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唱曲的老少下去,便来了个说书先生,讲了段前韩逸事,讲过了,便有客人请那先生入座……韩越之一看便留了意,民间说书的先生便是有学问的落地书生多了些,于朝里的大事小情,古今趣事都颇有知解,当下伏在栏杆上仔细听人说话。
那一桌人无非是些闲人,问的都是些宴国会不会一统天下,宴国皇帝宴子桀算不算什么英雄人物,雷延武怎么叛楚附西砥做了奸隙之类。说着说着,便聊到了胡璇弃市斩首那一段上……
越听越觉着不对劲,这胡璇和宴子桀怎么跟艳月楼扯上关系?韩越之索性便拿了小酒壶,踱到楼下凑近了听。其间也不少人慢慢围近听热闹,便也没人特别注意他。
韩越之虽知道说书的人便是知道一些事情的眉目,再添枝加叶的说出来,虽然不全是事实,可也一定有些眉目,听着听着,韩越之就越莫明的觉得这段书里除了说的两个人的关系不搭调——明明是兄弟两个……其它的时间和地点还有发生的事,怎么听着都像那时候的王旋王桀兄弟。一边怔怔的听着,一边暗自纳闷——莫非先生全是凭空杜撰?可斩首弃市还有游街众人又都随声付和、在艳月楼卖身给罗英杰的是王璇又是自己亲眼所见千真万确……莫非王旋兄弟就是化名……那自己曾结识的兄弟两个,一个便是胡国的储君,一个便是当今宴国的皇帝?不能吧?这么离谱……
正这么想着,猛然间被人拍了肩,韩越之一回头,一个男子站在身后,比自己更惊讶的瞠大了眼盯着自己。
“宝伶!你去了哪里?这么久没见你……我当你出事了……”那男人大着嗓门,恨不得哪个人都听到了。有些去过艳月楼的客人便看了过来。
韩越之就算涂着脸,也觉着自己由脖子开始发热,一下子冲上头顶。面前这男人不是别人,却是先前在街上自己常去光顾的饭店小二,这家伙一直对自己存着那份情念……
“你、你认错人啦……”还想否认,便有几个人又围了上来:“哟,这可不是宝……”
“宝什么?宝爷现在可不是你这么随便叫便叫得的。”
“宝大爷,你那位朋友原是那么历害的人物,你怎么……这般打扮。”
这话一说出来,最先紧张的倒成了那说书的,拎起了自己的行袋,抱头便跑出酒店去。
韩越之一见那说书的人走了,当下也懒得理众人,一甩袖子追了出去。
小二追着在后面叫着:“客倌,你的酒饭钱……”那个认出韩越之的男人一把扯了小二,塞在他手里一碇银子,便随后追着韩越之出了去。
前面说书的跑,后面韩越之追,再后面跟了个男人,三个人便跑过一条又一条街。也不知跑了多久,那说书先生终是人老力衰,体力不支,倒在一处弄巷的死角,再也跑不动了,回头喘着气,对着追他追得也呵呵直喘的韩越之抱拳道:“官爷……小的……小的混口饭吃……不是有心……有心言及圣上……”
大喘着气,韩越之也累得腔子发痛,一支手支着自己膝盖,一只手指着那先生,喘着大气道:“……你……你不要跑……”说着,抖着手拿出来那张跟酒店小二显过的银票,对那先生道:“……你……你细细给我讲书,这些……这些给你……!”一句话说完,实在是撑不住,两腿一拐,也索性坐在地上喘大气。
“宝伶……我找你……找得……好苦……”最后的男人也追了过来,停在韩越之身边。
“……”狠狠的睕了男人一眼,心里骂道:“杀千刀的,不是让你认出来我用跑得差点丢了半条命似的么?”嘴上却没力气再跟他较劲。
那先生没想到追着他的人还会给他银票,将信将疑的看着韩越之:“……官爷可是当真…?”
暗笑他把自己当成朝廷的眼线,韩越之力竭的点点头。
夜入静阑,清冷的夜空下,韩越之靠在小院回廊下,陷入自己都解不清的悲伤中。
傍晚随着说书先生到了他简陋的住处来,秉烛夜话听他讲完他所知道的胡璇与宴子桀的经历,韩越之不由得为胡璇心痛……如果是自己的话,处在他那样的位置,会怎么样呢?用想像的话的不知道那种悲痛,可是为了万俟大哥生死悠关的时候,自己也会做一样的事吧?就算要失去他的爱,也不想失去他的生命……
木孖卡也是这样吧?就算不是自己的情人,也希望他幸福的活下去,那个人的一切,都比自己来得重要。
其实人生要走上一条不归路没有多难,一切在某一天的某一刻就开始了……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呢?还在艳月楼做小斯的时候,为姑娘们买东西那天,在街上就瞄见坐在小店门前位子喝酒的万俟大哥了——那时候他仿佛就带着那种淡淡的哀伤和孤寂的表情,然后自己走进去买东西,坐在他付近……不时的打量他,那个时候一切就开始了吧?
命运,他到艳月楼里来,救了自己,然后带自己走,然后再到现在不得不离开他,都是命运吧?冥冥中掌控这一切的都是谁?是谁夺走了谁的全部?如果木孖卡没有遇到他们,或是那天自己没有会错意与她定下婚约,她不除下面纱定下终身……那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越之,风大了,这么晚还不睡么?”小二哥由房里走了出来,拿了个薄被子为韩越之披在身上。
听这个男人说,韩越之莫明其妙的从艳月楼里消失的时候,他就辞了酒店的役事,在桐城付近的城镇打听和寻找自己的下落。
原本很讨厌他对自己用情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一个男人被另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男人用情的表露心迹,本能的厌恶。可是经历了自己被万俟争的遗弃,和木孖卡舍命相救,更有听了胡璇的经历之后的同命相怜之情,对喜欢自己的人,用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来对待——也不知这是善因还是恶果……
“我不冷,这样满好,冷静一下。小二哥你先睡吧!”拿下给自己披上的薄被。
“越之……”有点不习惯他的本名,不过即然韩越之执着要自己这么称呼他,男人还是照办:“……我……我不太会说,不过,我总觉得,桐城不适合你,你我走吧,去个没人认得你的地方……我努力挣钱……”
“……”明白他的意思,桐城里好多人都知道宝伶小倌在艳月楼长大,就算自己站出来说自己清白都没人信,而他又对自己有情,这样对话的意思很明白,韩越之淡笑了一声,转过身来,定睛看着男人,平静的摇摇头:“……走到哪里,记忆都不会消失。有些人,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越之你知道就好了……我就是那样,我怎么都忘不了你的……”男人有些激动。
“我跟你一样,也有忘不了的人。”这句话说出来,韩越之都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仿佛这两三天的经历,加上听到的身边的人所发生的种种,自己便如苍老了十几年一般。
“……是谁呀?恭二爷么?他是雷延武那一伙的,这样你也……”男人急切的道。
“怎么会是他!”韩越之当初做样子似乎与那恭二爷有暖昧之事,一直是他自己心头的一块隐疤,被人不小心揭了来,心里好大的不痛快,皱着眉头道:“不关这人的事,我的事,你也不要问了。我喜欢的人不会是你,咱们没可能在一起……”
“不!”男人压低了声音,却极为愤怒的吟吼了一声。
韩越之手臂上一紧,被他拖拉着进了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是韩越之在艳月楼里做小斯得来的经验,这个男人要对自己用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