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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话 唱戏(1 / 2)

浸泡着药材的白酒坛就搁在桌上,被叶冬葵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登时滴溜溜晃了两晃。

小丁香给吓得差点没了魂儿,赶忙扑过去将那酒坛子抱个满怀,拍着心口直念叨“好险好险”,抬眼皱眉望向叶连翘:“二姐,你说话太粗鲁了,什么屁啊屁的……”

“我就是个乡下丫头,你还指望我讲文明懂礼貌树新风啊?更粗鲁的你还没见过呢!”

叶连翘回头白她一眼,死死攥着叶冬葵的衣裳不撒手:“你要去同冯郎中理论是吧,来来来,你先和我说说,你预备怎么和他理论?”

叶冬葵正火烧头顶,转身气呼呼道:“他这分明是欺负咱家没大人,就来找咱们三个孩子的麻烦,我得让他知道,我不是小孩儿了!丁是丁卯是卯,今儿我就和他说清楚,他腆着脸来咱家借药方看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事实摆在眼前,他别想唬人!”

“嘁,幼稚。”

叶连翘也送了他一记白眼,这时候反而不着急,松开他的后襟,不紧不慢找张凳子坐下了。

“噗。”

小丁香一个没忍住,偷偷喷出一声笑。

“笑什么笑?”叶连翘伸手敲敲她的头顶,“赶紧拣个避光安稳的角落,把这酒坛子安顿好,要是打破了,还得再去买。虽然花的不是咱们的钱,但恰恰因此,才更要小心谨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丁香应了一声,抱起酒坛颠颠地去了灶房。

这边厢,叶连翘又冲叶冬葵抬抬下巴:“你,把地上的包子捡起来。孙婶子好心送的,你却满地扔,糟蹋粮食和她的心意——你不吃我和丁香还要吃呢!”

那包子,也是叶冬葵方才起身时一个没注意,扫落地面的。

眼下他心里正乱,听了叶连翘的话,果真低头去拣,腰都弯到一半了,忽地反应过来,眉头拧作一团:“连翘,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霸道不讲理,没大没小,你是哥哥还是我是哥哥?”

“净说傻话。”

叶连翘抬头望天:“当然你是哥哥了,我是女的!”

灶房里,又一次传来小丁香咭咭格格的低笑声。

“你……”叶冬葵满脸无奈,然而被妹子这一番插科打诨,火气却是消去大半,把包子捡起来吹吹,拖过一张凳子落了座,“你不让我去找冯郎中理论,难道你能咽下这口气?”

这一下午,叶连翘虽然非常生气,但幸亏脑子还算清醒,早将这事儿翻过来调过去想了好几遍,此时便也沉心静气,缓缓道:“你别急,听我跟你说说这个理儿。今天下午冯郎中找上门,当时,正巧田里的农人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你是没瞧见那个阵仗,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人。你觉得,这是偶然呢,还是冯郎中特意选在那时候上门找茬?”

叶冬葵眉梢一跳:“你是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哥你是厚道人,不晓得他们那起奸猾货有多少花花肠子。”

叶连翘便摇了摇头:“他来时,正是村里最热闹的辰光,我敢打包票,这件事不出明天,就会传得整个月霞村人人皆知。现在大家都觉得,是我们强占了冯郎中的药方不还,你跟他一个人掰扯有什么用,就算你再有理,能堵得住村里人的嘴?还是……你打算挨家挨户地去解释?”

叶冬葵垂了头不作声。

“我不怕别人议论,我只嫌自己耳根子不清净,那些悉悉索索的闲话,光是想想都觉得烦,难不成你想听?要干脆利落的解决这事儿,只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让冯郎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所以,时机很重要,你今儿就别去白费功夫了。”

“连翘你……”

叶冬葵霍地抬起头,有那么一刹那,忽然觉得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姑娘,与从前他那个软塌塌的妹子完全是两个人。

仔细想想,似乎正是那一场重伤之后,她便性子大变,难不成……

难不成真是给砚台敲坏脑壳了?

“你是不是想好法子了?”

沉默片刻,他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能肯定,那些药方,冯郎中真的只看过几张?”叶连翘不答他的话,反问道。

“嗯,最多……不超过十张。”叶冬葵笃定地点点头。

“那就行了。”

叶连翘抿唇一笑:“反正药方就在咱自己手里,你急什么?姓冯的那么想要这些方子,迟早沉不住气,我就等着他再做一场大戏,陪他玩玩呗!”

……

叶家三兄妹平常本就甚少在村里走动,这日之后,除了叶冬葵每天进城干活儿之外,叶连翘和小丁香就更是连房门都不出,每天守着那一坛浸泡了药材的白酒,安心等它泡好,顺便,也静待冯郎中露面。

如此,就是两天过去,冯郎中果然坐不住了。

只不过,有一点,叶连翘却到底是猜错了。

冯郎中虽然心急,却并没有直接上门,而是派了他媳妇出马,在月霞村中漫天叫屈,不计见着谁都要扯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一番。

“那天大伙儿都是瞧见的呀,她答应得好好儿的,说是晚上就把药方还回来,可谁知,一转过背,就没音信了!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跟三个孩子较真儿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倘若是一般的东西也就罢了,可那药方,是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呀!若是在他手上没了,往后他落了黄泉,都没面目见他爹!”

“你们都说那叶郎中医术好,但你们可知,当初他在村里时,许多生意,都是我家老冯让给他的!我们体恤他一个鳏夫,养三个孩子不易,有心让他多赚些,我家老冯性子老实,吃了亏还成天乐呵呵,可我这心里头,实在是……”

一边说,一边嘤嘤地哭,且十分神出鬼没,田间地头,村口谷场,处处可见她的身影。

孙婶子心疼隔壁三个孩子,将这话听了两三回,便有些发急,这日见那冯郎中媳妇又在泥塘子边上絮叨,气得要命,一跺脚,跑回来砰砰砰砸叶家的门。

“连翘,冯郎中媳妇又在编排你们了,四下里围了好多人,老这么着可不行啊,你……”

话没说完,叶连翘便一把拉开了门。

“婶子你别急,周围真的人很多?”

说这话的时候,她居然有点眉飞色舞,孙婶子见了便犯嘀咕,在心里直念叨这闺女莫不是要疯?一面拉住她的手软声宽慰。

“可不是吗?我看总有三四十人呢!你别怕,婶子信你,叶郎中是好人,干不出这种腌臜事,婶子这就陪你说理去!”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脆生生应了,左右看看,捡了个湿乎乎的泥块儿,扯着她就往外走。

两人一阵风似的旋到泥塘边,就见那冯郎中媳妇正敞着喉咙说得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你们别怨我阴狠,这坏事做多了的人,是要遭报应的!你瞧叶家二丫头那张脸,可不就……”

“砰!”

正在这时,一个泥块儿从斜刺里杀出,不偏不倚砸在她脚面,那双簇新的花面鞋上,登时一个大泥印。

“你……叶家二丫头你干嘛?”

冯郎中媳妇吓了一大跳,愣了愣,转头过来看见叶连翘,立时跳起脚来。

“不干嘛啊……”

叶连翘冲她微微一笑:“婶子你说得这么高兴,我也来凑凑热闹,好不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冯郎中媳妇心疼脚上的新鞋,忙不迭从怀里掏出帕子,一下下去蹭鞋面上的泥印,一面就怒气冲冲地抬头大骂。

“凑热闹?老娘同人聊闲篇儿,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二话不说一块泥巴就招呼过来——老娘这鞋可是过年前刚做的,花了大价钱,就你如今这模样,卖了你也赔不起!好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死丫头,老娘今儿不揍你,赶明儿你就要骑到老娘头上作福!”

那鞋面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也越骂越火起,方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会子却是言必称“老娘”,似个母大虫般,将帕子一丢,果真就要扑过来抓叶连翘。

孙婶子生得胖,因怕叶连翘吃亏,连忙就把她往身后一拉,昂首挺胸地拦在头里。至于其他在旁看戏的村里人,则假模假式地和稀泥。

“哎呀孙家嫂子,何必跟个小丫头动真怒?她还不懂事呐!”

又纷纷转过头数落叶连翘:“连翘你也是,好端端地,做甚么拿那泥块子砸人?”

“她背地里说我坏话,我不该生气?”

叶连翘仍旧笑嘻嘻,不紧不慢地道。

本来就是,有本事讲人是非,就该有本事不叫正主儿听见才对,冯郎中媳妇那些话都直接飘进她耳朵里了,她莫不是还要笑脸相迎?

“我说你什么坏话了?老娘哪个字不是事实?”

冯郎中媳妇被孙婶子挡住,近不得叶连翘的身,只能跳着脚地指着她嚎:“当初你明明亲口答应,会把药方子还给我们,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三天过去了,你连人影儿都不见,敢情儿你还想霸着东西不还了?”

叶连翘冲她弯了弯嘴角:“我是答应过,只要我回家找我哥问清楚,确定那些药方是冯叔的,就一定立刻双手奉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什么意思?”冯郎中媳妇一怔,“难不成我们还骗……”

“字面上的意思啊。”叶连翘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又冲她笑了一下。

场面一时僵住了,冯郎中媳妇找不到话来说,索性找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上去,又抹起眼泪来,嘴里嘀嘀咕咕,翻来覆去说些“你们叶家人太不讲理”之类的委屈话。

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围观众人也晓得,单凭冯郎中媳妇一人,无法跟叶连翘掰扯出个结果,便有好事者静悄悄溜走,一口气跑去冯家,对着冯郎中将前因后果讲一遍,又慌慌拉着他也往这边来。

一路上,冯郎中在心里将自家媳妇骂了个臭头,直怨她不顶用,连个小丫头都拿捏不住,待得抵达泥塘边,却又立刻摆出一副正义之态,背着手行至他媳妇面前,张嘴就是一声呵斥。

“你这是干什么?!连翘丫头既答应了要把药方还给咱们,就必然是个守信的,你连这两天都等不得?一会儿没看住你,就将这事儿嚷嚷得满村皆知,像什么样?你让连翘丫头和葵小子他们脸往哪搁,以后还怎么见人?”

明面儿上似是在骂媳妇不懂事,实则一句句往叶连翘这边扔炮仗,料想小姑娘都面皮薄,被他这夹枪带棒讽刺一通,脸上肯定挂不住。

孰料叶连翘却是压根儿不接他的茬,只一脸无辜地立在旁边,生生把自己当成个看客。

冯郎中一拳打在棉花上,未免有点不自在,咳嗽两声,挤出个笑容来,望向叶连翘:“不过……连翘丫头,早两天咱们是说好的,你也应承了,会把药方还回来,这都过去好两日了,你看……”

叶连翘直到这时,脸上才露出一丝犹豫,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冯叔,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冯郎中之所以让他媳妇将这事儿闹大,就是欺负叶家三个孩子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想煽动村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等他们熬不住,就只能就范。眼下四周乌泱泱的全是人,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他自然不肯依,摆出一副凛然之态,挥挥手:“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连翘丫头你就在这儿说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万般无奈,叹了一口气:“冯叔,那我也不瞒您了。我之所以没把那些方子给您还回去,主要是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件事,我回家问过我哥,他其实……也弄不清楚家里的药方究竟从何而来,我怕万一做错决定,爹回来会责怪我;这第二嘛……”

说到这里她就停住了,将眉头锁得死紧,仿佛很为难,后头的话迟迟吐不出来。

“说啊。”

冯郎中肃然道。

“唉。”叶连翘长叹一口气,朝他凑近了点,“冯叔,先前您说过,您从这些药方里获益不少,也就是说,所有的方子您都看过了?”

冯郎中登时呆愣住。

前两日在叶家门口,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为了给这事儿添上两分确定性,随口一说而已,怎料却被这丫头记了个牢牢实实?叶谦那家伙对这些药方视作珍宝,他口水说尽,才看了七八张,这会子该怎么答?

眼下他可真是骑上虎背下不来了啊!

四周的围观群众,一个个儿都竖起耳朵等着他的答案,孙婶子无条件信任叶连翘,却是满面毫不掩饰的鄙夷,他知道自己若再不开口,就会令人起嫌疑,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敢说烂熟于心,但其中的绝大多数,我的确细细读过许多次,只不过,在村里少有机会使用罢了。”

“哎呀,这就好了!”

叶连翘大松一口气:“冯叔,您知道的,自小我爹就爱教我们各种药材知识,我自知拍马也赶不上您,却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有句话,我说了您别生气——最近我将当中的美容方细细翻来看过,我觉得,那些方子有问题!”

“胡说,怎会有问题?休要在这里败坏我冯家的名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您听我说啊,就譬如……譬如有一个叫做‘近效韦慈方’的滋润养颜方子,里头有桑寄生、白芷等物,您一定知道吧?”

叶连翘摆摆手,一本正经地道。

“怎么了?”冯郎中倒也不笨,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

“小时候爹同我说过,中药有‘十九畏’,即是说,某些药材合用,会有剧烈毒副作用,当时,我还被他逼着背过十九畏歌诀呢!我明明记得,丁香和郁金是不能相和的,可这近效韦慈方中,恰恰好就有这两味药,倘若有人用了这方子,出了问题怎么办?看来这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也不能尽信啊!”

她所提到的桑寄生、白芷、丁香、郁金这四味药,的确在美容方中十分常见,而“韦慈方”也确实是大齐朝西北边盛行的一种养颜之法,冯郎中就有些信了,嗤笑一声道:“你懂甚么?我家的医药方,出了名的有理有据。就如你说的这个近效韦慈方,当中丁香、郁金的确相畏,但只要用其他药材……”

“这么说,您知道这个方子?”叶连翘简直等不得,一脸欣慰地睁圆了眼去看他,“它的确能滋润养颜?”

冯郎中低头细琢磨一阵,见众人都眼巴巴瞅着他,只得硬起头皮胡诌:“我当然知道,我祖父还提过,这方子有效得很,只因有丁香、郁金,需加入甘草和枣汁调和……”

“噗哈哈!”

他的话又一次没打断,一抬头就见叶连翘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珠儿都要落出来。

“冯叔,您既知道这近效韦慈方,怎地就忘了,其中并无郁金和丁香?还调和……调和个鬼啊!”

她抬手揉了揉眼,好容易止住笑,板起面孔来:“还有啊,我想告诉您,这近效韦慈方,根本不是养颜药,而是彻彻底底的——生发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冯郎中立时呆了,自得的笑容僵在唇边,下一刻,脸上腾起一丝愠怒,面皮好似也微微有些发红。

人丛中起了骚动,议论了两句,却又很快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冯郎中身上,屏息静气,等待他的反应。

叶连翘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这会子便好整以暇地朝正冲她怒目而视的冯郎中微微一笑。

是啊,本姑娘就是阴你,你奈我何?

至于冯郎中媳妇,许是方才被他二人一通“韦慈方”、“十九畏”的专业术语弄懵了,竟全然忘记眼下她其实应该出来打圆场,只管呆愣愣地盯着自家男人瞧。

入了春,阳光便很是慷慨,那泥塘子给晒得发干,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四下里静得很,谁也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冯郎中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踩在一块针板上,简直站立不住,围观群众的目光又似麦芒,直往他脖颈刺,扎得他又麻又痒。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笑了笑:“这……多半是药方太多,我一时给记岔了,近效韦慈方这东西……”

“记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孙婶子往前踏出一步,狠狠剜他一眼:“我说冯郎中,头先儿连翘可是问了你三四遍,你口口声声咬定,那个劳什子韦慈方是养颜的,话里话外,还把你祖父都牵扯进来,这会子你又说自己是记岔了?那你的记性可不大好哇!你是郎中,村里大伙儿都指望你给解决病痛之苦,这要是将来,你连一味药派什么用场、治什么病都给记岔了,我们岂不要倒大霉?”

众人“哦”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悉悉索索小声嘀咕起来。

冯郎中脸色愈加难看,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甩袖子想走,却被叶连翘给挡住了。

“冯叔,您别急着离开。”

她不紧不慢地含笑望着眼前的男人:“今儿是我不好,不该下这个套让您钻,也是赶巧了,我最近正在看各种生发方,对那近效韦慈方印象深刻,这才一时兴起,拿出来试试您。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千万别跟我计较,另外,我也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您。”

冯郎中偏过脸去,哼了一声。

“您根本不知近效韦慈方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我家里的药方,全是我爹走南闯北抄录回来的,跟您没有半点关系,您认不认?”

“那些方子,你拢共只看过不到十张,还是我爹被你缠得受不了,才借给你看的,我这话有没有错?”

“之前您和婶子说,是因为看我爹一个人照顾我们三兄妹不易,才把生意让给他做,而事实上,我爹的医术,原本就比您强得多,这一点,您能否认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这番话如同连珠炮,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打,声音又脆又亮,不仅周遭人群听得一清二楚,那冯郎中更是觉得耳朵眼给塞得满满当当,脑子里也嗡嗡直响。

虽然再没有人给叶连翘帮腔,但气氛却越加诡异,他深深觉得,此地是呆不下去了……

他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脸色铁青地抬手将他媳妇拉起来,拨开人群急匆匆而去。

连反驳都不敢,其实……也就算是默认了吧?

一场大戏,主角之一撂挑子走人,接下来也就没什么可看,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安慰了叶连翘两句,说些“我们都知道连翘丫头你受委屈了,今儿就是来看他姓冯的现原形”之类的场面话。

叶连翘抿了抿嘴角。

“今儿耽搁大家时间了,实在对不住。我们叶家三兄妹平日里在村里没少给大家添麻烦,各位对我们的好,我们都明白,即使不能立刻报答,也会一直铭记于心,将来一定加倍偿还。”

……话是好话,可为何听上去,有点瘆人?

众人打着哈哈又敷衍一番,便预备各自散去,恰在这时,却有个女声飘了过来。

“哟啧啧,叶家这花脸猫,如今真是厉害了啊,往后我可不敢招惹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眉间一锁,回过头,就见那万家婶子正阴阳怪气地翻白眼,万安庆一个劲儿地拽她袖子,仿佛是在让她不要多嘴。

此外,他们身边还有个高瘦的男子身影,将将好转过身去,瞧不见正脸儿。

那背影不知何故,好似有点眼熟。

“花脸猫这外号真可爱,我很喜欢,万家婶子,谢谢你啊!”

叶连翘便笑眯眯回了一句。

万家婶子给她噎得脸色都变了,满嘴里嘟囔,就见那高瘦的身影忽然抬脚,迈开大步,往村口的方向而去。

“策儿,策儿!”万家婶子登时就急了,紧赶两步,“你这就走哇?你看……你娘还惦记着我们,打发你给我们送点心,你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回去啊!”

那男子却是连头也没回,径自越走越远。

……

人群散去,孙婶子拉着叶连翘往家走,这一路上兴高采烈,将小姑娘好好夸了一通,没忘记将冯郎中骂个臭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却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有点抱歉地低声道:“婶子你刚才帮我说话,是很解气没错,可咱们村里现在就姓冯的一个郎中……你别嫌我咒你,我是怕,万一往后你家里人哪里有点不舒服,他又不肯医……”

“嗐,什么咒不咒,婶子没那么多忌讳!”

孙婶子就摆了摆手:“再说,我家里人身强体壮,你看你那两个哥哥,像是会生病的模样?退一万步说,就算有点什么小病小灾,我还能去邻村看郎中,再不济,进城也使得,我会搂着姓冯的那棵歪脖子树吊死?你这闺女长大了,是真有能耐了,往后婶子脸上身上再有不自在,还得指望你呢!”

两人说笑着回了家,小丁香早等得不耐烦,不依不饶让孙婶子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待旁晚叶冬葵从城里归来,少不得在他面前比比划划讲得眉飞色舞,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

事情能解决,也总算还了叶家老爹一个清白,叶冬葵当然很高兴,同时也觉得浑身添了一股劲儿。

他这妹妹,不再是只会躲在他背后的小女娃娃了,她已经能独立将事情解决得如此妥当,那么他这个当哥哥的,又怎能落在后头?

三兄妹兴兴头头吃过晚饭,笑闹一会儿,叶冬葵和丁香便各自准备歇息,叶连翘则照旧跑去灶房,点半截儿蜡烛,将早几日苏四公子送的那两本书拿了出来。

这两天光想着该怎么解决冯郎中的麻烦了,自打把书带回来,她还不曾翻上一翻,这会子打开来,却是立时有些吃惊。

那两本书,应当是给翻过很多回,纸张都有些皱巴。每一页的空白处,都用清俊小字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与心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五日时间转瞬而过,那一坛生发药,终于浸好了。

事实上,到第三日上头,薛夫人就已经有些等不得,巴巴儿地打发了丫头来叶家问,得知药还未成,便又耐着性子多候了两天,这日一大早,便急吼吼地扑上门来。

彼时叶冬葵才刚刚出门,叶连翘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打算带着药酒往城里木棉胡同走一趟,没成想才将将踏出门,就见一乘小轿在门前停下,薛夫人施施然落了轿,一瞧见她,便大叹一声:“你这姑娘,可叫我好等!”

叶连翘不免愕然,忙迎上前去,含笑道:“我正要往您家里去呢,怎么您就来了?”

薛夫人与她不过第三回见面,却很是自来熟,蹬蹬蹬走过来将她的手一拉:“嗐,是我来求医,哪好叫你劳动?万一你去了我家,我却不在,岂不让你跑空趟?反正我成天价闲着,出出入入又都坐轿,不用自己费脚程,累不着!”

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看她的脸:“你这是……正准备出门?每回进城,头上都要包这么块帕子?”

“您先进屋坐。”

叶连翘往旁边退了退,把人朝屋里让:“这疤生在我头上,又不是我的错,其实我不怕被人看。只不过,自打有了它,我不计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遮住它,能省不少麻烦——哦还有,您千万莫再说是来我这里‘求医’了,我不是大夫,至多不过是对美容方有些许了解而已,这两个字,我担不起。”

薛夫人便大大咧咧地挥手:“嘁,你们这种行医之家就是事儿多,行了行了,不说就不说,你赶紧把那生发药给我用上啊!嘿,你是不知道,昨儿个陪我家老爷赴宴,席间那些个夫人小姐,看我的眼神儿都不对,十有八九,是在编排我迟早便秃头哪,气死我了!”

“您稍等。”

叶连翘微微一笑,吩咐小丁香去门口打一桶井花水上来,自己转身去了灶房,烧一锅热水,将那坛浸泡好的生发药酒抱了出来,揭开坛口层层裹裹的厚布,然后把那一包石斛烧成的灰粉也取了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凡药酒,总难免有股子不大好闻的气味,这一坛自然也不例外。所幸当中的四种药材都属味淡之物,被那浓烈的酒气盖了过去,倒还勉强能忍得。

薛夫人很不喜欢这种味道,捏着鼻子坐远了些,死死皱眉道:“我天,这东西该不会是要往头上抹吧?那我哪还能出门啊?上了街给人闻见,还以为我是个酒鬼呐!”

叶连翘手里忙着将石斛灰与井花水调和成汁,闻言便抬头笑了笑:“这药抹上头皮之后,稍加按摩,待那药酒被头皮充分吸收,就可以用水冲掉,应该不会耽误您的事。您若实在不放心,下午我再进城一趟,配一样‘醒头香’,祛风清头目,香味也能把这酒气给压住。这会子麻烦您低一低头,我先给您洗发。”

薛夫人欢喜的什么似的,乐呵呵地满口连道“你这姑娘鬼点子还真多”,一旁便早有一个使女上前来,用自家带的大长手巾妥当掖在她肩颈。

石斛灰同井花水调和成的汁,在头皮和发梢揉挲少顷,能够收敛止痒,对脂溢性脱发有很好疗效。以温水冲净之后,用帕子将头发稍稍绞干,便可把药酒细细地敷在头皮和头发上。

薛夫人闭目仰面靠在椅子上,身后的叶连翘动作轻柔,时不时低头问问她感觉如何,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为了药效好,之前我特地选了烈一点的白酒,您头上生了红斑,被酒刺激,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些。”

“唔。”薛夫人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发丝间穿梭的那两只小手灵巧无比,跳舞一般在头皮盘旋,哪里有半点疼痛?反而舒服的紧呢!

更妙的是,大抵因为叶连翘按摩充分的缘故,那药酒在头顶停留的时间一长,头皮便会有种热乎乎的感觉,仿佛每一粒发囊都有了生命,如饥似渴地张开嘴,将养分一滴不漏地全吞下去。

这就是希望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这一头发丝,薛夫人这大半年来简直吃不香睡不好,办法想尽,却始终一点好转都无。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叶连翘这里医治,不知为何,竟前所未有地安心。

“连翘,你这孩子长了一张好脸蛋儿,人也灵巧有本事——唉,若不是头上那个疤,将来指定能找个可心的好人家,贼老天不长眼啊!”

说到这儿,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甚么也顾不得了,呼地回过头:“我说……”

“您别动。”

叶连翘忙将她按住,笑着道:“我替您梳头呢。”

薛夫人忙又规规矩矩坐好,嘴上却是叨叨个不住:“我晓得你爹是好郎中,可他现在不是不在家吗?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头上这疤痕可耽误不得呐!再说,到了夏天,你若还拿帕子遮着,岂不热死你?瞧着也怪异呀!你听我说,我在清南县认识不少有名郎中,我这脱发的毛病他们没辙,但保不齐对消除瘢痕,他们能有办法,啊?”

叶连翘手上一滞,停了停,复又忙碌起来。

“你先别折腾了!”薛夫人一把摁住她的手,“你不是要去城里买药材配那甚么醒头香吗?正好,我同你一块儿走,顺便就领着你去看郎中呀!你放心,我晓得你家里日子过得不好,这医药费,我替你出,不消你拿半个子儿!”

听见这种话,谁能不心动?

被人叫“花脸猫”,还得笑嘻嘻地答应,为的就是不让嘲笑自己的人得意,眼下有人愿意出钱帮她医治,如果这疤痕能彻底消失,烦恼不也就随之消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

“我不能让您破费。”叶连翘沉默半晌,终究是摇了摇头。

“破费?”

薛夫人索性将她扒拉开,跳起身:“这么一点点钱,对我来说能算破费吗?你骂人啊!我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那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吗?哼,胭脂铺那个老彭满心里嫌弃我粗俗,他打量着我不知道?可那又怎么样,谁叫我有钱,想干嘛就干嘛!我是真心想带你去瞧郎中,治你的伤……”

“您对我好,我当然明白。”叶连翘依然摇头,“我是怕……”

“你是怕万一治不好我这脱发的毛病,就欠了我的情,是不是?”薛夫人打断她的话,“我问你,假使这回的药酒真的没效果,你会不会替我想别的办法?”

叶连翘一怔:“这当然了,我答应了要帮您,自当尽力。”

“这不就结了?”

薛夫人满意一笑:“你帮我,我也帮你,这很正常嘛!我说过,我没你这一手本事,但我有钱,你也别跟我废话,待会儿等我这头发弄利索了,就跟我进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几人在酒气氤氲的狭小房中闷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待得薛夫人头上药酒充分渗入头皮,叶连翘便再烧一锅热水,将药酒尽皆冲个干净,一旁的使女便忙叨叨赶上来,替薛夫人绞干一头发丝。

“这药酒起码得连搽二十天才能见效,您若想稳当些,最好用上两个月。”

叶连翘将摊了一桌的物事拾掇好,抬头笑着道:“这事儿交给旁人我不大放心,若是您方便,我每日便带着药酒去您府上……”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

不待她说完,薛夫人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我不是说了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倒更愿意出来走动走动,瞧瞧你们这村里的风光。我每天来找你就是了,左右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倘若我哪一日不得空出门,就提前打发丫头同你说,到那时你再来城里。”

与她几番来往,叶连翘也逐渐摸透了她的性子,晓得她不是个虚讲客套的人,便也不再推拒,点头应了下来。

薛夫人喝了口水,拨弄一下刚挽好的头发,喜滋滋道:“我这头发被你捯饬一回,立时就觉得清爽许多,好不舒服!我说,正事儿也做完了,这会子,该跟我去城里了吧?”

叶连翘思前想后,始终不曾拿定主意,犹豫地看她:“还……真要去啊?”

“这不是废话,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卖口乖?我这人最是说一不二,赶紧赶紧,收拾利索这就跟我出门!”

小丁香在一旁已沉默许久,此时伸出手来拉了拉叶连翘的衣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姐,要不你就去一趟吧,我陪你一起,好不好?我真盼着你头上那块疤能早点消去,万家婶子他们说话太难听了……”

叶连翘回身瞟她一眼,自个儿也熬不过那种“无疤一身轻”的诱|惑,长出一口气,对薛夫人道一句“给您添麻烦了”,便将酒坛抱去灶房放好,又回屋将搁着药方的木匣换了个隐蔽的地方收藏,牵起小丁香的手,跟在薛夫人身后出了门。

这一路上,薛夫人照旧是坐轿,只是行得慢些,时不时撩开小帘,与叶连翘闲聊两句。

身畔的小丁香蹦跳雀跃,若不是顾忌还有外人在,简直恨不得唱起歌来,每隔一会儿,便要偏过头去,冲叶连翘咯咯地笑两声。

一行人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入得城中,便直奔薛夫人相熟的那间医馆而去。

“那位冼郎中,对医治外伤最有心得,在城里名声响亮得很呐!”

小轿在医馆门外的台阶前停下,薛夫人一下来便拉住叶连翘的手,絮絮叨叨道:“我敢打包票,整个清南县,就没有比他更好的外伤郎中!你只管放一万个心,哪怕要买再贵的药,对我来说都只是拔根毛而已,有我这会走路的钱袋子给你做后盾,你啥都不用怕!”

一面说,一面就扯着叶连翘踏入医馆中。

眼下正是用饭时间,铺子上没什么人,冼郎中坐在桌案后,津津有味地吸溜媳妇送来的鸡汤面,冷不防觉得面前有两个黑影,再听得小学徒高声唤他,道“薛夫人来了”,慌得丢下手里碗筷,急急立起身。

“薛夫人,甚么风把您吹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说闲话,帮我瞧瞧这姑娘头上的伤疤,可有法子医。”

薛夫人也不同他多言,径自把叶连翘头上裹着的帕子解了去。

冼郎中忙不迭将口中的面吞下去,朝叶连翘面上一张,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嘴里吸了口凉气。

那伤疤血痂已完全脱落,留下半个孩童手掌大小的暗红色印记,隐隐地已有点泛褐色,瞧着实在惊心。

“姑娘怎会伤成这样?你这疤……是钝物所致?”

叶连翘点了一下头,小丁香快嘴,眼巴巴瞅着冼郎中:“是砚台。”

“好眉好貌的小姑娘,谁如此狠心?”

冼郎中低低嘀咕一句,笑着请薛夫人“先坐”,又吩咐小学徒看茶来,这才取过脉枕:“等我先探探姑娘的脉象。”

循例诊了一回脉,他又凑近了些,说声“失礼了”,将叶连翘额上的伤疤摸验一番,再坐回椅子里时,整个人就沉默下来,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却是半个字都不说。

薛夫人性子急,见他如此,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一拍椅子扶手:“你倒是说话啊!唧唧歪歪是想急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冼郎中胆儿小,吃了一吓,肩膀都跟着抖两抖,忙振奋精神,望向叶连翘:“姑娘这伤,有一两个月了?”

“嗯,不到两个月。”叶连翘心中忐忑,弯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

“时间倒是不长,但这疤,实在太深了……”冼郎中便摇了摇头,“伤口已然痊愈,现在用外敷的药,效果也不大,我给开一剂消积排通的药,姑娘回去吃上一段时间,没事儿的时候,多用手掌根按压疤痕,每次一盏茶的时间就行,家里若有姜,也可切两片在疤痕上摩挲,能活血……”

叶连翘心中咯噔一下。

这几天她闲着时便常翻医药书,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放在了祛疤上头,很清楚消除疤痕这回事,最要紧是内服外敷相配合。这冼郎中,居然连外用的药都不开……

薛夫人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不耐地追问:“你就说,吃了你开的药方,这姑娘头上的疤,多久能消去?”

“这个……”

冼郎中为难地搓了搓手:“薛夫人,我医术不精,这姑娘额上的疤实在太深,吃了药,或许能减淡一两分,但若想完全祛除,只怕……若是疤痕靠里一些,或许还能用头发遮盖,可这姑娘的伤,就在眉骨上方……我这就写药方,无论如何,姑娘先吃一段日子再说。”

吃了药,伤疤能减淡一两分,那又如何?到底这疤还是在她额头啊,吃不吃药有什么区别?何必再让薛夫人浪费钱?

“不用了,多谢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摇了摇头,站起身冲薛夫人笑了一下:“薛夫人,咱们走吧。”

……

站在医馆外,叶连翘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位冼郎中是清南县最好的外伤郎中,他都无计可施,也就是说,求医这条路,几乎是行不通的了。

能够坦然面对脸上的缺陷是一回事,但得知自己的疤很可能要陪着自己一辈子,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说穿了,她也只是个年轻姑娘而已,真的没办法不失望难过。

薛夫人从医馆跟了出来,拉着她的手急吼吼道:“你怎么说走就走?冼郎中派不上用场,咱们再瞧别的大夫啊!我回去之后,也会再想其他办法,我家老爷……”

“夫人,方才我倒忘了提醒您了。”

叶连翘打断了她的话:“您如今正在用生发方,饮食方面需得注意一些,油腻辛辣的东西不要吃,像芝麻、核桃这类物事,虽对生发有好处,却并不适合您,最好连碰都别碰,平日里多吃点鱼虾、豆腐,越清淡越好——今天耽搁您多时,实在抱歉,这会子我还得去松年堂一趟,咱们明日见。”

说罢,扯着小丁香转身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夫人在她身后叫了两声,不见她应答,只得叹一口气,上了轿,往木棉胡同去了。

姐妹俩慢吞吞行至松年堂门前,由始至终,小丁香一直死死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曾说。

大堂内弥漫着药香,柜台后的曹师傅包好一包药,不经意抬头,瞧见叶连翘,立时笑着招呼。

“哟,小妹子又来买药?”

“曹师傅。”叶连翘勉强冲他笑了一下,“配醒头香。”

醒头香这东西,是大齐朝的常见之物,所用不过荆芥、滑石、木樨之类,每个药铺都能配,不需要她提供药方。

“行嘞!”曹师傅痛快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却蓦地一顿,朝她脸上瞅了瞅,“怎么打蔫儿了?有人欺负你啊?”

叶连翘张了张嘴,未及说话,小丁香却猛然“哇”地哭出声。

“曹……曹师傅,我爹常说医药不分家,松年堂是清南县最好的药铺,你认识的人一定多,你能不能……帮我们介绍一个好郎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丁香压抑了一路,那恸哭就来得格外突然而又响亮,松年堂里正有一两拨买药人,闻声便立刻朝她们这边看过来,伙计们探头探脑地张望,就连那瘦猴儿掌柜也立起了身。

叶连翘委实不愿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忙不迭掩住小丁香的口,低声道:“别嚷嚷,这事儿等回家了再说。”

曹师傅正是含饴弄孙的岁数,最是见不得小孩子伤心,眼瞧着小丁香哭得如此厉害,一颗心登时软成棉花,不由自主放柔声调:“哎,小女娃娃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好端端,怎地要请大夫?是家里有人身子不舒坦?——你们的爹爹,还没回来吗?”

“其实没什么……”叶连翘摇了摇头,才说了一半儿,话头便又被小丁香抢了去。

“是……我二姐头上的疤,连冼郎中都没办法……”

她哭得直抽噎,断断续续地道。

“好了,你有完没完?”

叶连翘一个没忍住,转头低喝一声。

她当然明白小丁香是一心一意为了她好,自己万万不该这样凶恶,可是……很抱歉,她刚刚才得知额上这个疤也许永远医不好,现在真的不想当着大庭广众,再把伤口扒开来给人看一回。

小丁香从没被她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呵斥过,唬得一哆嗦,哭声立刻弱了下去,人也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显然是给吓着了。

曹师傅也是一愣,看一眼小丁香,然后将目光移到叶连翘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怨不得这小姑娘成天都在头上裹一块帕子,早前他还觉得奇怪,这会子算是明白了,敢情儿,是在遮挡额头上的疤痕?

连声名赫赫的冼郎中都无计可施,那只怕是……

看客们没热闹可瞧,便都陆陆续续地转回头,叶连翘尽力平复情绪,将小丁香往身边拽了拽,见曹师傅还在盯着自己,于是笑了一下:“曹师傅,醒头香。”

“啊,对对。”

曹师傅这才醒过神来,麻利地拣出几味药材,交给学徒碾成细末包好,交到叶连翘手上。

叶连翘道了谢,去掌柜处付了账,便预备回家。

“小妹子!”

冷不丁,曹师傅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那个事儿……我能帮你打听打听,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真的不用,给您添麻烦了。”她弯了弯嘴角,牵起小丁香的手,从松年堂退了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来城里时,小丁香欢喜得像只小鸟儿,然而回月霞村途中,却一路耷拉着脑袋不做声,生生成了霜打的茄子。

姐妹俩回到家,叶连翘先将醒头香拿去里间放好,出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妹妹坐在叶冬葵睡的那张小床边,虽然垂着头,却仍能看出鼻子和眼睛都是红红的。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小丁香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还生气呀?二姐给你赔不是,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以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

“我没生你的气。”

小丁香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是你妹,被你吼两句不算什么。我是替你觉得难过,那个疤……”

说着便又要哭。

叶连翘左右看看,想了一回,忽地站起身:“来,你跟我进屋。”

说着,便拉起小丁香进了里间,把装着药方的木匣拿了出来。

“你说说看,这是什么?”

她轻轻地在那木匣子上拍了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丁香疑惑地抬起头:“是……药方啊。”

“不对,这是你二姐我的希望。”叶连翘笑着摇了摇头,“这里头,有不少祛除瘢痕的方子,冼郎中没辙,我还可以自己想办法。爹爹抄回来的药方一定管用,之前咱们不是也拿它赚到钱了吗?实话和你说,我已经找到几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祛疤方,我一个一个的试,总有能派上用场的,你说呢?”

她并不是盲目乐观的人,但既然求医的路走不通,眼下,她就只能靠自己。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总得尽心试一回不是吗?

一张张美容方,早已被她死死地刻在了脑子里,几乎能信手拈来,如今,唯一的问题是,按方配药需要不少钱——而他们没钱。

“真的?”小丁香眼睛一下子亮了,“二姐,你没骗我?”

“总会有办法的。”

叶连翘笑着道,是在安慰她,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

入了二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孙婶子家的院墙上探过来一枝迎春花,花朵嫩黄而叶子碧绿,生机勃勃的,每天瞧上两眼,会让人心里都舒坦两分。

薛夫人在叶连翘这里连续用了将近一个月的生发酒,头上生出一层毛绒绒的新茬,摸上去有点扎手,根根粗壮健康,连带着以前那些油腻干枯的发丝也健壮起来,虽仍然远远称不上又黑又亮,但灯火下,却也居然有了光泽。

“这可真是神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薛夫人当然喜不自胜,每日里定然要让叶连翘替她瞧瞧那新生的头发又长长了不曾,话里话外将她夸成了一朵花。

“我说什么来着?连翘你这姑娘果真是个有大本领的,我这一头乱发,生给你救活了!你不晓得,这两天我遇上相熟的人,个个儿都问我可是得了什么宝贝,怎地头发变得这么好,我都告诉她们了,你就是我遇上的那个宝哇!你瞧着吧,往后你这里啊,指定是客似云来,迟早开间铺,赚大钱!”

叶连翘不免谦虚一番,回头看看那已见了底的酒坛子,咬了咬嘴唇:“药酒快用完了,您还打算继续……”

“当然要继续了,你不是说起码得用上两个月吗?”薛夫人想也不想就答,“之前我给你那五百钱用完了吧?没事儿,我再给你就是了!”

钱还剩下大半,尽够再配一个月的生发酒,但……

这段日子,她实在是有点不想进城。

一个是因为天气日渐融暖,她头上还包着帕子,看上去非常奇怪;另一个则是由于,她不愿再去松年堂,被曹师傅询问额上疤痕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唉,不想去,也得去啊!

送走薛夫人,她紧跟着就进了城,一路匆匆赶到松年堂,装作自己很忙,没空和人闲聊的模样,买了药材就想走。

却不料,那瘦猴儿掌柜却将她拦下了。

“姑娘有急事?若是不赶时间,可否入内一叙?”

一面说,一面用手指了指那扇挂着帘子的门。

叙……什么?

叶连翘不知他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头看看那扇门,犹豫了一下,那掌柜却已走到门边,笑呵呵道:“姑娘请吧。”

她便只得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正好奇地四下里打量,耳中忽地听见一阵脚步声。

转过头,目光正对上一件石青色的袍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身段颀长的年轻男子,瞧着比叶冬葵大不了一两岁,面容生得温润柔和,一双眸子如碎星朗月,光芒四射,却并不刺眼。

他站在五步之遥的地方,唇角微弯,冲叶连翘露出个极有分寸的微笑。

这是……什么状况?

叶连翘一时有点发懵,正转身去看瘦猴儿掌柜,就听那男子温和出声:“叶姑娘,吓着你了?”

“吓着……倒不至于。”叶连翘连忙回头摆摆手。

“我也知道贸贸然请姑娘进来说话有些不合适,但药铺里来来往往的人多,终究是这里安静些。”

男子朝前踏了一步:“我姓苏,这松年堂,便是我家里的产业。”

“您是苏四公子?”

曹师傅和老百姓口中那个清南县头一号大善人,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男子?

叶连翘这才算回过神来,立时瞪大了眼:“早些日子,公子送了我两本书,我真的从中获益匪浅,多谢您了。”

一面说,一面搜肠刮肚地琢磨,应该怎么和他见礼才恰当。

许是瞧出她有点手忙脚乱,苏时焕便将笑容拉大了两分:“姑娘不必客气,说穿了不过是两本书,我如今也很少看了,与其搁在架子上落灰,倒不如送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我在这药铺里头有一间小书房,姑娘若不嫌弃,可否去喝杯茶?我有些事想同姑娘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满心里狐疑,却也并不推拒,点头答应一声,跟着他进了左手边一间小屋。

这间屋的确是个书房的模样,收拾得朴拙雅致,一样多余的装饰都没有,简单干净又利落,与前边大堂隐隐飘进来的中药香十分相和。

两人先后落了座,瘦猴儿掌柜同苏时焕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走了出去,那边厢就有一个药铺小伙计笑嘻嘻捧来三盏木樨松子茶,不多时,曹师傅也乐颠颠地跑了进来。

“四公子的茶出了名的好,平日里您不在,我们也不敢胡乱动换,今儿得好好喝上两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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