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声水鸟鸣叫掠过,暗影幢幢,唰唰唰的轻响声中,在黎明前的沉沉夜色雾气之中显露出来。
黑压压的暗影与荒草丛林连成一片,这是拜访徐家寨的人马,先头部队先赶回来了。
清洗、上药、包扎,等雷瑾处理好了伤口,这一场黎明前地惊扰便也罢了。
奔波整夜地筱云霓,精完神足,却是有些气恼愤怒的样子,眼中不时掠过几道‘凶狠’‘愤怒’地光芒,凌厉如刀,寒气透骨,时不时看向雷瑾,显然对雷瑾那是很有些‘意见’。
雷瑾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动身之前,雷瑾就特意吩咐过手下人,让筱云霓问清楚事情始末就行了,‘杨寡妇军’的首领都不许伤害,尤其是杨寡妇崔氏一定要网开一面。 实际上,以杨寡妇和她那些手下的实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手到擒来的稀松人物——雷瑾还想要留着这些个白衣军的悍将搅乱中原、大闹江淮呢,替朝廷火中取栗,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雷瑾可没有多少兴趣。 虽然,若说雷瑾对那娇俏妩媚的‘红娘子’杨寡妇,就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也绝对不是事实。 但是,如果与要办的‘正事’相冲突的话,雷瑾却又会毫不犹豫的将所有邪恶的‘兴趣’都扫地出门,没有丁点迟疑。
不过,筱云霓绝对不会这样想——牵挂着水家小姐水柔以及养女筱玉儿的她,对雷瑾那可是早就怨念冲天了——雷瑾估计筱云霓恨不得砍他几刀吧,如果可以的话。
筱云霓忍了半天,见雷瑾还是对她一付视而不见的样子,终于暴发出来,狠狠瞪着雷瑾:“你,为什么要把那杨寡妇放虎归山?你还是不是皇甫家的一等侯爵、封疆大吏?你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雷瑾冷冷一笑,“俗话不是说‘千里做官只为财’吗?本侯又不是亚圣孟夫子,在这‘上下交征利,率兽而食人’的人世间, ‘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做不来圣贤,也就只好为自己打算了。 皇甫家的朝廷,兴亡与我何干?”
筱云霓瞪了雷瑾半天,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雷瑾——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雷瑾的心思?对那杨寡妇网开一面,左右还不是为着‘添乱’吗?
听着筱云霓低低哼吟着一阙《静夜思》,雷瑾摇了摇头,断虑绝念,凝神调息。
“我思仙人,乃在碧海之东隅。 海寒多天风,白波连山倒蓬壶。 长鲸喷涌不可涉,抚心茫茫泪如珠。 西来青鸟东飞去,愿寄一书谢麻姑。 ……”
第五十八卷
第一章 筹算
西风漫卷,天地苍茫。
金铁交鸣,舍生忘死的人们在原野上厮杀着。
跃马山冈,俯视着战场情势,雷瑾一脸的平静从容,一众心腹护卫左右扈从。
只是千来号人的对阵厮杀场面,雷瑾根本没有多少感觉,他所经历过的血战场面实在太多,即便眼前这一股白莲教众是冲着他平虏侯而来,即便这一股白莲教众中藏着不少高手,也不能让他有丝毫动容——因为有恃,所以无恐。
白莲教以及源于白莲教的弥勒教,国朝以来都曾数度兴兵,攻城掠地,杀人如麻,一旦兵败便转入地下,化整为零暗中活动。
眼前这一股白莲教众,似乎仍然保留着白莲教举旗造反时那种烈火焚天杀戮屠城的狂暴气势,对护卫亲军前卫尖兵所布成的半月阻击阵形进行轮番的冲击,看上去显得相当的剽悍和猛烈。
兽性的怒吼声中,各式刀剑折射幻化出诡异慑人,宛如魔眼般的妖异光华——白莲教、弥勒教中人都惯于此道,人或谓其为‘妖术’,其实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双方都忘却生死,纵情于厮杀。
刀光剑影,箭羽纷飞,弹丸如霰,飞斧旋斩,镖枪直击,硝烟弥漫,血腥遍地……
攻如迅雷,进若疾风,刀光剑影,寒芒如潮,寻暇抵隙,猛攻狂斩。 利刃割裂人体,血肉横飞,骨折肉糜……
原野上尸体横七竖八,断头残肢散落一地,鲜血与泥土混和,使整片整片的荒草泥土染成黑红之色,寒凉秋风吹过。 血腥之气随风远扬十里。
雷瑾地思绪却已经不在眼前的杀戮战场——从骆马湖水旱兼程,南行渡淮。 目的地是南直隶庐州府南的巢湖,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战斗已经发生过不下十余次,除了遭遇零星小股的山贼水寇之外,主要便是白莲教、弥勒教和魔教的人轮番上阵,再三与他为难。
他们为何而来?
这其中缘由却曾经很让雷瑾伤了一阵脑筋,江南毕竟不是雷瑾地西北老巢,调遣人马、下达指令都需要暗中行事避人耳目。 而且这一路上因为兼程赶路和应付接踵而至的战斗,秘谍地线报传递也难免滞后,所以雷瑾在没搞清楚事情因果之时,难免要狐疑不定,头痛一番——现在当然已经清楚了大概缘由,这其实又是一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老剧目,魔教、白莲教、弥勒教都被人设计,一起套进了一个并不算高明的圈套。 而雷瑾则很不幸运的成了众矢之的,这个圈套所针对的目标就是雷瑾。
一笔前巡盐御史贪污聚敛的巨额赃银,加上从武宗年间大太监牛京手里流落江湖地四样价值连城的珍玩藏宝,即使是魔教、白莲教、弥勒教这样见惯了金珠藏宝的秘密教门上层人物也不由得怦然心动。 与这一笔赃银藏宝相关的魔教、白莲教、南方弥勒教、魔道六宗之一的山海阁,早在去岁就已深深卷入到对赃银藏宝的激烈争夺当中(事见第五十四卷第四章宝刀赠烈士),何况最近还有一个不胫而走的传言。 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人不信——那就是平虏侯与山海阁争斗,掠走了山海阁所获得的四样珍玩中地两样,而魔教所得的一半赃银也被平虏侯的人夺走了二十大箱。 这还不算,更惊人的是另外一条消息,那就是正德年间的宁藩国主在西江谋逆被诛,家财全被朝廷抄没,然而传言却说当年其实还有一笔准备用于叛乱的巨额军饷被宁王府地心腹幕僚隐匿密藏下来,而平虏侯之所以从西北千里迢迢赶赴江南,就是为着这笔多年以前的秘藏军饷而来。 传言又说。 现在平虏侯已经‘按图索骥’地起获了宁王秘藏中的一部分。 余下部分平虏侯的人马仍然在江南各地寻找。