,那药酒在头顶停留的时间一长,头皮便会有种热乎乎的感觉,仿佛每一粒发囊都有了生命,如饥似渴地张开嘴,将养分一滴不漏地全吞下去。
这就是希望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这一头发丝,薛夫人这大半年来简直吃不香睡不好,办法想尽,却始终一点好转都无。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叶连翘这里医治,不知为何,竟前所未有地安心。
“连翘,你这孩子长了一张好脸蛋儿,人也灵巧有本事——唉,若不是头上那个疤,将来指定能找个可心的好人家,贼老天不长眼啊!”
说到这儿,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甚么也顾不得了,呼地回过头:“我说……”
“您别动。”
叶连翘忙将她按住,笑着道:“我替您梳头呢。”
薛夫人忙又规规矩矩坐好,嘴上却是叨叨个不住:“我晓得你爹是好郎中,可他现在不是不在家吗?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头上这疤痕可耽误不得呐!再说,到了夏天,你若还拿帕子遮着,岂不热死你?瞧着也怪异呀!你听我说,我在清南县认识不少有名郎中,我这脱发的毛病他们没辙,但保不齐对消除瘢痕,他们能有办法,啊?”
叶连翘手上一滞,停了停,复又忙碌起来。
“你先别折腾了!”薛夫人一把摁住她的手,“你不是要去城里买药材配那甚么醒头香吗?正好,我同你一块儿走,顺便就领着你去看郎中呀!你放心,我晓得你家里日子过得不好,这医药费,我替你出,不消你拿半个子儿!”
听见这种话,谁能不心动?
被人叫“花脸猫”,还得笑嘻嘻地答应,为的就是不让嘲笑自己的人得意,眼下有人愿意出钱帮她医治,如果这疤痕能彻底消失,烦恼不也就随之消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
“我不能让您破费。”叶连翘沉默半晌,终究是摇了摇头。
“破费?”
薛夫人索性将她扒拉开,跳起身:“这么一点点钱,对我来说能算破费吗?你骂人啊!我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那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吗?哼,胭脂铺那个老彭满心里嫌弃我粗俗,他打量着我不知道?可那又怎么样,谁叫我有钱,想干嘛就干嘛!我是真心想带你去瞧郎中,治你的伤……”
“您对我好,我当然明白。”叶连翘依然摇头,“我是怕……”
“你是怕万一治不好我这脱发的毛病,就欠了我的情,是不是?”薛夫人打断她的话,“我问你,假使这回的药酒真的没效果,你会不会替我想别的办法?”
叶连翘一怔:“这当然了,我答应了要帮您,自当尽力。”
“这不就结了?”
薛夫人满意一笑:“你帮我,我也帮你,这很正常嘛!我说过,我没你这一手本事,但我有钱,你也别跟我废话,待会儿等我这头发弄利索了,就跟我进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几人在酒气氤氲的狭小房中闷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待得薛夫人头上药酒充分渗入头皮,叶连翘便再烧一锅热水,将药酒尽皆冲个干净,一旁的使女便忙叨叨赶上来,替薛夫人绞干一头发丝。
“这药酒起码得连搽二十天才能见效,您若想稳当些,最好用上两个月。”
叶连翘将摊了一桌的物事拾掇好,抬头笑着道:“这事儿交给旁人我不大放心,若是您方便,我每日便带着药酒去您府上……”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
不待她说完,薛夫人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我不是说了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倒更愿意出来走动走动,瞧瞧你们这村里的风光。我每天来找你就是了,左右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倘若我哪一日不得空出门,就提前打发丫头同你说,到那时你再来城里。”
与她几番来往,叶连翘也逐渐摸透了她的性子,晓得她不是个虚讲客套的人,便也不再推拒,点头应了下来。
薛夫人喝了口水,拨弄一下刚挽好的头发,喜滋滋道:“我这头发被你捯饬一回,立时就觉得清爽许多,好不舒服!我说,正事儿也做完了,这会子,该跟我去城里了吧?”
叶连翘思前想后,始终不曾拿定主意,犹豫地看她:“还……真要去啊?”
“这不是废话,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卖口乖?我这人最是说一不二,赶紧赶紧,收拾利索这就跟我出门!”
小丁香在一旁已沉默许久,此时伸出手来拉了拉叶连翘的衣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姐,要不你就去一趟吧,我陪你一起,好不好?我真盼着你头上那块疤能早点消去,万家婶子他们说话太难听了……”
叶连翘回身瞟她一眼,自个儿也熬不过那种“无疤一身轻”的诱|惑,长出一口气,对薛夫人道一句“给您添麻烦了”,便将酒坛抱去灶房放好,又回屋将搁着药方的木匣换了个隐蔽的地方收藏,牵起小丁香的手,跟在薛夫人身后出了门。
这一路上,薛夫人照旧是坐轿,只是行得慢些,时不时撩开小帘,与叶连翘闲聊两句。
身畔的小丁香蹦跳雀跃,若不是顾忌还有外人在,简直恨不得唱起歌来,每隔一会儿,便要偏过头去,冲叶连翘咯咯地笑两声。
一行人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入得城中,便直奔薛夫人相熟的那间医馆而去。
“那位冼郎中,对医治外伤最有心得,在城里名声响亮得很呐!”
小轿在医馆门外的台阶前停下,薛夫人一下来便拉住叶连翘的手,絮絮叨叨道:“我敢打包票,整个清南县,就没有比他更好的外伤郎中!你只管放一万个心,哪怕要买再贵的药,对我来说都只是拔根毛而已,有我这会走路的钱袋子给你做后盾,你啥都不用怕!”
一面说,一面就扯着叶连翘踏入医馆中。
眼下正是用饭时间,铺子上没什么人,冼郎中坐在桌案后,津津有味地吸溜媳妇送来的鸡汤面,冷不防觉得面前有两个黑影,再听得小学徒高声唤他,道“薛夫人来了”,慌得丢下手里碗筷,急急立起身。
“薛夫人,甚么风把您吹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说闲话,帮我瞧瞧这姑娘头上的伤疤,可有法子医。”
薛夫人也不同他多言,径自把叶连翘头上裹着的帕子解了去。
冼郎中忙不迭将口中的面吞下去,朝叶连翘面上一张,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嘴里吸了口凉气。
那伤疤血痂已完全脱落,留下半个孩童手掌大小的暗红色印记,隐隐地已有点泛褐色,瞧着实在惊心。
“姑娘怎会伤成这样?你这疤……是钝物所致?”
叶连翘点了一下头,小丁香快嘴,眼巴巴瞅着冼郎中:“是砚台。”
“好眉好貌的小姑娘,谁如此狠心?”
冼郎中低低嘀咕一句,笑着请薛夫人“先坐”,又吩咐小学徒看茶来,这才取过脉枕:“等我先探探姑娘的脉象。”
循例诊了一回脉,他又凑近了些,说声“失礼了”,将叶连翘额上的伤疤摸验一番,再坐回椅子里时,整个人就沉默下来,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却是半个字都不说。
薛夫人性子急,见他如此,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一拍椅子扶手:“你倒是说话啊!唧唧歪歪是想急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冼郎中胆儿小,吃了一吓,肩膀都跟着抖两抖,忙振奋精神,望向叶连翘:“姑娘这伤,有一两个月了?”
“嗯,不到两个月。”叶连翘心中忐忑,弯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
“时间倒是不长,但这疤,实在太深了……”冼郎中便摇了摇头,“伤口已然痊愈,现在用外敷的药,效果也不大,我给开一剂消积排通的药,姑娘回去吃上一段时间,没事儿的时候,多用手掌根按压疤痕,每次一盏茶的时间就行,家里若有姜,也可切两片在疤痕上摩挲,能活血……”
叶连翘心中咯噔一下。
这几天她闲着时便常翻医药书,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放在了祛疤上头,很清楚消除疤痕这回事,最要紧是内服外敷相配合。这冼郎中,居然连外用的药都不开……
薛夫人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不耐地追问:“你就说,吃了你开的药方,这姑娘头上的疤,多久能消去?”
“这个……”
冼郎中为难地搓了搓手:“薛夫人,我医术不精,这姑娘额上的疤实在太深,吃了药,或许能减淡一两分,但若想完全祛除,只怕……若是疤痕靠里一些,或许还能用头发遮盖,可这姑娘的伤,就在眉骨上方……我这就写药方,无论如何,姑娘先吃一段日子再说。”
吃了药,伤疤能减淡一两分,那又如何?到底这疤还是在她额头啊,吃不吃药有什么区别?何必再让薛夫人浪费钱?
“不用了,多谢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摇了摇头,站起身冲薛夫人笑了一下:“薛夫人,咱们走吧。”
……
站在医馆外,叶连翘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位冼郎中是清南县最好的外伤郎中,他都无计可施,也就是说,求医这条路,几乎是行不通的了。
能够坦然面对脸上的缺陷是一回事,但得知自己的疤很可能要陪着自己一辈子,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说穿了,她也只是个年轻姑娘而已,真的没办法不失望难过。
薛夫人从医馆跟了出来,拉着她的手急吼吼道:“你怎么说走就走?冼郎中派不上用场,咱们再瞧别的大夫啊!我回去之后,也会再想其他办法,我家老爷……”
“夫人,方才我倒忘了提醒您了。”
叶连翘打断了她的话:“您如今正在用生发方,饮食方面需得注意一些,油腻辛辣的东西不要吃,像芝麻、核桃这类物事,虽对生发有好处,却并不适合您,最好连碰都别碰,平日里多吃点鱼虾、豆腐,越清淡越好——今天耽搁您多时,实在抱歉,这会子我还得去松年堂一趟,咱们明日见。”
说罢,扯着小丁香转身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夫人在她身后叫了两声,不见她应答,只得叹一口气,上了轿,往木棉胡同去了。
姐妹俩慢吞吞行至松年堂门前,由始至终,小丁香一直死死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曾说。
大堂内弥漫着药香,柜台后的曹师傅包好一包药,不经意抬头,瞧见叶连翘,立时笑着招呼。
“哟,小妹子又来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