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离开,仍然让远在长安的雷瑾有所察觉,当然这也许是听梵有意的知会一声雷瑾:我要走了!
在那一刻,远在长安的雷瑾心弦忽颤,毫无理由的,他便很清楚的知道,听梵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臻至大圆满喜乐之境,向着天人秘境又迈进了一大步,修为的提升使得她突破了以前停滞不前的修行瓶颈,达到一个得未曾有的崭新境界。自然而然,此前她两次遭受重创伤上加伤而在心灵神识中留下的甚深‘裂隙’都已然补满无痕。
大圆满,自无漏,正是相逢别离时,一旦与真实的自我相逢,悟通了本来面目,也就是抛弃过去,立地成佛之时。
水流任急境常静,花落虽频意自闲,这时的听梵已然登彼之岸,再无有能束缚她之事物,身心自由,随心所欲,事了拂衣去,归去不迟疑,无论是戒律会,还是落日庵,都不可能再左右她的决定,雷瑾的种种羁縻手段也归于无用,任是机关都算尽,仍需一别。
唯独,她与雷瑾之间的因果尘缘仍然一线牵系,这便是来日再会的一线之机,然而这再会之期却是随缘而动,遇缘而止,可以说再会缈茫,也可以说随时再会,缘起缘灭,不过一念尔。
因此,在那一刻,雷瑾放下手上所有的事务,二话不说便快马出长安,直趋幽谷夏庄,尽管明天就是他与一干美妾拜堂的日子,但是没有任何理由的,雷瑾便策马狂驰,匆匆而至。
墙角数支梅,斜欹暗香来。
墙角小案上,淡雅的青花瓷樽里花枝横斜,淡淡的腊梅花清香是听梵的气息,然而却已然不是‘落日寒漪’的凛冽冰寒,万物肃杀,而是自然浑成,生机无限。
汹涌潮湿的海洋,绿树蓊郁的山林,月夜凉风拂面的庭院,花木扶疏的蛩蛩虫鸣,勃发如地火般猛烈的迷离色欲,黑夜里的野性难驯,激发原始本能的魅惑……
一刻仿佛千年,雷瑾无喜无忧的凝视着听梵离去前那一刻,折花,插瓶,摆于案几上的那几枝腊梅花,樽中插花犹如伊人,无言的诉说着当时那刻,素手折花,随心插瓶,皆在无意无心间,已然倾注了听梵大自在大自由的全心全灵,纯运性灵而成的花枝,横斜直欹,浑然天成,这便蕴藏了道之真谛,本来佛心,契合了刹那间见终古,微尘中显大千,有限中寓无限的天道之秘。
花开花谢无所言,然而雷瑾照样从横斜直欹的几枝腊梅花上感悟良多,言而无言,无言而言,大音希声,一默如雷!
一默如雷!
以心传心!
拈花微笑,郎君可悟?
芙蓉帐中,枕头中是以广藿香、乳香、松香等香料混合放入填充的枕芯,套上绣着金鹧鸪的丝绸枕套,细细的香隐隐袭人,令人眼饧骨软。
不知何时,雷瑾在听梵躺过无数个夜晚的被褥上倒头睡去,枕着这淡淡的药香,幽幽入睡,梦入华胥。
梦中不知道是否有床前的月光,有静谧的庭院……
梦中春风吹花落,醒来胸中犹惆怅!
雷瑾忽尔热泪盈眶,这是不忘人性而又超越了人性所流的眼泪!
悟在醒来时!
“猛虎”与“蔷薇”终于真正对接在了一起,而不再是水火不相容的两极;
我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金刚怒目与菩萨低眉至此方才融和在一起,两极浑一。
“以‘九天殷雷’为根基,以‘诗剑风liu’、‘山海真诀’、‘阴符握奇’、‘落日寒漪’为阴阳,以‘花间听禅’为桥,以‘月舞苍穹’为引,参酌其他芜杂心法,镇之以‘邪帝无上’统辖总摄,则以瑾郎之根底,不难于其中自出新意,独超众类,而得大解脱也。
奴家虔修天道,将臻大成,此去西域穷荒,横越千万里之遥,再会不知何年,瑾郎宜自珍重矣!
奴家已然辞去戒律会‘十三峰’之任,此去极西,不知归期,落日庵之事亦赖瑾郎略略看顾一二,庵中若有危难,君若行有余力亦望稍作援手,奴家自当感念于心;至于戒律会,郎君他日若与之冲突,至无可缓和之处,奴家亦冀郎君稍留一分余地。
奴家冀望再会之期,郎君应无恙。……”
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在梦中聆听着听梵留下的心语,倏然醒来的雷瑾,他那深黑幽邃的眸子,瞬息间幽紫渗金,精芒欲流,慑人心魂,似有山崩海啸,霹雳雷霆之威,然而只是一瞬,紫眸便已然隐迹。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低声而吟,雷瑾心中黯然,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觉醒来,天色已暮,蹄声如雷,驰走长安。
今夜,需要打马如飞,漏夜赶路!
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三江汇合之地,完达山蜿蜒绵延,严冬冰雪覆盖,山林一片肃杀。
狗吠阵阵,雪花翻转,一长溜狗拉爬犁冲雪疾驰,足足有三十多辆,每辆爬犁多是两狗并行,也有多至由四五条狗牵拉的爬犁。
爬犁也称雪橇,皆为木制,似车而没有车轮,两辕弯曲,其形似犁,匍匐卧于冰雪之上滑行。
这一长溜爬犁都设有车棚,以毡围之,可知皆是载人的爬犁,载货爬犁多是不设车棚的。
雷顼坐的爬犁铺着厚厚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