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婆子们都追上来了,替她整好衣衫,擦去脸上的雨珠。她平静了片刻,恶毒狠厉一笑,一扫刚才的惊慌狼狈,摆出小姐的姿态,扶着丫头向大门走去。小厮和院丁看到老太爷最宠的十小姐来到大门口,慌忙回避。她坐到大门一侧的厅堂内,叫来几个门人询问情况,又叫几个小厮在门外伺候。
她来到大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南宇沧的神情姿态令她忤然心跳,只可惜他不是为她而来。她冷哼一声,叫来婆子吩咐了几句,又回到厅堂坐着。一会儿,婆子们就提来几桶污水,拿来鸡蛋和残羹剩饭,让她一一过目。
她点头冷笑,对婆子抬了抬下巴,说:“去吧!多叫上几个小厮和院丁,看热闹的人越多越好,就按我刚才吩咐的去说,这件事办好了有重赏。”
“多谢十小姐,你瞧好吧!”
两个婆子带着几个小厮提着污水、拿着鸡蛋和残羹剩饭来到大门口,一些院丁和粗使丫头婆子也围上来看热闹,门人让开通道,两个婆子堵到门口。
“四皇子,老太爷问你是不是真想接九小姐走。”
南宇沧扫了婆子一眼,气恼愤恨,沐乾柱竟然派两婆子来跟他说话,毕竟他还是皇子,沐家连最起码的礼貌礼节也不讲,南日皇朝第一大家族做得太过份了。
“当然,我替她从成亲王府赎身出来,她是我的人,我当然要接走。”
“四皇子果然重情重义,不愧是传言中的痴情种子,奴才们都佩服。”
“脏婆子胡说什么?四皇子是你们随意评说的吗?沐家还懂不懂礼法?”
“哟!这都不能忍了,可是老太爷派我们出来说话的,你们要是不听就算了。”
为奴为仆形成惯性的人一旦有翻身的机会,奴性无限膨胀,完全相反的心态会狂生猛长,变本加厉地反还给做主子的人。何况她们有老太爷最宠爱的十小姐撑腰,还可以打着沐氏家族最高掌权人沐老太爷的幌子为所欲为。
南宇沧冷哼一声,强压心中的愤恨,把归元拦到一边。士可忍,孰不可忍,这些年三大家族的轻视与讥讽,他都忍了。为了心爱的女子,再忍这一口气,他认为值得。毕竟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底限的,只不过他的底限比别人更深。这些年都忍过来了,无所谓这几天,而这几天他所经历的心理煎熬尤胜许多年。
他缓了一口气,挤出几丝笑容,问:“沐候爷怎么说?”
婆子装模做样咳嗽两声,看了看坐在厅内一脸冷笑愤恨的十小姐。她们认为十小姐恨九小姐,必定也恨想帮九小姐翻身的四皇子。
“老太爷说九小姐虽是四皇子赎身才离开成亲王府,得以自由,可她毕竟沐家的女儿,沐家养了她十六年,没有宠爱,也有恩情。四皇子要想带九小姐离开,就替她跪到沐府门口,拜谢养育之恩,让来往的路人看看四皇子的决心。”
“臭婆娘,你们找死呀?让沐乾柱出来。”
归元归真呵骂着冲上前,就要去抓那两个婆子,两个骄夫也紧跟上。两个婆子见他们翻了脸,忙退到前厅门口,求十小姐保护示下。门口围着许多粗使的婆子丫头和小厮,花太太和十小姐都不让给老太爷送消息,他们正乐得嘻嘻哈哈看热闹。皇子为了女人在臣子家门口下跪,这确实是一件新鲜事,谁都想一睹为快。
十小姐听到两个婆子让南宇沧跪到门口,心惊犹疑,这没在她的策划之中,不过这主意不错。南宇沧毕竟是皇子,他能为一个女人下跪?沐云雾不敢相信,也想一探究竟。有沐乾柱和沐氏家族撑腰,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她无所畏惧。
阴云浮来,雨淅沥而落,带着上天的怒意,人意的怨懑,越下越猛。
“不得无礼,都退下。”
南宇沧拂去脸上的雨水,呵退归真兄弟,望着沐府高大巍耸的牌楼,被雨水冲洗得锃亮明净。他的嘴角挑起浓郁的笑意,透着不容小觑的孤傲,冷凛沉寒。让他下跪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他能接受,相比多年落拓,受尽凌辱,这不算什么。
跪,他毫不犹豫,这是真心意,更是真性情。
他掀起长衫裾摆,双膝并拢弯曲,慢慢落在雨中,膝盖没在水里,身体挺直。他仰望着沐府威严气派的门楣,目光犀利,眼底的精光却是俯视天下的姿态。无所谓一时的荣辱输赢,只要认为值得,无须斟酌考探,思虑衡量。
第四卷 百转千回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逐出沐府
凉风飘摇,雨落如柱,污白的水花起落跳跃,人和物都迷离在茫茫雨雾中。
混浊的雨水带着透骨的寒凉淹没了南宇沧的双膝,湿透他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水流滚落。他目光炽热,冷笑寒冽,神情坦然淡定。他没有矫情,没有造作,更没有因自己曲膝一跪而感觉卑微懦弱,此刻,他伟傲孤纵之气浑若天成。
面色沉静如寒冰冷雪雕琢,胸中好似惊清骇浪肆涌,堵在心底的悲恨愤慨欲加坚实,转瞬间即会顶立成城,泛滥心田的酸楚苦涩早已干枯无味。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父母、君皇。岁月轮转,大浪淘沙,黄金也会随波而逝,唯此心长存,此情长生。除了心爱的女子,他没想过去感动谁,为了心爱的女子,他可以曲就取悦。若能换她一生幸福平安,他不吝啬屈膝一跪。
沐乾柱会不会守信用?襄亲王会不会就此罢休?想看他热闹的人会不会编出让江雪和他都难以承受的野闻趣事?这一跪究竟会有什么后果?不容他过多考虑,纵是很冒险,他也要一试,许多事情,试过才知定局。
风雨依旧无情肆意,殿宇楼阁,辉煌气派,在他眼底慢慢幻化成灰。无须沧海桑田转换,入眼的富贵浮华也会夷为废墟,寒鸦悲鸣,游魂呜咽。
归元归真气得咬牙切齿,无奈之下,也跟着跪下了,他们身后还跪着两个轿夫。过往的行人冒雨驻足,指手划脚,低声窃语,得知详情之后,惊呼唏嘘。沐府的门人、小厮和婆子严严围住门口,议论声声,嘲笑不断。
“臭婆子,让沐乾柱出来说话,我们跪了,人呢?为什么还不放出来?”
“老太爷说了,要跪上一个时辰。”
“臭婆娘,你们……”
“归真,你们都起来,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你们没必要陪跪。”
南宇沧咬紧牙关,胸中激涛恶流慢慢平静,面色沉凉依旧。无职无爵,他自得其乐,从没想过要向皇权低头、向家族示好,也没想过与他们苟且在朝堂上争一席之地口如今,他为心爱的女子跪在沐府门口,看似屈服,实则挑衅。他不怕围观者非议,不怕御史言官风评,对于不屑一顾的东西,他没必要一较长短。
沐云雾贝齿紧咬,脸色青白变幻,眼底充斥着阴狡妒色。她绞着丝帕在厅堂里时而快步,时而挪动,心里更无片刻安定。南宇沧肯为江雪跪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