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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翔低下头,双手掩盖着脸,语气嘶哑,哽咽地说:“梦,对不起。我,我好累。都这么多年了……对不起,梦。”
“是么?”我勉强扯开一个笑容,微侧着头望着他,“也对,我虽然是你妹妹,但你没有义务为我付出这么多,况且都这么多年了,你付出已经很多了,而我,对你只是不断索取。你要走,我有什么资格留你?”最后,我竟然笑出声,我不知道那笑声是多么的冰冷与无助。
“梦,不是的。我……我……”
迟疑的解释,我哭了,也笑了,我是一直那么了解你,你尽管对任何人宽容,却不轻易许下承诺。
只是,我却永远的清楚记得,15岁那年,紫红的夕阳下,你一身白衣,微笑着张扬着,犹如天使,你向我伸出宽大且温厚的手掌,对我说:“你还有我。”
……
你还有我。
……
只是现在呢?那么多年了,你终于承受不了这个负荷,所以不得打破当年许下的承诺吗?
也许18岁那年,你决然离家的那刻我便了然,只是却不愿意面对。
终于,我第一次,从翔的身边落荒而逃,而最后我唯一听到的一句话,仿佛心脏从那细密的针孔缓缓留下鲜艳的血,那么多,那么痛,那么令我心碎。
“对不起,梦。”
离开翔的家,抬头仰望天空,原本万里无云阳光四射的天空此刻黑沉沉一片,风依旧那么大,连同那细长的雨滴,打在我身上。伸开手掌,冰凉的雨滴打在手心,那么细,那么痛。
我茫然望着四周慌乱着跑步的人,紧皱着眉头。
“梦,我们回家吧。”
佐为在一旁轻轻的说,我呆滞地点头,一声不响,迈着缓慢的脚步,在这雨中缓慢前进着。
雨越下越大,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整个人变得湿漉漉,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不断从冰冷的雨滴散开。
“啊,对不起。”
一个行色匆匆的女生不小心撞向我,微笑着道歉然后也跑着离开。我停下脚步,望着周围匆匆的行人,终于哭着出来。
原来一切都是骗人,说什么在雨中哭就能看不见,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梦,我们走吧,”
佐为温柔地拉过我的手,沉默向前走着。我就这么迷惘跟着佐为,来到车站,上车,下车,最后回到那么陌生的家。
“梦,进去吧。”
我低着头沉默着,心里翻滚着巨大的波浪,机械的打开门。
“昨晚你去哪里了?”
“什么回事?怎么全身都湿了?”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你看最近都跟什么人交往?”
我冰冷望着眼前接近疯狂的女人,脑袋一片空白,只有心里翻滚巨大的波浪,似乎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将我淹没。
我依旧沉默,耳朵嗡嗡作响,我看着她愤怒责问的样子,只觉得全身好冷好冷。是啊,怎么会不冷,我全身都湿了。
“你说话啊!”
我伸手抓过湿漉漉的裙子,双手一拧,水哇拉拉地打落在地面上。
“我叫你说话!”
“梦!”
跌倒地上的我,眼睁睁望着站立的女人,依旧高傲如孔雀,却全身颤抖着,我扯开一丝笑容,冰冷的全身,只有脸上传来火辣。
“你说话啊!”
她一手把我拉起,扯着我的头发,头皮上传来刺痛。
“你别用这种眼神望着我,我没有错!我是为了你,梦!”
她缓慢放下双手,眼泪婆裟。
我冰冷地笑出声,“不要把我当作借口,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
“梦!”
“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
“你在怪我吗?是因为那个夏翔的男人吗?没事的,校长已经答应我将他请辞,梦,一切都会过去。”
我僵硬着身体愤怒望着她,内心的波浪起伏越来越大,就差那么一点点了……雨水不断从我身上滴落,地上已经湿了一片。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有翔了,为什么你要再一次将他从我身边赶走?我从来都没有欠你,从来都没有!”
我紧握着拳头,手上的青筋是那么明显。
“你说什么?我是你母亲,而他什么都不是。你为了一个无关系的男人责怪我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我女儿,你走!”
……
你不是我女儿,你走。
……
你不是我女儿
……
你走。
你走。
你走。
你不是我女儿
……
眼泪再一次涌出,心中翻滚的海浪终于将我淹没,不堪的回忆再次涌上。我望着眼前衣着高贵的女人,再望向糟蹋的自己,不禁发出一身冷笑。
“梦,对不起,我……”
“没错,从一开始我根本不是你女儿。你眼中有的只是事业、金钱、权利和妹妹,在你眼中我和翔的存在都是多余的!”
“梦,你说什么?”
“从翔的离家到后来车祸去世,你有真正的感到悲痛吗?只在别人眼前假装哭泣,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最后我只有翔了,而你和父亲狠心地将他赶离我的身边,为什么你们那么绝情,我只有翔了,只有他了。”
“而现在呢?他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你又要赶早他了吗?我们是你的儿女啊,你的亲生儿女啊?!”
“梦,你说什么?”
“而我呢?从一开始都是你的棋子,一个作为利益交换的棋子。从那天你把我卖了开始,你就再不是我的母亲。”
“我什么把你卖了?你说清楚。”
“我没有欠你,从15岁那天开始,我一切都还给你了,我从来都没有欠你!”
最后一句,我几乎花尽所有的力气喊出,只是,最后得到的是喉咙的隐隐作痛。
我望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女人,苦涩地绽开一个笑容,滚烫的泪水不断涌出,我垂下头,用头发将脸遮掩住,干笑着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房间。
“梦,你说……”
后面的话语在我狠狠地关上门那刻隐没、消失。
“梦。”
佐为在一旁低喃着,我没有开灯,关上窗帘,把头埋进枕头间,发出一阵阵难听却又无比熟悉的哽咽。
“梦。”
我在黑暗中摇摇头,尽管我不知道佐为是否看见。
我只感觉到枕头湿了一大片,全身不断发抖,水一滴滴打落在地板上,在黑暗中,声音是如此清脆。
脑海里闪烁着15岁不堪的回忆。当一个陌生人闯进自己的房间,用他粗糙的双手贴上你的皮肤,你不断无助地呐喊,最后你得到的是什么?当你明明知道屋里有人,却谁也不愿意打救你那种心情,当你看到你再熟悉不过的人用陌生冰冷的眼光望着你时,你内心是一种怎样的恐慌?从来都没有人知道。
当你质问她时,她只是敷衍你,为了家里的状况。
你忘记我是你女儿,只可惜,我却一直记得,我有一个曾经引以为傲的母亲。你可曾知道,你曾经是我心中神圣得不可触犯的偶像。
而你却连一句对不起的话都没有,在你眼中,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于是,我绝望了,也堕落了,只是从那天起,你可曾关心过我?
“梦,都过去了。”
感觉到颤抖的肩膀上贴上一只手掌,过去?那些不堪的回忆如何能成为过去?在那个不能在陌生的家庭里,你叫我如何能坦然面对他们虚伪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