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逸在山贼的地盘躲躲藏藏了四天,终于在一条小溪边喝水的时候被团团围住。一众肩宽膀子圆膘厚大腿粗的山贼们若不是中了巴豆粉上吐下泻、走路打软茅坑一刻离不得,也由不得这小子能藏这些天。
谢安逸有点憔悴的蹲在溪边,抬头不记仇的笑着对威胁过他的贼头一声招呼:“兄台,又见面了……”
“哼,小子你今天是插翅也难飞了,不把你剁成肉酱难消我心头之辱。”贼头长的威武雄壮,声音与其相貌相得益彰,走的都是豪放路线,此时牙关紧咬,虬札的面孔难掩愤怒,字一个一个往外蹦,一副恨不得将谢安逸抽筋扒皮的模样。
谢安逸还是蹲在溪边上,他那把宝剑被他用来穿着馒头烤了几天,剑身上全是黑糊糊的一片馒头残屑,连谢公子都看不下去,今早将其丢在了路上,现在手上真的是手无寸铁了,可他毫无惧色,笑吟吟的说道:“兄台对我成见太深有碍交流,不如消消火气,有话好说如何?”
“马勒个巴子的,少跟老子套近乎,老子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前几天在老子们饭菜里下泻药,害的老子们茅坑都踏平了一半,不管你是谁家的公子哥,这笔银子老子不赚,你的命老子是要定了。”
“是你们先绑架我,我是为了自保。”
“老大,我记得我把他绑的好好的丢在厨房,他是怎么下药的。”一山贼疑惑的问道。
谢安逸嘿嘿笑了两声,得意之情不言语表,他传道授业似的答疑解惑:“嘿嘿,不瞒这位兄台,在下自小没别的本事,解绳子那可是一把好手,别羡慕,手熟能耳。”
“我特么听你胡说……”贼头一声大喝,连环大砍刀就朝着谢安逸劈过去。
谢安逸蹲在溪边,愣愣的盯着大汉挥舞着砍刀劈过来,没反应过来似的动也不动。
韩舸翻过山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他目眦欲裂的大喊一声:“谢安逸……”
韩舸将内力提至极限,如离弦的剑一般朝着挥刀的男人奔去,怎奈距离实在太远,他人在一丈之外,眼睁睁的看着狰狞的刀锋森然落下,谢安逸显然是瞧见了自己,先是瞪大了双眼随后眯起眼睛对着自己无声一笑,衬着晚春苍翠的树叶和身后清澈的流水,寂静凄美的如同一幅冬日泼墨山水画。
那个画面似曾相识,和那些难以入眠的夜晚里反复的梦境重叠起来,时间仿佛在此时无限拉长,亮晃晃的刀锋自谢安逸身上划过,待扬起,已是长刀饮血满身,在透亮的春日日光下照亮的愈加红艳惊心。
谢安逸在空中扭了半圈,随后砸入身后的小溪,溅起串串水珠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微光。刹那,韩舸觉得那些呼啸着由面前穿过的山风、山林里躲藏的鸟儿声声鸣叫、谢安逸翻身落水的声响,全都被隔离在了耳朵之外,他一向聪敏的听力骤然失效,目力却此消彼长,谢安逸斜着身倒入溪水时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头印花一般贴在眼眸处似的。
那一刀,实在的砍在了谢安逸胸前,也在韩舸的心口砍出一个豁口,他觉得浑身的热血和温度,都从那个豁口流走了似的,温热的正午他却如置冰窖浑身发凉,浓烈的痛觉从心里蔓延到四肢五脏,他想大吼一声,却发觉自己连话都不知怎么说了。
韩舸凭着冲劲往前窜了几步,木质的剑柄生生被他握成了碎末散在风里,空余的铁柄勒入掌心血肉模糊,升腾起的微弱痛觉将他唤了清醒。韩舸大吼一声,而后竟然对空吐出一口鲜血,人化为一道疾风自大汉身边掠过,手起刀落,人已停在溪边的谢安逸身边,身后的大汉发出一声哀嚎,众人被吓得鸡皮疙瘩顿起的同时凝神看去,娘诶,胳膊呢……
韩舸蹲下身,看着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的谢安逸,胸前不停有血水渗出,在流动的溪水里流出一丝丝红色的烟雾。韩舸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谢安逸,他闭着眼,好像永远不会再睁开了韩舸手抖的厉害,伸出手探了他鼻息,却不知是心里恐惧过甚还是知觉衰退,食指下一丝热气都没感觉到,他将全身湿透的谢安逸小心的半扶起来搂在胸前,轻轻摇晃着说道:“安逸,醒醒,睁开眼,我是韩舸。”
谢安逸歪着头靠在韩舸胸口,完全没有意识。韩舸一只手穿过他腿弯,将人横抱着从水里站起来,心里一酸,他必上次自己背他的时候又瘦了不少,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他低头对着昏迷不醒的谢安逸温柔说道:“安逸,你不是说要我陪你走江湖么,我来了,醒醒,你提什么我都答应……你要是疼的厉害不想醒,我将这些人都杀了给你消气好不好……”
韩舸赤着双眼抬起头,众山贼一不小心听见他这番凶残无比的言论,也不敢回嘴挽回一点作为山贼应有的横行匪气,倒是个个吓得抖如筛糠,不敢看这先是一刀砍断他们头头胳膊臂膀如今双目赤红气势森然凌厉犹如地狱索命鬼一般的男人。
第三十四章
韩舸将谢安逸放在地上,提着剑站起来,心里只想将面前的一切摧毁殆尽,长在他身上二十多年的心脏,从没有过如此撕心裂肺的感知,就好像是那些漂泊艰难的岁月里悄然积攒的伤痛委屈全部爆发在这一刻,让他有种不破坏点什么就难以为继的错觉。
对面的山贼刀口上的营生做得多了,真心还是假意还是分的清楚的,那男人分明是动了杀意,盯着他们的眼神,跟山上的夜晚里盯着猎物的狼似的。他们警惕的顶着提着残剑站起身的男人,一边小心翼翼 的扭转着脚尖准备见机逃走,就连断了胳膊的山贼头都察觉到空气里与众不同的危险气味,停住了连连哀叫,跟着大伙准备撤退。
就在韩舸迈步的一瞬间,山贼们彼此对视一眼四处窜开,韩舸冷笑一声,脚尖一点就要追去,湿漉漉的衣下摆却被人抓住了。韩舸怔在当场,呆呆的低下头,正好对上躺在地上虽然虚弱的却还是对着自己促狭一笑的谢安逸的双眼,缕缕成丝的黑发粘住脸庞,将他的气色衬的越发苍白,眼珠越发幽黑剔透。
半死不活的谢安逸,他依旧是谢安逸,就好比小溪之于江流,奔腾的气势不足,但脱离不了本质依旧是水。谢安逸吱牙笑了一下,牵动伤口似的皱全了眉头,然后底气不足的嘴贱道:“哟~韩大侠这是要杀人灭口……”
韩舸觉得自己从没有一刻见谢安逸夸张得瑟的笑容这样舒心过,他吊在胸口的一口恶气慢慢吐出来,放任漫山逃窜的山贼各自夺路,他饶不了他们,任他们逃便逃了。韩舸丢了手里的破剑,小心的将谢安逸扶起来,目光扫过他胸口被血渍晕染透的衣衫破口处,仍在不停的往外冒着血,伸手将裂开的长衫拉开一些,露出衣裳下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横穿整个胸口的伤口,手竟然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谢安逸靠在韩舸胸口舒解疼痛似的长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