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每天在井下辛苦劳作,暗无天日;早上下井看不到日出,晚上出井也看不到日落。
每天白白净净的下井,等到下工出井时已经象个黑乎乎的鬼,只有牙齿是白的,满身煤粉跟黑油; 而且不一定洗得掉,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下井上井,挣钱养家,虽然薪饷比较起来算是不错了,但个中辛酸甘苦实非外人所能体会。
察看了石炭井矿场中最大的一处煤窑,看见矿工们陆续下工,雷愚樵吩咐家仆们且回下处歇息,明日再继续察看。
语音刚落;却感觉地面微微一颤,接着隐隐听到土石崩落的声音;再接着几声凄厉惨叫隐隐入耳。
雷愚樵闻声色变,石炭煤窑最怕的就是冒顶、透水、发火、爆炸(注:瓦斯爆炸,古时称为毒烟、毒气)等事故,善后对东家而言是最麻烦最头痛的事情。
煤窑的井下,把总负全责,通风、防水、防“毒气”、看顶板等,责任重大,全凭个人经验,如敲击顶板发出“咚咚”声为坚硬好顶;发出“嘭嘭”声,即将冒落的零皮;淋头水增大,煤壁挂红并发暗,顶板压力大,‘水叫’、‘水涩’,预兆将遇‘老空水’;井下温度突然升高,顶板有水珠,有煤油味,预兆将自然发火。
如何对付预防这些危险事故的发生,虽然已经摸索了一些实用的方法,譬如通风,除了单眼井及双眼井的自然通风,还用木制风车和荆条编成的风筒向井下送风,或者增开风眼,务使通风liu畅。
又譬如排“毒气”、“毒烟”,将巨竹凿通中节,插入煤层上部,引导宣泄(注:瓦斯比重轻于空气,并集中于煤层上部)。
但是危险事故仍然不能避免,惨剧仍有发生。
刚才,显然就是一次冒顶崩落的惨剧,而且可以断定有不少人命伤亡,雷愚樵岂能不闻声而惊。
以前出事,整个矿场都是一片愁云惨雾,有时一些尸体挖出来,血肉馍糊,惨不忍睹,看的人直欲作呕,还得各处通知他们的父母妻儿前来认领尸体,收殓善后,还得软硬兼施的抚恤安置妥当,没有一样事情是省心的。
这回又是一个大麻烦!
雷愚樵这时已经看到经理带着山主、窑主等一帮人匆匆而来,指挥调度着现场工人有条不紊的开始抢险救护。
这时也参加了抢险的雷愚樵,却是越帮越忙,搞得那经理只好委婉的请雷愚樵先回下处歇息。
看着刚刚抢救上来,只剩一口气的工人,喃喃地吃力说着:“鹅要回家,鹅要回家,…送……鹅…………回家……”
转眼间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和粉红的泡沫,痛苦的抽蓄,不一会儿已经断气;
看着携带油葫芦(注:古代矿灯,灯具用金属或陶瓷制成小圆壶状,前有壶嘴(灯头),后有壶柄。壶嘴内用一缕棉线做灯芯,燃用植物油照明。柄可手提或嘴咬,也有的没柄,用布缠绕固定在头上)的矿工,忙忙碌碌地抢险救助……
雷愚樵看着眼前这一幕幕,知道自己并不熟悉这煤窑上的章程,帮忙也只能帮倒忙,也就顺水推舟带着家仆先去下处——离矿场十几里路的小镇上歇息。
他还没有意识到,今次的麻烦还仅仅是开始。
翌日,雷愚樵还正元龙高卧,黑甜梦香,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
被人打扰了美梦,雷愚樵不由心头火起,翻身起床,胡乱抓起玉色罗曳撒往身上一套,抓起弓刀箭袋怒冲冲的一脚跨出房门,抬眼一看,却愣住了,却是昨日留在矿场上的两位帐房先生之一,现下浑身血迹斑斑,正由两个店伙搀扶着走过来。
这下雷愚樵怒火顿消,知道事情已经有了不测之变,连忙吩咐随身家仆扶了进房,又让店伙赶快去请伤科郎中。
稍后,雷愚樵才从帐房先生那里知道,昨夜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是救起了几个人,幸好先下工的已经有不少,被冒顶活埋和砸伤砸死的不算太多,本来事情这样也就了了,剩下的就是抚恤善后了。
谁知道今儿一早,这次遇难矿工的家属和以往遇难矿工已经摆平了的家属,不知道被谁鼓动了起来,数千人纷纷聚集到矿场上,要求增加抚恤和烧埋银钱,甚至叫嚣着‘齐行叫歇’,不少矿工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把经理、山主、窑主等管事人都围堵在矿上,逼勒着要增加工钱薪饷若干。
据帐房先生的说法,那些人中间还隐藏着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在两个帐房先生想法子偷溜出来时,逃回来的这位帐房先生仗着马快,骑术又好才逃脱毒手,而另外那一位就没有那幺走运,被人一箭射倒了坐骑,没有能逃出来,现在也不知道其生死如何了。
敢杀我的人,太猖狂了!
脸色铁青,雷愚樵神情阴晴不定,内务安全署巡捕营的反应太奇怪了,平时耀武扬威的,今儿怎幺紧要关头没有动静了?平时看着也不象是银样腊枪头啊?还是有什幺不测的变动,巡捕营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走,我们到矿场去!”
完全无视家仆的担忧,吩咐店伙看好受伤的帐房先生,雷愚樵吆喝一声,带着家仆旋风一般疾趋石炭井的矿场。
催马扬鞭,不多一会儿已经上了矿场。
进入矿场没有人出来拦阻,而且还看到有不少矿工正三三两两往矿场上赶去。
雷愚樵几人混在矿工当中,来到众多矿工及其眷属围堵之处,那些经理、山主什幺的就被堵在里面不能出来。
并没有急着动手,雷愚樵仔细的观察着人群中的动向——
有人打着红旗,上书“万众一心”;
还有人打着横幅,“不加工价,齐行叫歇!”
墙上,树上贴着大大小小的揭贴,内容如何,不用看也可有猜测到其中的大概;
其中还有若干人等在人群中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什幺,呈疯癫之状,大约是在讲些煽动蛊惑之言;
最可怕的是这些矿工手里不少都手持着刀枪,也有挖煤所用的斧头、锤子、镐头、铁锹、铁錾等工具,已经和武装起来的流民差不多了。
……
(呵呵,感觉这场面很熟悉吧,不过,这几招在明清时代的叫歇斗争和索契斗争中都有出现)
一向在别人眼中显得浮华、浮躁、肤浅、浅薄的雷愚樵,在这时候显示了其鲜为人知扮猪吃老虎的一面,冷眼注视着群情激愤的矿工,冷静的搜索着人丛中那些可疑的为首的那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别有用心,躲在幕后煽动的人。
就在雷愚樵观察的时候,那些被人煽动起来群情激愤的男女已经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开始用铁锤砸门,显然是要破门而入,使用暴力了,这种情形已经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打蛇须打七寸。
雷愚樵知道对付这些形同暴民一般,手持各种武器的矿工,只有先把那些躲在幕后的家伙打掉才有机会安抚。
“看见没有……嗯……左边那两个……左前的那个……右边那厮……嗯……右边穿着青缎靴子、牛皮靴子的那几个……估计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